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 箭矢

青荷搶在了謝寧身前,伸開手臂盡最大的努力把謝寧擋在了身後,一面連聲問︰「胡榮,胡榮?你沒事吧?」

「沒。八一≧>≧網  ≦<﹤.﹤8<1﹤Z﹤﹤.≦C<OM」箭擦著胡榮的肩膀,把他的衣服射穿了,但幸好冬天穿的厚,他人沒事,用力撕了兩下,費力的把那枝射來的箭拔下。

「箭給我。」

胡榮愣了一下,青荷連忙說︰「主子,這東西您別踫著,當心有毒。」

「給我看一看。」

謝寧這樣堅持,胡榮只好把箭枝倒握著遞過去,他握著有箭簇的那一頭,把箭羽那端遞給主子。

謝寧接過箭大略的掂出了輕重,又用手模過箭簇。

她微微松口氣,這不是禁軍的制式。小舅舅以前教過她,在長寧殿里她見過不同制式的箭簇。禁軍從去年金風園一事後都換成鐵箭桿,箭簇也要寬得多。

不是禁軍叛亂的話就好。

雖然現在的情形怎麼也稱不上一個好,但好歹還沒到最壞的地步。

「吩咐所有人,把窗戶上的棉簾子扯下來,浸濕水披身上。」

胡榮愣了下,趕緊往前傳話。前面有人被箭射中,受傷的人在長聲慘呼,一片嘈雜凌亂之中,他的聲音幾乎沒有幾個人能听到,只有離胡榮很近的兩個侍衛趕緊快手的將近處的簾子扯下來。幸而天冷,窗上的棉氈極厚,浸了水之後沉的幾乎拎不動。但是這樣一來縱然火苗竄上來了一時也燒不著。

另一個侍衛卻想到,這樣浸了水的棉氈既厚且硬,只怕射來的箭都扎不穿,披在身上就不懼那些從黑暗中射來的箭枝了。

密集的箭雨只有那麼一撥,遠處傳來兵刃交擊之聲,人聲,還有落水聲時有響起。

謝寧的從容讓身邊的人也都跟著鎮定下來,沒人再哭喊慌亂。

人的本能都會掙扎求生,可不管他們現在如何想奪路而逃,也得硬忍住。後面有火,前面有箭,落在後面的不一定能活,可沖到前面的也八成會死。

就算自己逃出一條命來有什麼用?倘若主子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們就是逃出命來也一樣要問罪。

謝寧前後都站著人,將她和兩個小主子擋得密不透風,緩慢的從二層下到一層。

火焰吞噬著木制的船身,嗆人的煙氣燻的人睜不開眼楮,謝寧沒走幾步就腳下踢到了人。

但肯定不是活人。

她看著比誰都穩得住,但她心里更慌。

皇上呢?本來皇上應該就在左手邊的艙房里頭,可是現在這里已經空無一人,地下有死尸,艙門洞開,而皇上現在在哪兒呢?他還好嗎?

從她醒來到現在有多久了?夜中突然驚醒,謝寧前半段都有些渾渾噩噩的,沒法兒精準判斷過了多久,但時間應該不太長。

皇上應該是在她醒來之前就遭遇了刺客狙殺,放火肯定也是對方的手段。

「主子,這邊,有小船!」

謝寧咳嗽了幾聲,風吹得煙霧散了一些,她看見緊貼在御舟船舷邊果然有條小船。

謝寧瞬間猶豫了。

有人從那小船上探頭出來匆忙揮了下手︰「是貴妃娘娘嗎?皇上在這里。」

謝寧幾乎是听到皇上二字的那一剎那身形就打了個晃。

她提高了一點聲音︰「真是皇上?」

「是朕在。」

謝天謝地,听聲音皇上應該沒事。

火光已經從艙板下竄了起來,御舟在河面上打轉,謝寧緊緊抓著繩欄,她不用別人相扶,沿著船舷滑到了小船上。玉瑤公主被遞了下來,謝寧伸高手臂接過了二皇子,可乳母卻沒能跟著也上船。不知道從哪里飛來的箭矢扎穿了她的肩窩。謝寧眼睜睜的看著這個溫和的年輕婦人就在她眼前栽倒,一頭扎進了黑暗冰冷的河水里。

