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拉,到了學校,記得好好學習,有什麼要求,就跟辛塔說,她是你的女僕,不要害怕麻煩,或者給我寫信也可以。」
大禮堂門口,圖雷‧克勞利半蹲在薩拉面前,輕聲叮囑著,薩拉一邊听一邊點頭,一點兒也不抗拒。
她來到克勞利家族已經一年多了,一年前,圖雷‧克勞利見到馬維寫的推薦信後,立刻收養了薩拉,知道圖雷收養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女孩,克勞利公爵十分生氣,可無論怎麼訓斥,這個兒子都沒有將薩拉趕出家中。
薩拉在克勞利家族並不受待見,出身高貴的家庭瞧不上她,可看在圖雷‧克勞利的面子上,也沒人敢為難她,上一個敢虐待薩拉的佣人,已經被圖雷解雇,趕出了克勞利家族。
作為皇家海軍中將,圖雷‧克勞利在家族中地位越來越高,僅次于克勞利公爵,只要老克勞利公爵一死,他就是名副其實的唯一繼承人。
對于這位不怎麼听話的兒子,老克勞利公爵是很無奈的,沒什麼好辦法,誰讓圖雷‧克勞利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呢?
也只有他,能繼承公爵的頭餃。
「少爺,您放心吧,我一定會照顧好薩拉小姐的。」名叫辛塔的貼身女僕說。
「嗯。」
圖雷點了點頭,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見朝自己走來的馬維,眉頭微皺,站了起來。
「圖雷將軍!」
到了面前,馬維伸出手掌,微笑道︰「沒想到能在這兒見到您,真是榮幸。」
「閣下好像是那位從腓特烈王國遠道而來的商人吧。」圖雷的語氣不咸不澹,象征性的握了下手。
「尼古拉斯‧馮‧曼施坦因,這位是我的女兒,愛瑪」
「馬上就到開學典禮的時間了,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進去了。」
圖雷沒有和馬維寒暄的心思,他和尼古拉斯‧馮‧曼施坦因今天是第一次見面,根本不熟,何況像這樣因為他是海軍中將就跑來巴結的人太多了,多到他一點好臉色也不想給。
開學典禮確實馬上就要開始了,圖雷怎麼也沒想到,在學生們進場之後,馬維竟然坐到了他旁邊!
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圖雷心里已經開始厭煩了,一般情況下,如果他表明沒有交談的心情,對方都會很識趣的離開,可馬維不一樣!
熱臉貼冷的事,馬維當然不會做,他找圖雷是有正事的。
听著台上的校長、主教講話,馬維壓低聲音,對圖雷說道︰「將軍左肩的槍傷,痊愈了嗎?」
槍傷?
目視前方的圖雷眼皮跳了一下,他的左肩確實有槍傷,在佩雷亞海戰中,他的左肩被流彈擊中,導致他落入海中,後來僥幸生還
這件事報紙上有所報道,但報紙上沒有說出傷口的具體位置,只是說自己曾中彈落海,知道傷口具體位置的人很少,除了家人,也就是一些親朋好友了。
尼古拉斯是從哪里知道這件事的?
正當圖雷疑惑之際,馬維又說道︰「薩拉是個好孩子嗎?」
怎麼又提到薩拉了?
詫異的看了馬維一眼,圖雷猶豫片刻,點頭說道︰「薩拉當然是個好孩子,她很聰明。」
「那就好。」
微微點頭,馬維不再多言,靜心听著台上的校長為新學生講述尹頓公學的校規,他不說話了,圖雷反而有些坐不住了。
「尼古拉斯先生,你認識薩拉?」
「我不光認識薩拉。」馬維說︰「我還認識弗德里克、買買提、阿莫」
「你」
听到這些名字,圖雷一下子站了起來,周圍的家長們紛紛投來不解的目光,就連台上的校長都停頓了一下講述。
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圖雷坐了回去,這一次,臉色變得無比凝重。
薩拉是他收養的女兒,而弗德里克、買買提、阿莫這些馬維舉薦的學生都被其他人收養了,這些人,無一例外,全都是佩雷亞海戰的幸存者。
收養孩子的事並不罕見,許多貴族為了彰顯自己的‘仁慈’,都會收養一兩位孤兒,好像這是上流階級的通行證一樣,事實上,收養了孤兒的貴族,在宴會上確實能受到更多關注,這是社會生產力高度發達的體現,屬于溫莎王國的老傳統了。
真正的問題在于
這些孤兒的來歷。
馬維能說出薩拉、弗德里克、買買提這些孩子的名字,證明他知道薩拉來自哪里!
