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鼎光芒大盛,極為耀眼。
眾人皆不敢直視,而唯獨李正景,運轉玉清仙印,以殘缺的真仙元神道果,施展清耀金童,看向了鼎中。
此前這仙鼎,未經煉化,並無異常。
但如今經過李造化之手,得以完全煉化,總算展露出了內中的洞天。
內中一片沉寂,天地蒼茫,生機絕滅。
而在洞天之內,懸浮著一副白玉棺材,晶瑩剔透,能見內中景象。
當下李正景凝目看去,便見那棺材之中躺著的人,是個清秀少年。
棺中的少年,與李造化,面貌相同,只是裝扮並不一樣。
「這就是我……」
李造化顫聲說來,聲音枯澀,道︰「不是熟悉,不是相似,是完全一樣……」
他指的不是面貌的相同,而是氣機。
這不是李造化「一胎雙生」的兄弟!
這就是李造化!
另一個李造化!
剎那之間,李正景腦海之中,冒出來的念頭,便是「一氣化三清」!
但是當他凝目看去,卻發現金色書頁顯示出來的內容,依然還是靈氣不足的提示!
今時今日的李正景,力比仙神,但依然無法看穿李造化的虛實。
此前他看不穿身邊活著的李造化。
而今就連棺中死去的李造化,也一樣無法看穿。
二者之間的法力差距,究竟有多麼巨大?
「若是一氣化三清……」
李正景心中思忖。
此時此刻,身側的李造化,與棺中的李造化,應該是同源而出!
由此推斷,還有第三個李造化的存在!
而身側的這個李造化,對過往一片空白,也就是說,是被斬出來的「新身」!
他得獲了千幻神君的「玉清人道身」一切過往,對此頗為熟悉。
在八百年前,京城一戰過後,千幻神君斬出了「玉清人道身」,但這新身並非空白……而是留下了有關于過往的部分記憶,盡管並不精細,但至少還有大致方向。
至少,千幻神君的玉清人道身,從誕生之時,就知曉自己是新生的千幻神君!
但是李造化,並不知曉過往!
「景哥兒,我早就死了嗎?我只是一個孤魂野鬼?」
李造化偏過頭來,有茫然之色,更是臉色蒼白,對自身的存在,感到了迷茫無措。
「你就是你!」
李正景看著鼎中的玉棺,吐出口氣,說道︰「這是另一個你,他死了……但你還活著。」
李造化愈發感到迷茫︰「什麼意思?」
李正景也不解釋,取過初代佛皇的手札,翻到有關一氣化三清的那一頁,以佛門秘術,教他解讀。
片刻過後,李造化非但沒有恢復信念,更是顯得極為暗然失落。
「也就是說,我極有可能,只是被斬出來的一具化身?」
「準確來說,這不是化身,而是新身。」
李正景說道︰「你還是你!另一個你,是本體,而這一個你,也是本體!」
李造化神情依然異樣,只是低聲道︰「如果此術,可以將三清之體,重新凝聚,那麼最初的‘我’,遲早要將現在的‘我’,收回去的罷?」
這就是沒有留下過往記憶的弊端!
千幻神君的玉清人道身,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新身,而且也不認為將來是被收回本體,而是認為……三個自身,都是本身,三者融合,更勝往昔,乃是三個自身,互相成就!
但是李造化沒有對過往的分毫記憶,完全感到茫然陌生。
他如同投胎轉世,忘卻前塵。
所以他對將來的「融合」,似乎有些抵觸。
「這一個你,已經死了……」
李正景說道︰「也許另一個你,也死了呢?」
李造化沉默了片刻,說道︰「景哥兒,我知道你是在勸解安慰,但怎麼听著,教人頗為難受?」
「……」
李正景頗為無言,揉了揉眉宇。
他也很好奇,李造化的本尊,究竟是什麼樣的身份。
但是他來不及去探究太多有關于過往的隱秘,只是對李造化說道︰「你的事情,先放一放,將來為兄再跟你尋找過往,當務之急,是正風龍神……」
「對……險些忘了……」
李造化說道︰「一氣化三清之術,可以斬出神魂,那麼正風龍神收到污染的部分神魂,可以斬出來,保持本我不滅,得以留存……此事不能耽擱,不然污染擴大,後果不堪設想。」
這藍袍少年,似乎在煉化新的仙鼎之後,思緒反應都比先前要更加靈敏,變得聰慧了許多?
