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遷人間,另換世界,終究是最後一條道路,是最為無奈的選擇。
而且這個選擇,也無法將人間的生靈盡數搬遷,只能選擇極少的一部分。
選擇一小部分人存活,讓大部分去死,對于心慈仁善的正景仙尊而言,終究是極為殘酷而無奈的選擇,所以他交給了陰天子。
其中更重要的原因,是陰庭記錄著人間眾生的種種善惡之舉,關于其人生的種種走向。
李正景也只給了一個建議,善者可活,惡者自生自滅。
但盡管如此,也一樣不能救下所有的善者。
「愚公移山,精衛填海,克服一切艱難險阻,是我自家鄉繼承而來的精神!」
李正景看了一眼遠方的渡世金船,心道︰「落荒而逃,終究是意難平啊……」
他這樣想來,放下了銅鏡。
而銅鏡那邊,繼續傳來聲音。
「三年以來,本座思考了很多。」
陰天子說道︰「本座曾經是組成十方俱滅大陣的仙王之一,深知此陣之奧妙,生生不息,無法擊破,時至今日,也依然想不出來,該如何破解此陣……」
她語氣低沉,說道︰「但本座更想不通的是,你聚合三清仙印,未來前程不可限量,今次逃去,將來大有可為,區區一座人間,為何讓你如此在意?」
「因為老子不服啊。」
李正景嘆息說道︰「如果真的事不可為,我自然會逃,將來毀滅此世人間的所有仙神,都難逃一死!可是如今,讓我看著人間覆滅……這世間億萬生靈,數不勝數,其中有多少無辜之人?有多少像是龍女娃兒這樣的孩子?又有多少積德行善之人?你在陰庭的記冊,想必更為清晰,他們不該死的!」
他停頓了下,繼續說道︰「只有這樣,我才能堅守本心,才能告訴自己,老子不是千幻神君那個漠視人間的狗東西……老子是活生生的人,是受得此世敬仰的正景仙尊!」
說到這里,李正景又道︰「十日之內,一切計劃,如期行事,至于我這一邊……無論成敗,十日之後,在迷霧切斷這人間與天界陰庭的聯系之前,我都會逃出。」
「你準備怎麼做?」
陰天子說道︰「除卻帝君,沒有任何存在,可以打破十方俱滅大陣……甚至本座一直認為,帝君之所以封存此陣,就是因為此陣可以對帝君本身造成威脅,也就是說,帝君本身或許都沒有破解之法。」
李正景忽然問道︰「你說時至今日,諸天萬界之中,除我之外,還有誰更近于帝君麼?」
「……」
陰天子沉默了下來。
「三清仙印,是仙道的正統,是帝君的象征。」
李正景說道︰「除卻祖長命這個最為純正的帝君血脈之外,想必就只有我,最近于昔年天帝了罷?」
他語氣凝重,說道︰「如果你說,我能模索出三清仙印的運用方式,能否制住十方俱滅大陣?」
陰天子思索了下,說道︰「如果你能夠模索出三清仙印的運使方法,那麼放眼天界,能夠制住你的,也沒有幾個了!再加上你聚合化身,重歸巔峰……如果你真能模索出三清仙印的運用方法,大約可以跟帝境爭一爭!」
東岳府君出聲說道︰「可是你重歸巔峰之後,人間撐不住你的存在……就算你模索出了三清仙印的運使方法,也依然沒有機會,在人間進行布置。」
「總要試一試的。」
李正景這樣說來,切斷了銅鏡之間的聯系。
他的目光,落在了金色書頁的運勢上。
運勢︰十方俱滅之下,人間破碎,未有遁逃,隕落其中。
改命之法如下︰
第一,十日之內,進入陰世,逃出人間。
第二,十日之內,駕馭渡世金船,破碎虛空,遨游萬界。
第三……靈氣不足!