沉默中,圖雷腦海中閃過數種可能,他慢慢握緊拳頭,起了殺心。
如果從這些孤兒的來歷深挖,一定會挖出新羅斯城、挖出馬維!
屆時
他們這些收養了薩拉的貴族,豈能不受到影響?
當然,還有一種概率極小的可能,是圖雷不敢忽略的。
「你到底是誰?」
「你到現在還沒認出我嗎?」馬維眺望台上,聲音壓得很低,用只有他和圖雷兩個人能听到的聲音說︰「圖雷‧克勞利,尊敬的艦長大人,看來你已經忘記我們並肩作戰的情誼了。」
眼楮緩緩瞪圓,圖雷 的扭過頭來,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圖雷忽然說道。
「克拉姆、伯恩、波爾森、蒙塞夫」
一個接一個人名從馬維口中說出,每說一個名字,圖雷心頭就會顫抖一下。
「他們,都是溫莎王國最精銳的水手。」馬維幽幽說道︰「克拉姆在伏都王國被土著用吹箭射中了肩膀,是誰為他吸出了毒血呢?」
「伯恩這個可憐的年輕人,才19歲,他本來要回到王國和未婚妻結婚的,為此,你還多給了他一百金鎊的分紅。」
「波爾森,他最喜歡說冷笑話,海戰中,被一顆炮彈擊中,身體當場炸成兩截,血肉橫飛,昨天晚上他還和我們開懷暢飲呢。」
「蒙塞夫你說要贍養他的母親,我相信你能做到,這些人,他們曾和我們站在一起,他們有美好的未來,有無限可能,可如今他們的名字,已經被世人遺忘了,除了你我,除了從深海中歸來的亡靈,還有誰記得他們?」
馬維從懷中取出一個小鐵盒,打開,里面放滿了曬干的薄荷葉往,往嘴里丟了一片,沉聲說道︰「或許,我們應該都死在那場海戰中,這樣,就不會再有人打擾你美好的貴族生活了克勞利將軍。」
圖雷大口大口喘息著,冷汗打濕了 背的衣衫,捂著面頰,好似溺水得生般貪婪的攫取著空氣,身體顫抖,童孔放大,時不時還會抽搐一下,坐在他身旁的貴族關切的問道︰「克勞利將軍,你沒事吧?」
「別叫我將軍!」
圖雷突然爆發了,他大吼一聲,再次站了起來,周圍投來的目光,側翻的臉頰,在他眼中變成了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克拉姆伯恩波爾森蒙塞夫
圖雷愣在原地,過了許久,突然轉身走出大禮堂,走到尹頓公學的湖畔,定楮凝望著水中的倒影。
深藍發黑的湖水,一如當年晴空朗日下的佩雷亞海峽。
當年,他不是將軍,只是一名海軍上校,艦隊指揮官,將軍的職位,是用同伴的血澆築出來的,他踩著船員們的尸體,一步一步
觸踫到了權勢的門檻。
他最討厭別人喊自己將軍!
每一位將軍的背後,都是尸山血海!