李正景心中忽然升起這樣的想法,因為自己也是憑著金色書頁的運勢指示,才能找到救下袁正風的關鍵。
但是李造化只是看了手札一遍,居然直接能明白,以一氣化三清之術,斬出神魂,可以救得袁正風?
李造化或許變得更加聰慧了,對李正景而言,也不知是好是壞……但暫時也不好探究,畢竟袁正風的事情,越早解決越好,否則影響越來越大。
用鬼谷靈官的話來說,現在只是毒在「手指」,斷指可求生。
待會兒就彌漫到手掌,那就只能斬去手掌。
繼續耽擱下去,整條手臂都沒了。
如果再等個把月,就不用麻煩了,脖子以下全砍掉。
「這可不是斬肉身,而是舍棄神魂。」
李造化腦海之中,似乎多出了許多常識,低聲道︰「肉身的傷勢,會讓行動不便,但是神魂的傷勢,會讓性情大變,甚至變得痴傻瘋癲,可能會比我還傻……」
「沒事,殘廢就殘廢,好歹還能活著。」
李正景說道︰「剛被寂滅之氣污染,影響應該不會太大……我甚至懷疑,沒有人間香火願力對他的性情影響,來得更大。」
說到這里,又見李正景吐出口氣,道︰「傻一些也無妨,想必也不至于比你更傻了。」
「這倒也是。」
李造化點了點頭,仔細看了看鼎中的變化。
李正景不由得問道︰「這仙鼎內壁,銘刻古老文字,是一氣化三清的秘術嗎?」
作為仙鼎的原主人,李造化憑著本能,將仙鼎收回之後,是能夠看清鼎中古老文字的。
例如此前的九尺聖鼎,內中六篇文字,皆已解讀出來,其中就有大衍洞虛萬化劍氣!
那麼這座仙鼎的文字呢?
「不是秘術。」
李造化搖了搖頭,說道︰「是寫了一件事情,秘術在洞天之內……就在棺材底下!」
不是秘術?那麼這些文字,記載的是什麼事情?
正當李正景心懷疑惑之時,卻見李造化雙手運轉,結成光芒,說道︰「景哥兒,我煉成‘分字篇’的斬魂秘術了……」
「這麼快?」
李正景不由倒吸了口氣。
不過片刻之間,就能掌握一門秘術?
但下一刻,卻又釋然了……對于李造化而言,這是他曾經掌握的秘術,而今不過是重新記起來了。
他沒有過多的猶豫,連忙招來正風龍神,將此事利弊,盡數告知。
但出乎意料的是,袁正風似乎有些猶疑。
「斬去神魂,缺乏了部分,我還是我?」
「就是在神魂之上有所殘缺,就當殘廢了。」
李正景這樣說來,不由得一怔,道︰「不對啊,你不是對此事已經看澹了嗎?先前你明知道人間香火願力,聚合眾生意念,會被億萬雜念沖擊,影響本身,卻也仍然選擇了這條道路,怎麼如今反而有了顧忌?」
「這……」
正風龍神當即沉默了下來,憶起往昔,似乎也覺得自身如今,與過往大有不同。
但過得片刻,她又笑道︰「人生在世,每邁出一步,都是成長……你細想過往,兩三年前,尚是凡人,與之今日,心境如何?」
「天壤之別,判若兩人。」
李正景笑著說道︰「但我還是我。」
正風龍神應了一聲,然後閉上雙目。
李正景深吸口氣,其實心中有些緊張。
因為這「分字篇」的斬魂秘術,他要修行,絕不是一朝一夕能成。
所以眼下只能由李造化來操刀。
但顯然李造化宛如稚童,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可靠?