李正景耗費了大量的靈氣,給出了前面兩條生路,但第三條生路,依然是靈氣不足。
正是因為第三條生路,需要更為海量的靈氣,而且至今並沒有明確的指向,這才讓李正景抱有希望。
也許這第三條生路,就是人間的生路。
——
雲空山上。
祖長命等人,先一步登上了渡世金船。
至于鬼谷靈官、白霄尊者、掛壁鳥、五行造化樹等眾位,因修為頗高,所以李正景需要他們統御秩序,最後時刻,再登上渡世金船。
李正景的父母,已經跟隨東岳府君而去,目前暫在陰世之中……並且是以血肉之軀,生人的身份,暫住于陰庭。
因為是李正景的父母,所以陰天子並無異議,哪怕對他而言,生人在陰世之中,不亞于針刺在體,但她終究也是忍了。
而兄長李普,以及清河賈家,也都挑選了一批嫡系族人,前往渡世金船。
昆侖仙宗、羽化仙宗、羅浮仙宗、西域佛國、大周皇室、以及南荒古老部落、東海的仙島等等……都有少數嫡傳弟子,攜帶著宗門完整傳承,以及對于此方世間的歷史記載,登上了渡世金船。
這是為了此方人間的道統,得以繼續傳承,不會斷絕。
其實這是鬼谷靈官的建議,他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將來進入新世界,各方統合,以雲空山為首,將創立起一座更為強大的勢力,具有著雄厚的底蘊與傳承。
而這新興的勢力,將以正景仙尊為首!
就在中州各方勢力听命于雲空山,尋找生路的時候,李正景則已動身,前往了曾經的九靈仙島。
天星降世,砸在了九靈仙島,毀掉了這一座人間頂尖的古老勢力。
但也因此,驚醒了內中沉眠的少年。
少年走出了這里,尋找「同類」,找到了李正景,認了兄弟,自此名為李造化。
「造化古船真的是航行于歲月長河之上嗎?」
李正景低語了一聲,說道︰「李造化……造化天尊……當年舊神時代傳的少年,真的是他?還是他的前身?或是他的真正同族?」
非仙非神,非人非鬼,非妖非魔,時至今日,就連陰天子,都不能說清楚,李造化是屬于什麼樣的生靈……
諸天萬界,九幽十類,種種生靈,不曾收錄此類!
這是一個極為特殊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他竟然具有憑空造物,煉就生靈的本事,此乃生死造化大道,是昔年天帝都沒能完全掌握的本事。
如果是李造化,能不能完全復制此世人間所有生靈的肉身?借此機會,讓眾生舍棄肉身,去往陰世,另換世界,再歸新身?
——
中州所在。
大周王朝,京城所至。
安定帝發了一道旨意,命各地官府,公布人間災劫。
天界仙神,以此世人間,來流放遭受污染的神靈,並動用大陣,將毀滅人間。
正景仙尊,以人間之力,抵抗仙神之威,盡力破除大劫,欲拯救人間于傾覆之間。
時至今日,別無他法,造就渡世金船,接引眾生,橫渡虛空,逃出此世,另尋世界。
然而渡世金船,數量有限,承載不得人間眾生。
故而仙尊親赴陰庭,直面陰天子,討得一道旨意。
十日之內,人間眾生若死,舍棄肉身,魂魄可歸陰庭,保留前生記憶,投入輪回,再獲新生。
十日之後,仙神之陣,覆蓋人間外圍,堵斷天界及陰庭之路!
在此期間,仙尊為人間,再盡最後一搏!
如能功成,或許人間可保!
如不得成,眾生自行決斷!
