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寧這邊兒心虛,皇上卻一點沒有見外的意思,興致勃勃的問起了她曾經到過的地方,一路上有什麼見聞。
謝寧把自己印象比較深的一些事拿來說了。不過她當年畢竟還是個小姑娘,能去的地方能見的人也不算多。好在皇上也不計較挑剔,听她講一些路上的吃食、買東西的價錢,在那些偏遠的地方發生小事,連路遇大雨這種事他都听的津津有味。
末了謝寧很有些不好意思︰「其實臣妾見識淺陋,好些事情還是听長輩說的。小舅舅倒真是這里頭的行家里手,大舅母以前開玩笑說他都能寫一本山河志了,這天底下還真沒有多少他沒去過的地方。外祖母也說過,小舅舅天生是個坐不住的性子,以前讓他上學堂,把他送到院門口看著他進去了,下晌去接就接不著人,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如是這般,書也沒有念出名堂,十歲的時候他就扒著人家運貨的車出去了一個月才回家,打那時候起就沒在家里怎麼待住過。」
皇上饒有興致的問︰「真是如此?他就沒尋模個正經營生?听你上回說起,你小舅也有三十了吧?」
「今年就三十一了吧?」謝寧想了想︰「沒錯,到春天就三十一了,他倒是有營生,自己手里有買賣,不過買賣什麼也不知道,反正他不缺錢就是了。我進宮的時候他還沒成家呢,大舅母頭幾年還被他氣的不行,現在也想通了,跟他置氣那是白費力氣,還對大表哥他們說,要是等他們都兒女成群了小舅舅還是孤身一個,將來就讓表哥他們來照顧伺候他。」
這其中無奈的意味連皇上都听出來了。都說長嫂如母,既然老人不在了,那林家這位大夫人當仁不讓應該替小叔子成家幫他立業,甚至要幫著照拂他將來的妻子兒女。無奈這個小叔是個不服管束的,性如野馬,現在不能安排他的生活,那麼只能替他尋條退路了。雖然說的是玩笑話,可是保不齊她心中真是這麼想的。
「不困嗎?」
謝寧搖頭。零零碎碎的睡了一天,她現在一點兒都不困。不過皇上和她不一樣,昨天就是一宿沒睡,今天天不亮就去祭天了。
可到現在也沒見皇上打個呵欠,這應該說真龍天子果真不同?還是他偷偷打呵欠沒叫她看見?
「皇上躺下歇一歇吧,臣妾幫您按一按頭?」
「現在可不敢讓你按。」皇上的手輕輕按在她肚子上︰「他今天怎麼樣?」
「挺好的,動的也挺有勁兒,剛才晚膳還沒送來的時候他就踢騰開了,好象他已經餓的等不及了一樣。」
她說的輕松,皇上卻十分認真的叮囑她︰「一定不要餓著。他肯定也知道一天要用三次膳外加點心宵夜,少一頓都不成。你是大人不在乎,小孩子缺一口都不行。」
他還吩咐一旁的的青荷︰「記得準時提醒你家主子用膳,寧可提前些,可不能遲誤了。」
青荷連忙應下了。
她的臉用了一點粉遮擋,並不顯得有異樣。但是打的自己的臉,疼不疼自己自然知道。靠嘴角的地方有點火辣辣的,幸好沒破皮,晚上也只敢喝了一點清粥。那是真的清粥啊,都能數得清米粒,照得見人影。她手里還有一點丸藥,等會兒吃一顆。
青荷現在特別想見方尚宮,可是她今天試探了一下,她現在出不去,方尚宮她們也來不了。不用人再提醒,青荷也知道這會兒只怕她自己也有人在背後盯著。
在這種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在謝美人的面上還沒人對她如何,可她要是亂說亂動,指不定就惹火上身,還會連累旁人。
不知道青梅、方尚宮怎麼樣了。今天她甚至沒見過胡榮。
他們肯定都要問話的,就是不知道白公公那些人對他們會不會也還能客氣幾分。
看著屋里的燈已經熄了,青荷輕手輕腳端著燈出來,迎面遇上白洪齊,青荷停下腳步屈膝行禮︰「白公公。」
白洪齊笑眯眯的問︰「青荷姑娘辛苦了,這會兒得空了吧?咱家正好有話問你。」
青荷心里一緊,可這種時候絕對輪不到她說不。
她往後轉頭看了一眼,白洪齊說︰「主子那兒自有人服侍,這點就不必多慮了。」
白洪齊領她穿過空曠的院子,雪稀稀拉拉的往下落,今年冬天的雪特別多,天也特別的冷。
青荷跟在他身後穿過長長的夾道,這牆特別的高,夾道又窄,幾乎只能容得下三人並行。手里燈籠的一點微弱光亮連腳下的青磚都照不清楚。
她沒來過這個地方,但她听說過。
這里就是內宮監里最不為人知的那一部分,俗話稱為廷獄。
青荷握緊了拳,也咬緊了牙。