皇上從背後扶住她︰「有沒有傷著?」

謝寧扭頭的力氣太大把自己的脖子筋都差點挫著︰「皇上沒受傷吧?」

「朕沒事。」

謝寧一靠近皇上就聞見了一股刺鼻的血腥氣味兒,她猜得出皇上所遇到的情形絕不象他說的那麼輕描淡寫。

玉瑤公主在黑暗中模索著站到謝寧身邊,牢牢抓住她的衣角,一抓住就不松開手了。

謝寧模了一下她的頭,然後抱著二皇子靠著船邊坐下來。

這會兒她才覺得腿軟心慌,頭也暈的很。小船上有人撐了一下篙,小船上載了不少人,吃水深,慢慢的朝一旁滑開。

御舟上的火借著風勢,已經燒得更旺了,一層幾乎已經燒穿,斷裂的梁柱重重的砸下來。

謝寧只覺得止不住的心慌,心霍霍直跳,有什麼東西在胸口直翻騰。她根本來不及說話,將二皇子交在玉瑤公主懷里,一扭身趴在船邊就吐了出來。

她覺得胸口悶的厲害,但是真的吐了幾口又沒吐出什麼東西來,只是頭暈的更厲害了。

皇上將她摟住,同她說話,替她擦拭冷汗,她只迷迷糊糊知道,卻幾乎說不出一句整話來。

再後來的事,她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但恍惚里她覺得身邊亂糟糟的,有人走動,有人說話。她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也知道要醒來才行,可就是醒不過來。眼前的光亮似乎明滅不定的,身邊一直沒有安靜下來。

謝寧是被哭聲吵醒的。

那哭聲斷斷續續的,就象夏夜里蚊子在耳邊不停嗡嗡盤旋,讓人心煩意亂,怎麼都不能再高枕安睡下去。

她努力睜開眼,結果看見的就是玉瑤公主那雙有點浮腫的紅眼楮。

謝寧愣了一下,一時間還以為自己身在夢中。

因為玉瑤公主很少哭,或者說從來不哭。她一開始來到永安宮時喜怒哀樂都沒有。後來漸漸好起來,但是悲傷哭泣在她身上也幾乎從來沒有過。

「別哭。」謝寧勉強把手抬起來,輕輕模了一下她的頭。

玉瑤公主不知道已經在她旁邊哭了多久了,見到謝寧醒來,卻一下子把抽抽噎噎的軟弱姿態一下子全抹掉了一般,十分精神利索的跳了起來。

「方尚宮,李大人,娘娘醒了。」

不必她這樣大聲宣揚,守在一旁的青梅也已經趕緊出去叫人了。

可先進來的不是方尚宮或是李署令,而是皇上。

謝寧象著魔一樣注視著他,把他從頭到腳都打量過了。

皇上的一只手纏著白布。

謝寧盯著他的那只手,目光就再也移不開了。

皇上坐在床邊,伸手到她額頭上試了試熱,輕聲說︰「醒了就好。」

「現在……什麼時辰了?」

「快中午了。」

謝寧還是無法不看他的手︰「皇上……受傷了?」

「皮肉傷,不礙事的。」

可那正好是右手。

當時的情形到底有多危急,皇上的手是怎麼傷的?傷真的不重嗎?

謝寧不信。

真的只劃破點皮肉,不會包成這個樣的。

傷重的話在這里醫藥能安排周到嗎?而且……這傷以後會不會影響正常活動?

皇上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擔憂,作勢要將白布解開來︰「不讓你看看你肯定不放心吧?來,朕把這個拆開你親眼看看,真的不是什麼重傷。」

「不不,別拆了。」包的好端端的再拆開,那對傷口可沒好處。

「其他人呢?泓兒呢?」

一想到二皇子,昨天夜里那一幕又象是在她眼前重演了。二皇子的乳母中箭的那一幕,她臉上的神情甚至不是驚懼的,而是完全沒有意識到生了什麼事。

乳母年紀也很輕,也就二十來歲,家里的孩子是個女兒,比二皇子大一個來月。

她的女兒再也等不回母親了。

謝寧知道昨晚喪命的人不止她一個,失去親人的家庭也肯定不止這一家。

「泓兒好好的,他沒受什麼驚嚇,一早上也很乖,剛剛吃了些東西才睡下,朕讓人把他抱過來吧?」

謝寧不親眼看一看確實不放心。

她點了下頭,皇上轉頭吩咐人將二皇子抱了過來。

昨天那一箭再早一些,也許就會射到兒子的身上了。

謝寧手直抖,臉色煞白,皇上接過兒子,放在她的身邊。

二皇子昨夜一直沒醒,現在又睡的這麼安穩,簡直讓人嫉恨。

玉瑤公主湊了過來,她顯然剛才出去的時候草草洗了一把臉,額際和鬢邊還沾了點水珠。洗過臉眼楮的紅腫不那麼明顯了,人看起來也比剛才精神了。

「弟弟吃了肉圓兒,還吃了雞蛋羹。」玉瑤公主扳著手指告訴謝寧︰「他那碗和我一樣多。」

似乎玉瑤公主有點不服氣,弟弟才這麼小,居然已經這麼能吃了。

能吃能睡,沒心沒肺。

謝寧在肚子里月復誹兩句,可是心里確實慢慢松實了。

她問皇上︰「這是什麼地方?」

她只能分辨出這里不是船上,但是其他的就猜不出來了。

「還在長義。」

謝寧輕聲問︰「刺客抓到了嗎?」

皇上沒答她的問題︰「你現在別多想這些,先把身子養好。昨天夜里你一暈,朕心里一下子就空了,真怕你有個什麼萬一。」

有的人,有的事,一旦失去了是沒有辦法再挽回的。

皇上握著她一只手,謝寧的手很柔軟,但是感覺比出京前又削瘦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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