元禁神將,原大周王朝人仙神將,渡世金船十二掌舵之一。
此人城府極深,行事狠辣,在世間強者之中,也是名聲極盛。
但是不久之前,他在迎戰陰庭大軍之時,心生畏懼,從而叛逃,受到了大周朝廷的通緝。
放在過往,若李正景得遇元禁神將,必是二話不說,就地斬殺!
但是今日,不等李正景出手,這位元禁神將已經快要死了。
而李正景也沒有料到,兩者再一次相見,對方會有如此巨大的改變。
這位在過往高高在上,俯視眾生,而又臨陣月兌逃的怯戰之人,卻在如今陰庭禍亂北方的時候,選擇了挺身而出,護送百姓,導致如今油盡燈枯。
他到了這個時候,也不曾想過逃命,而是想要歸返北部……洗刷自己畏懼怯戰的污名!
「不是好人,但也不是窮凶極惡……在人生的最後,他終究還是選擇了行善!」
李正景這樣想著,將對方迎了上來。
而元禁神將也沒有拒絕,沿著光芒,登上他為之奮斗一生的渡世金船。
過往作為渡世金船這方勢力麾下的一員,元禁神將的畢生所念,便是打造渡世金船,而今日將死,竟能踏足渡世金船,他眼中也有了三分光芒,有著一種了卻心願的釋然之色。
「你已煉化了渡世金船?」
元禁神將面色復雜,他潛藏于大周王朝之中,因此極少歸返渡世金船所在洞天。
為了這座渡世金船,一千三百年來,不知多少強者奉獻了畢生心血,他也可算其中一位。
時至今日,渡世金船初步打造完成,卻落在了外人手中。
他帶著萬般復雜的思緒,以客人的目光,打量著這艘初步完成的渡世金船,才嘆了聲,道︰「歷代以來,打造了一千三百年,而今駛出洞天,橫渡虛空……我本以為此生無緣再見,好在臨死之前,還能再登船一回。」
他看向李正景,說道︰「初代萬劫渡世天尊,打造渡世金船,是為了橫渡虛空,遨游萬界,超月兌這一方人間之外……而今人間大亂,此世將滅,你煉化了渡世金船之後,是要離開這方人間了嗎?」
李正景微微搖頭,說道︰「渡世金船只是初步打造完成,可以在這方人間之內,橫渡八方,至天涯海角,但不足以橫渡萬界。」
說到這里,他又笑了一聲,說道︰「何況,渡世金船如此巨大,真要橫渡萬界,勢必要大量的人手……這也是當年初代天尊打造了大量「登船令」的原因。」
然後便見李正景掃了一遍渡世金船,說道︰「你認為我們這點人,足以支撐渡世金船,遨游諸天萬界嗎?」
「……」
元禁神將沉吟了片刻,才嘆道︰「原來渡世金船,還未真正打造完成啊……」
他抬起頭來,神色肅然,說道︰「過往我與你之間,非但沒有交情,還有些許恩怨,今日你沒有出手殺我,而是敬我三分,已經令我萬分詫異,而對你的敬意,我也受之有愧……但是,今日厚顏,我仍有一個請求,望你成全。」
他說完之後,伸手入懷,取出一物,拱手送上,說道︰「此物就當我一點微薄心意,也算酬勞了。」
李正景看了一眼,詫異道︰「這是什麼?」
元禁神將沉聲說道︰「六百年前,大周太祖皇帝壽盡而亡,這是他臨死前留下的異寶,裂作六份,分在六位異姓王手中!而這一份,是從我父親那一輩留下的……」
李正景接過此物,金色書頁並未顯現出內容來。
但此物當中,確實蘊藏著極為雄厚的靈氣,似乎需要以特定的法訣,才能施展出來。
他掃了一
眼,沒有看出究竟,于是遞給了鬼谷靈官等人,而目光重新落在元禁神將的身上,嘆道︰「你想讓我收了太祖遺寶,以渡世金船收了下方的諸位將士與百姓,共同避過這場劫數?」
元禁神將躬身施禮,道︰「望仙尊開恩,能將他們送到南方,救下他們……」
然而鬼谷靈官卻在此刻,稍微搖頭,說道︰「北部大地,死傷無數,而南遷的百姓也數不勝數,這渡世金船雖能容納萬人之眾,但救不了所有人。」
元禁神將語氣苦澀︰「能救一個,算是一個罷。」
李正景伸手將他扶起,說道︰「我還有一法,可救眾生。」
「什麼?」
元禁神將怔了下。
李正景說道︰「陰庭大軍,為我而來,我在南方,她們便要南下,我若在北方,她們自然就要往北折返,那麼中州劫數,可消于無形。」
「你的意思是,主動現身,引走陰庭大軍?」