進了這兒就算不死也得月兌層皮。
她還以為自己能逃月兌這一劫,看來是她想的太天真了。
兩個太監默不作聲的把門推開,在暗巷中走了好長一段,看著門里頭流泄出的燈光卻一點兒都沒有讓人覺得松快。那敞開的門倒象是張開的嘴,要把人整個兒吞進去。
青荷腿腳都要僵直了,費力的邁過門坎。
門在身後無聲合攏。
白洪齊沒回頭看她,仍然邁步往前走。再穿過一個院子,進了一間屋。
青荷注意到這間屋比一般的屋要低矮許多,白公公身量不算高,她又是女子,就是這樣,站起來抬起手就能觸著房梁了。
就象一塊沉甸甸的石板壓在頭頂上,壓的人都喘不過氣來。
白洪齊還是挺和氣的,抬抬手說︰「青荷姑娘坐下吧,不用害怕。這地方沒來過的人總說的很嚇人,跟陰曹地府似的。其實來過一趟也就知道了,就是那麼回事兒。」
青荷慢慢扶著椅子把手坐下來。
白洪齊跟聊家常一樣問她多大了,哪年進的宮,老家在哪兒,伺候謝美人之前在哪里當差,這些都是些小事,而且這些根本用不著問她,翻一翻宮冊就一清二楚了。
後頭的問題就有些份量了。白洪齊問她到了縈香閣之後的事。縈香閣一共幾個人伺候,各人平時都做些什麼,周稟辰、齊尚宮、方尚宮這些人的事。青荷老老實實一句假話沒有。不是她真的這麼老實,而是她清楚在白洪齊這人面前說假話沒有用,根本瞞不過他。
問到那個手爐,青荷也說的很清楚。手爐送來時主子挑過,留下兩個較簡單不起眼的,另兩個嵌寶石纏金絲的主子說太華貴她受用不起,就仍然讓匠作監的人帶回去了。那時匠作監來了一位尚宮姓錢,周公公那天沒有來,來的是他身邊的呂公公。手爐收下之後沒有用,就收了起來。
白洪齊打斷她︰「收在哪里?」
「小的在抽屜里頭,大的那個因為南瓜的樣子別致就放在了架子上頭當做擺設。」
白洪齊又問︰「那謝美人怎麼不馬上就用一用呢?」
青荷答︰「我們主子總說人不如舊,物也一樣。舊的用的順手……那陣子大雪連著下,主子說外頭不知道凍壞多少人家,連新衣都不大穿,這新手爐也就沒用。」
白洪齊再問︰「那縈香閣的人里頭,有多少人能踫著這兩個手爐?」
青荷深吸了口氣︰「縈香閣雖然新添了人手,但她們都不能進屋伺候。更不要說在屋里的東西上頭動手腳了。能動手爐的就是我、青梅和方尚宮。」謝美人自己當然不算。
白洪齊確實沒把青荷怎麼樣,只是問的又細又繁復,有的問題已經問過,可是又換另一個方式再問一遍。青荷據實以答,前後對應,而且白洪齊這里也有其他人的口供,問出來的東西並無出入。
他喚了個人來,交代了一聲︰「好生送青荷姑娘回去。」說完了這話還依舊和氣的對青荷說︰「回去也好生歇歇,養好精神才好伺候主子。」
這意思是說,這一關她過了嗎?
青荷剛才答的頭頭是道有條不紊的,可現在一松勁兒,整個人都要癱下去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從那扇門里走出來的,怎麼回去的也都不記得了。就是記得風特別的冷,夜也特別的黑。剛才在屋里背上爬滿了汗,出來叫北風一吹,嗖嗖的透心涼。
白洪齊則進了隔壁的屋里。那里坐著一個人,把剛才白洪齊問青荷的話都記了下來。
小葉推開另一扇門也進了這間屋,他尋了張草紙擦了擦鞋幫上沾的血漬,一看見白洪齊站在這兒,趕緊上來行禮︰「師傅。」
「問出什麼來了?」
小葉臉上露出了笑容︰「真叫師父說對了。這從人身上查不出來,反過來從東西上頭查,倒真查著一些端倪。」他從袖子里模出幾張紙遞給白洪齊︰「師傅請看看。」
斷息香不是人人都能弄著方子,有了方子還能找到材料配制出來的。先查方子,再查藥材。
老尚宮說,這東西以前也在宮里出現過,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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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節晚餐吃的不錯,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湯里放了蘑菇,這下整個湯都成了蘑菇味。其他的魚、牛肉和酥骨雞都好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