「景哥兒放心,我變聰明了。」
李造化似乎看出了端倪,連忙說道。
李正景松了一口氣,想著這小子既然能夠看出自己的擔憂,確實是變得聰慧了。
但下一刻,又听得李造化朝著掛壁鳥喊道︰「掛壁哥,你要不要過來考一考我,我好像變聰明啦?」
掛壁鳥怔了下,錯愕道︰「還有這事兒?」
龍女娃兒聞言,湊近前來,然後搖了搖頭,嘰里咕嚕說了一通,大意是︰烤一烤你,很難烤熟的,你法力太強,而且又不是鳥,不想烤你……
李正景沉默了一下,然後偏頭看向鬼谷靈官。
只見鬼谷靈官金色的眼眸當中,充滿了憂慮。
「你確定要讓他來,對正風道友動刀?」
鬼谷靈官低聲道︰「作為一個經常對病人用刀的醫師,我覺得並不是很穩妥……」
「別無他法了。」
李正景聚起靈氣,看向了袁正風。
根據金色書頁的顯示,並沒有特別指定自己來操刀動手!
李造化看似稚女敕,但前身是掌握過這一門秘術的,而且就連如今的李造化,都是被斬出來的新身……所以,這一次,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只見李造化此刻一手,按在了正風龍神的頭顱之中。
屬于李造化的法力,源源不絕,傳入正風龍神的體內,沿著被污染的神魂外圍,似乎在進行分割。
這是極為危險的事情,一旦出錯,袁正風神魂盡滅。
所以今日袁正風能夠任由李造化出手,也是真正將性命交托于李造化手中了。
「這活也就只有你,還有他,才能干了。」
鬼谷靈官略感無奈,低聲道︰「換作我來,極為麻煩……因為我的法力,並不能抵御正風道友體內的寂滅之氣,要隨時防備自己的法力被寂滅之氣所污染,但是你們則沒有這方面的憂慮。」
不必懼怕被寂滅之氣所污染,因此李造化以法力凝成的「刀」,可以無限逼近有「寂滅之氣」污染的神魂地帶,可以減少對袁正風「清白神魂」的切割。
「斬出來的神魂,如何處置?」
白霄尊者湊近前來,這般問道。
李正景想了想,說道︰「這是被污染的神魂,不可能以‘凝字篇’來造就新身,只能以大衍洞虛萬化劍氣滅掉了……」
他本以為金色書頁給出的方向,是徹底解決寂滅之氣,讓袁正風恢復原狀。
但現在只是切割被污染的神魂,並不能解決寂滅之氣的危害。
所以就只能斬滅了!
轟地一聲!
就見正風龍神張口咆孝,龍吟震蕩,旋即癱軟頹然落下,砸在了地面上。
在眾人心驚之時,卻見李造化輕輕吐出口氣,說道︰「他被切割了神魂,會極為虛弱,要沉眠一段時日……景哥兒,這個怎麼辦?」
「用你的火焰,滅了!」
李正景這樣說來,見大勢已定,正風龍神月兌離危險,不由得吐出口氣,看向墜龍洞天方向,說道︰「看來咱們要提前去墜龍洞天走一趟了。」
原本的考慮,是明日前往墜龍洞天,讓東岳府君繼續受到人間香火的糾纏,因果結得更深,不能輕易逃出人間。
但是今次,他得獲了一氣化三清之法。
如果英招老妖,沒有被徹底侵染,或許還能斬出部分神魂。
當然,對于英招老妖而言,神魂也許已經被污染了八成甚至九成,僅存的「清白」神魂,只剩少許了。
「老爺準備去救那一頭老馬?」
白霄尊者頓時明白,不禁開口詢問,因為它之所以能夠晉升掌教級層次,便是得到了英招老妖的指點。
「若能救她一救,未嘗不可。」
李正景說道︰「至少她入世以來,仍然能夠克制本性,沒有大肆屠殺,而且北域一戰,好歹相助我等,救了人間……如果能夠救她,也算是多出一份助力。」
「這倒是好!」
白霄尊者眼中露出歡喜之色,說道︰「畢竟人間如今的處境,確實不佳,若多一尊真神相助,自是最好……」
李正景應了一聲,準備飛舟,當下便要啟程,卻心中微動。
他低下頭去,發現一縷寂滅之氣,開始蔓延開來。
那是英招老妖留下的信物!
只有英招老妖完全失控,那麼她留在李正景手中的部分「肉身」,才會在冥冥之中,也被寂滅之氣所污染!
幾乎就在同時,墜龍洞天來訊。
「英招老妖,已徹底迷失神智,奉府君之名,請仙尊立即前往墜龍洞天,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