——
「這是什麼意思?」
「好像是說,世間要破滅了,是天上的仙神,要毀滅人間?」
「現在只有兩條路,第一是登上渡世金船,離開人間。」
「第二條路,是我等自盡,死後歸于陰庭,可以保留今生,重獲新生?」
「而且只有十日的機會,過得十日後,就算自殺,也沒機會輪回了……就是說要魂飛魄散?」
「但是現在還有機會,正景仙尊要與仙神進行最後一搏,為人間續最後一次希望?」
隨著大周王朝,公布消息,世間眾生,無不嘩然。
有人認為,這是一場陰謀,是正景仙尊要收割人間眾生。
但也有人認為,正景仙尊具有顛覆天下的本領,若要大開殺戒,不必如此麻煩。
有人不甘舍棄家鄉。
但也有人,想要另換新生。
億萬眾生,有億萬想法,盡數掀起,踫撞起來,成為了一場席卷天下的巨大風波。
——
「這合適嗎?」
安定帝發出旨意,旋即看向了身旁的鬼谷靈官。
鬼谷靈官平靜說道︰「願意信的就信,不願信的就不信,願意死的死,願意活的活……事情的真相,反正我等已經公布于人間,自身的命運,交由他們自己選擇。」
說到這里,他看向安定帝,問道︰「你呢?」
安定帝笑了一聲,說道︰「朕是大周的皇帝,這里是大周的疆土,如果另換世界,你們還會讓朕作為皇帝嗎?如果另換新生,朕還是大周太祖的血脈嗎?朕還有資格作為大周的皇帝嗎?」
他背負雙手,說道︰「朕這一生,登臨帝位,統御眾生,更領略了神靈的風采,達到了歷代先帝夢寐以求的仙神之境,其實無憾了……與其將來苟延殘喘,處境堪憂,不若以當前的身份,從容赴死,也算留個體面了。」
鬼谷靈官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有勸說,只是嘆道︰「像你這樣的人,不是少數。」
而在京城往北,是羽化仙宗的一行人。
其中高長河停下了腳步。
他本是有資格登上渡世金船的。
因為他是袁正風的摯友,也是李正景微末之時的長輩。
但是他如今停下了腳步,出聲說道︰「老夫此生修行,已然止步,無望成仙。」
他低聲說道︰「如能換得新身,擺月兌老邁困境……以老夫今生的造詣,鞏固根基,來生或許有望成仙!」
他看向謝長青,笑著說道︰「過往歲月,是人死如燈滅……就算是傳說之中,人死之後,經過陰庭審判,歷經賞善罰惡,再入輪回,清除前塵往事,與今生再無聯系,只是一個全新的人!」
「如今仙尊給的機會,著實難得!」
「我魂靈雖老,但也有數百年的將來,而肉身卻快要腐朽了,另換新生……」
高長河笑道︰「也許下次相見,是老夫登臨天界,霞舉飛升之時了。」
謝長青最後放棄了勸解,只是說道︰「這倒也是,此世無仙,唯有正景仙尊,打破了這個桎梏,可對于我等而言,終究還是沒有希望!但換個新生,換個人間,未必沒有成仙的希望了……你說得就連我都想要自殺了!」
而在一邊,陸懷遠、謝歸海、賀清毓等人,皆是年輕一輩翹楚,修行不易,無意自絕,只能看著這個準備赴死的老人,露出悲戚之色。
但就在此刻,又有一頭大黃狗,忽然口吐人言。
「狗爺下輩子,也想當個人,好生修行,得道成仙。」
這條大黃狗,出聲說道︰「我今年已經十歲了,算是一條老狗了……想要在十年之內,修成妖仙,得以延壽,希望不大,這確實是個機會!李正景那個狗東西,當年動不動揍我一頓,三天餓我九頓,如今總算還是顧念當年一場主僕情分,給了狗爺一個希望!」
「……」
賀清毓輕聲道︰「如果當初我沒有向他索求,將你要過來,也許你跟在他的身邊,早已成就妖仙了,是我誤了你……」
「過往時候,我也羨慕過那一棵樹,那一只鳥,還有那個小龍女娃兒,甚至羨慕那只蟲子。」
大黃狗說道︰「它們跟隨李正景,都大有成就,而我如今還不能成就真氣境界,確實感到遺憾……不過你作為主人,相較起來,可比李正景好多了。」
它嘆了一聲,垂頭喪氣地道︰「也許當初我跟在李正景身邊,還沒成就妖仙,就已經先餓死了也說不定……」
——
陰庭之中。
只見陰天子長長吐出口氣。
「放任這人間的億萬生靈,攜帶前塵往事,投胎轉世,也是逆亂陰世的大道規則。」
陰天子說道︰「不要說陰庭,就算諸天萬界,各處人間,都會因為這億萬個帶著前生記憶而來的新生兒,而導致巨大的混亂,秩序崩潰……」
她看著東岳府君,繼續說道︰「可這是李正景當年逼著本座立下的天道誓約,本座答應了三件事,這是其中一件。」
「帶著前塵記憶,投胎轉世,會引起諸天萬界的混亂,會讓秩序崩潰,他應該是知道的……」
東岳府君沉聲說道︰「他這是想要干什麼?」
陰天子說道︰「這座人間的生靈,是他的種子……億萬種子,撒在諸天萬界,一旦開花結果,他的聲望之巨,堪比昔年帝君,這小子……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