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從吃了飯就開始往外看。
青梅實在忍不住,哪怕要挨訓,她也得問一句,不然要把自己憋死了。
「青荷姐,你在看什麼呢?」
「沒什麼。」
這麼一盞茶的功夫里都看了三回了,還叫沒什麼?那什麼才叫「有什麼」?
青荷在看什麼呢?
琢磨了好半天,直到天快黑了,青荷也死了心不往門外張望,青梅才慢慢的明白過來。
青荷是在盼羅尚宮嗎?
羅尚宮沒來,代表皇上今天不會召幸才人了。
青荷從來沒有象現在一樣覺得時間這麼難捱。她在心里把自己知道的菩薩神仙都求了個遍。
皇上不找自家才人也沒關系,只要今天晚上皇上沒有召幸陳婕妤就好。現在搶的就是個爭先。自家才人倘若先被召幸了,那就可以先一步向皇上訴說委屈,解釋今天賞花會上陳婕妤以勢壓人的事。可如果陳婕妤先見到了皇上,那她肯定會惡人先告狀,不說自己以勢壓人,反會倒打一耙說小小的才人不知尊卑冒犯于她。
這種事總是得先下手為強的,慢一步就要受制于人啊。
青荷急的都想去給羅尚宮、給周公公送份厚禮過去,看看他們能不能想辦法幫著才人見著皇上。
但是縈香閣里實在也拿不出什麼重禮來。
青荷這一宿都沒有睡好,早起伺候的時候也有些神不守舍。
謝寧晚上睡的很香,一夜無夢直睡到天亮,早上起來晨風一吹,整個人都神清氣爽。
早起梳妝的時候,青荷心不在焉,先說是挽個海棠髻,那是要把頭發分出數綹來分別盤上,最後那發髻就象綻放的海棠花一樣。可青荷把頭發梳齊,先把頭繩齊根扎上了。扎完了她才回過神來,趕緊一邊兒連聲請罪一邊要把扎上的頭發散開。
謝寧並不在意這些︰「扎上就扎上吧,那就梳個落花髻也行。」
青荷還是堅持︰「今兒天氣好,還是梳海棠髻合適。」
海棠花在此時又有富貴吉祥之意,可落花落花,這倆字一听就喪氣,這個發髻斷斷梳不得。
最後還是梳了海棠髻,發髻梳好之後插戴著皇上上回賞賜的珠簪,珠光圓潤在如雲烏發間流轉,讓人忍不住一直盯著看。
院子打掃完了,屋子也收拾過了,青荷和青梅兩個湊在一塊兒做針線活。謝寧的針線活做的不算太好,就坐在一邊看她們做。
有條裙子的裙角不知道什麼時候勾破了一點邊,青荷熟練的把勾破地方殘碎的線頭剪了剪,把裙子的那一塊攤平,用繃子把那破的地方繃起來準備修補。
要是謝寧自己做,也不是不能做。她以前也自己動手縫補過衣裳,縫是縫上了,就是針線顯的不規整,那縫過的一塊地方抖開來看,皺巴巴的很不自然,一眼就能看和旁的地方不一樣。
縈香閣里青荷的針線算是頭挑,青梅比她就差得遠。謝寧認真的看著,細細的一枚針在青荷手里頭顯的那麼靈巧又那麼听話,她用的線也和裙子本來線完全是一個色,破口漸漸被縫合起來,裙角邊只留下一道隱約的印痕,仔細看的話或許能看見這里曾經補過。
可是誰沒事兒會盯著別人的裙子邊看呢?所以這裙子補成這樣已經算是完美了,謝寧非常滿意。
「再繡朵花在上面,正好能蓋得住。」青荷自己攤平了看,還是不太滿意,那道縫補的痕跡雖然淺,可還是能夠看出來的。
雖然才人性子豁達不介意這個,對穿戴也不挑剔。可是這裙子要是穿到外頭去,外頭那些人眼楮毒的很,看到才人穿著縫補過的衣裳,還不定怎麼笑話人呢。青荷都能想象出來她們那種又鄙薄又造作的神態語氣。
謝寧也拗不過她,想繡花就繡吧。
不過繡什麼花,這個她還是有選擇決定權的。
青荷拿出夾繡樣的本子讓謝寧挑選。
那破口不大,補後的痕跡也不大,謝寧在本子上翻了又翻,想找一個最合適的花樣。最後她挑中的不是花,而是一只綠油油的,又有須子又有翅子的蟋蟀。
又名蛐蛐。
青荷見怪不怪了。別人家主子總想方設法要把自己打扮的漂亮些別致些。這裙子上倘若不繡朵花,也得繡一只漂亮的蝴蝶在上面才相襯。
自家才人的口味就是這麼奇怪,青荷以前還試圖勸她,結果發現勸也是白勸,也就不再白費那份兒功夫了。
「上次齊尚宮給做的衣裳里頭不是有套騎裝嗎?真是好看。」青梅說︰「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人能穿上。」
謝寧自己對那套騎裝也覺得新奇,她還沒有穿過那樣的衣裳呢。以前穿的都是裙子,不管是寬的窄的厚的薄的,都還是裙子。可這個不一樣,為了方便騎馬,騎裝下面是褲子。
謝寧暗自拿定主意,就算沒有出去騎馬的機會,她也得把那套騎裝翻出來試一試穿一穿,在自己屋里過過癮也成啊。
青荷的活兒做了一半,吃完飯接著做,終于把那只蟋蟀繡好了。淺綠色絲線比裙子的顏色稍深一些,那只蟋蟀繡的活靈活現,連蟋蟀翅子上細細的紋路都沒有馬虎。
「繡的真好。」謝寧把裙子接過來︰「我去試試。」
她把身上原來穿的那條月兌下來,把這條換上。
裙子不但縫補完整了,這只蟋蟀還格外有意思,謝寧邁步的時候裙幅裙邊自然也會跟著動,那只蟋蟀就在裙子角忽前忽後,忽隱忽現,倘若不仔細看,真的會認為那是一只活蟋蟀在人腳邊蹦。
她的裙子試了還沒月兌下,外頭傳來了羅尚宮的聲音。
青荷霍然起身,象是有鬼在後頭攆她一樣快步迎了出去。
真的是羅尚宮,不是她听錯了。
青荷出來的時候走的飛快,現在終于看見羅尚宮了,卻覺得渾身都象散了架,一點力氣都沒了,一步都邁不動。
太好了,羅尚宮來了。
青荷清楚的知道,如果一直無寵也就罷了,一旦得了寵再失勢,那日子該有多麼煎熬難過。後苑里有一處地方,住的都是一些和常人不太一樣的女人。她們有的是曾在宮里執役當差的尚宮、有的是伺候過皇上的女子。那里頭的人瘋子不少,青荷每回都不敢打那段院牆下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