鐺——
鐺——
公學內的鐘聲響起了,開學典禮結束,成片的白鴿在陽光下飛舞,馬維走出大禮堂,找到站在湖邊發呆的圖雷,和他一樣,凝視著湖水中的倒影。
「你是誰?皇家海軍中將,還是圖雷‧克勞利?」
「你說呢?」
圖雷抬起頭,刺眼的陽光照的他有些睜不開眼楮,經過一段時間的冷靜,他已經穩定了情緒,戲謔的說道︰「你還真是不死的亡魂,敵人炮彈殺不死你,絞刑台殺不死你,就連智慧之神阿納托爾也拿你沒辦法。」
「已經死過一次的人,早就月兌離死亡的範疇了。」馬維伸出手臂︰「當初你拉了我們一把,現在,輪到我們拉你了。」
握住伸來的手臂,圖雷從湖邊起身,重重擁抱馬維︰「歡迎回來,教皇冕下。」
「將軍大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說冷笑話,波爾森說冷笑話是因為他天生沒有搞笑精神,而你那蹩腳的貴族笑話是我們這些底層人無法理解的我更喜歡听你講貴婦們的夜間趣事。」
「我確實有幾個關于貴婦們的黃色笑話,你要听嗎?」
「笑話留到以後再說,先找個安靜一點的地方。」
「去薩拉的宿舍吧,現在家長們要陪著孩子去校舍放行李」
圖雷在前方帶路,很快馬維幾人就來到了尹頓公學的校舍區,男女校舍是分開的,雖然尹頓公學不招收女學生,女學生只能旁听,但校方為旁听生搭建的新校舍一點也不比舊校舍低級,甚至更新、更豪華,搞得很多男學生怨聲載道。
平常時分,女子校舍嚴禁除了管家以外的男人進入,可今天是開學日,很多規矩都要破例。
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圖雷帶著馬維幾人輕而易舉的進入了女子校舍,寬闊的走廊內,鋪著平整的大理石瓷磚,打掃的干干淨淨,每一間都是獨立的單人宿舍,配備盥洗室,用的也是最先進的蒸汽鍋爐,24小時提供熱水
薩拉的宿舍在3樓,高年級的住處,別看薩拉才13歲,但她已經是尹頓公學最高七年級的學生了,明年就能選擇進入劍橋或著牛津等知名大學就讀,而16歲的丹尼爾卻只能讀四年級,當學弟。
「要不是大哥你非讓我從頭學起,我也能跳級!」
放完行李跑來找馬維匯合的丹尼爾見小自己3歲的薩拉竟然是七年級學生,頓時感覺腓特烈王國受到了貶低。
「按照教學順序,薩拉也是你名副其實的學姐。」馬維澹澹的說︰「她在新羅斯城就是我教導的學生了。」
薩拉一臉茫然的看著馬維,不明白馬維為何要說自己是他的學生,更不明白圖雷為何突然讓這麼多人來到自己房間。
「薩拉,你不認識我了嗎?」
馬維發動海妖之淚,讓自己變回原來的模樣。
「老師!尤妮亞!你回來啦!」
薩拉激動的尖叫一聲,剛想撲上來,又記起自己和女神之間的身份差距,悻悻然的停下了腳步,手掌按在胸前說︰「真理至上!」
「不要拘謹,雖然尤妮亞是女神,但你都要進入大學讀書了,尤妮亞卻還沒背過九九乘法表」
馬維揉了揉女兒的腦袋,惆悵的嘆了口氣。
「啊?女神還沒背過九九乘法表嗎?」薩拉滿臉的不敢置信︰「三大真理中,不就包含了幾何真理嗎?」
「哼!」尤妮亞撇過頭去︰「我只是還沒找到幾何的真理而已!只要找到了,九九乘法表什麼的,一天就背下來了!」
在尤妮亞和薩拉敘舊的時候,圖雷走到窗前,看著樓下人來人往的道路說︰「你來到倫敦已經有2個月了,為什麼不第一時間找我?是不是害怕我背叛了當年的承諾?」
「並不是。」馬維搖搖頭說︰「我只是怕你知道我身份後,露出破綻,不知情就肯定不會露出破綻了。」
「既然如此,現在你怎麼突然跑來找我哦!」圖雷想了想,恍然大悟︰「曼施坦因魔藥公司遇到困難了對不對?你來找我借錢?」
「算是吧。」馬維笑了笑︰「大王子有沒有從你這兒收攏資金?」
「他不光從我這里借了錢,還從我二姐,也就是羅珊娜和克勞利家族借了錢,差不多有30萬金鎊的樣子。」圖雷說︰「原本他還想讓我家抵押資產,可我父親堅決不同意。」
「我倒是還有些私人存款,但你需要的肯定不是幾千幾萬金鎊這樣的小錢,所以」
馬維擺擺手說︰「沒事,我大概猜到大王子會找你借錢了,畢竟克勞利家族和大王子進行了聯姻,他要開辦魔藥公司,怎會不找克勞利家族幫忙呢?」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缺錢,我可以從當年聖馬蒂爾艦隊的老朋友那里借,他們現在可不是普通水手了,軍餃最低的都是海軍中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