元禁神將怔了下,有著難以置信的神色,道︰「陰庭百萬大軍之中,有多位在古老傳說之中的鬼神,歷經萬世傳唱,非真仙之輩,豈能力敵?你這一去,豈非送死?」
「元禁神將,你作為人仙,本該在災禍發生之時,就往南遁逃,可以從容逃得性命,為何又要留在這里,護送百姓,而致使今日,幾乎油盡燈枯?」
李正景笑著問道︰「你這般選擇,豈非送死?」
「……」
元禁神將沉默半晌,終究是躬身拜倒,道︰「仙尊仁德,眾生之幸。」
李正景輕輕吐出口氣,道︰「再往前方,就要遭遇陰庭大軍了。」
他偏過頭來,繼續說道︰「在此期間,鬼谷前輩會為你治傷,雖不能讓你傷勢盡復,但繼續存得性命,還是可以的……待到那時,我再放你下船!」
「我願隨仙尊同往!」
元禁神將正色說道︰「過往成就人仙,高于眾生,不免私心過重,也曾肆意妄為,以人命為草芥,此番能隨仙尊征戰,為人間求得生機,也算贖罪了……」
「你還有更大的用處。」
李正景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我引陰庭大軍往北,你要繼續解救眾生……」
金剛寺佛子應道︰「正景仙尊所言極是,而今秩序崩潰,人間大亂,連守護北方的朝廷軍隊,都變成了燒殺搶掠的賊匪,總要有人控制局面……過往我等未有親眼得見北部亂象,行事不夠周到,忽略大劫之下,尋常百姓受難,而眼下你有人仙修為,心中也有眾生,是個合適的人選。」
他說到這里,又笑著說道︰「你曾在北方戰場,臨陣月兌逃,被追殺之後,跌落凡塵,經歷這種種諸事,倒真有大徹大悟的意味!若此番小僧在北邊生還歸來,必然要請動方丈,收你入門……」
「……」
元禁神將沉默了半晌,才道︰「昨日金剛寺方丈,已經北上,意欲抵擋陰庭大軍的腳步,今日晨時傳來消息,他老人家已經隕落在了陰庭大軍之中。」
「……」
金剛寺佛子也陷入了沉默之中,半晌之後,嘆道︰「小僧本以為,他經過西域佛國一戰,油盡燈枯,已回到金剛寺,等侯圓寂之時,看來還是不甘寂寞……說來也是,若坐得住,他就不是他了。」
隨著這番談話,渡世金船繼續北上,于虛空之間,觀看人間慘狀。
而在前方,便見陰氣浩蕩,天色昏沉,如烏雲蓋頂,不見天日。
只見無窮陰兵,如浪潮一般,往南席卷而來。
期間有修行之輩,前去抵擋,不過頃刻間便灰飛煙滅……諸般生靈,凡是被陰氣浪潮席卷而過,無不血肉銷蝕,化作枯骨。
她們雖然成為陰兵,但論起本質,終究是已死之人所化的陰鬼之流,其中不乏惡類厲鬼……如今披盔戴甲,手持兵刃,即是陰兵!
此時此刻,在陰庭之內,大周國師的眼前,懸著一面鏡子,內中浮現出來的,便是人間慘狀。
他看著這些陰兵入世,造成大禍,將他過往傾注了無數心血的大周王朝,打成了一片亂象。
「這些陰兵,原是守護陰間秩序的兵卒,但是對于人間而言,就是惡靈厲鬼!」
高判官也看向了這面鏡子,說道︰「就好比大周朝廷邊軍後撤,那些潰兵……時刻都能變成賊匪!近來死在潰兵手中的百姓,也一樣不少……」
國師默然片刻,才道︰「此事可上報閻尊?」
高判官微微搖頭,說道︰「這些陰兵,是守護陰間秩序,而不是守護人間秩序……她們如今奉命出征,沿途生靈的血肉,就是她們的糧草,這是閻尊默許的!」
說完之後,他也嘆息一聲,又道︰「其實過往,本不是如此的,但昔年天界大亂,當時陰天子前往天界,就此失蹤,不知去向,生死成謎。」
「陰庭勉強維持秩序,過得數千年,幽冥諸位掌權的鬼神……終究按捺不住權勢野心,明爭暗斗的局面徹底掀開。」
「陰庭內部紛爭之下,互相殘殺,陰兵死傷無數,最後各殿鬼王接連落敗,甚至連東岳府君也都敗了……陰庭徹底由閻尊掌控!」
「而經過多年混戰,陰庭內耗嚴重,便也放寬了要求。」
「以往的陰兵,需要經過陰庭諸般審問,功德罪業評判之下,才能準許是否作為陰兵,其中流程復雜,審核嚴格。」
「但閻尊掌控陰庭之後,為迅速壯大,填補陰庭大軍的損耗……對于陰兵的征收,便不再有門檻。」
他神色異樣,說道︰「在最初的時候,哪怕生前作惡無數,只要魂靈還算穩固……便能準許成為陰庭兵卒!」
說到這里,高判官又微微搖頭,繼續道︰「也就只是在如今,陰庭兵卒招收,才恢復了過往的門檻……但如今征兵的門檻是恢復的,可是過往招入的陰兵,卻依然是那一批,不曾有過改變,其中善惡不論,參差不齊,更有諸多惡鬼之流。」
「沒有其他方法了嗎?」
國師這般問道,眼神之中,有些期盼之色。
高判官搖了搖頭,說道︰「除非那個名為千幻神君的少年,願意束手就縛,閻尊才會下令讓大軍歸返陰庭!」
國師皺眉道︰「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高判官點頭說道︰「別無他法……甚至,若不是近期生變,也許閻尊都會親自趕赴人間!」
國師怔了下,道︰「什麼意思?」
高判官說道︰「來自于東極神庭的多位古老鬼仙,將要來到陰庭,她們生前以鬼道成仙,修為極高,又在天庭受到冊封,權柄極重……她們要向陰庭借道,進入陽間,親自擒拿那個名為千幻神君的少年!」
國師沉默了下,道︰「陰庭雖然名義上,歸屬天庭管轄,但帝君隕落之後,天庭四分五裂,陰庭實則已經自立……閻尊只怕極為惱怒!」
高判官點頭說道︰「閻尊恐怕要對東極神庭下界的諸位鬼道仙神發難,名義上是維持陰庭的尊嚴,但實際上……」
他看著國師,說道︰「必然是因為那個名為千幻神君的少年!他身上究竟有什麼樣的隱秘?你來自于這方人間世界,想必比我更為清楚!」
「我不清楚!」
國師搖了搖頭,然後看著高判官,說道︰「只不過,家師當初是得了千幻神君一份機緣,便能進入陰庭,得此高位,甚至傳于我身……」
高判官神情冷澹,
又談了片刻,再也套不出國師的話來,才終究轉身離去。
只是等他回到自家殿宇之內時,卻取出一物,以法力匯聚成字符,凝于紙上,燃燒于金盆之內。
這金盆的另一端,便是天界的舊神天庭!
「……」
國師長出口氣,心道︰「師尊懷疑高判官之所以听命于東岳府君,並非效力于府君,而是听從天界的舊神一脈,我這番話傳于高判官……應該能讓陰庭更亂三分了罷?」
他這樣想著,看著眼前鏡面之中的景象,陰庭大軍一路南下,所過之處,生靈絕跡。
諸般慘狀,讓他倍感心寒。
因為他曾經是大周的國師。
而如今被踐踏的地界,便是大周的國土。
可如今他已經成為了陰庭的官員,沒有閻尊的法令,他甚至都無法歸返人間,更不要妄想阻止這諸般慘禍。
「如高判官所言,唯有名為千幻的少年,才能解決這一切的禍患了。」
國師這樣想著,卻發現鏡中出現了動蕩,如水紋一般,不斷蕩漾。
旋即便見陰庭大軍之前,雲空之上,浮現出了一艘巨大金船。
國師怔了下,低聲道︰「這是……渡世金船?」
如今在人間之中,能夠瞬息之間穿破虛空的船類法寶,也只有傳說之中的渡世金船了!
他看著那金光神光璀璨,如烈日清照,掃滅黑暗……百萬陰兵聚起的遮天陰氣,仿佛都被化去了一角。
而金船之上,便見一人落下,身材頎長,面貌清秀,神情冰冷。
他左手背負在後,右手並指成劍,而指尖之處,浮現出一枚白金劍丹,綻放出無窮鋒芒!
「名為千幻的少年,現身了……」
國師不知道眼前的少年,是千幻神君還是李正景,但他心中竟有些激動之感。
萬千禍患,源自于此!
但今日,他終于現身了!
而國師看著那一枚白金劍丹,隱約之間,也明白了對方要干什麼,不由得為之屏息!
然後便見李正景往前一步,右手劍指,推著白金劍丹,徑直往前。
風雲隨身,人化一劍。
劍光一閃而過!
眨眼之間,劍過千百里,勢不可擋!
只見他一手持劍,竟在眨眼之間,便殺穿了陰庭大軍的浩蕩浪潮……將浩大軍陣,從中裂開,一分為二!
「陰庭諸神,不過如此!」
只听得李正景的聲音,傳遍十方,昂然說道︰「本座將于北域,恭候諸神大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