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威脅

翌日清晨。

林瀾穿好里衣之後,有些苦惱地站在床邊,拿著丫鬟小檀準備好的直身長衫折騰了半天,還是沒穿好,這種交領的款式有點像漢服,但他前世也沒穿過啊。

待小檀端著水盆和毛巾過來了,以為少爺又犯懶了,便放下水盆,三下五除二地幫他穿好了衣服。

入了深秋,天氣漸寒,小檀特意在長衫外添了一件黑色的半臂搭護。

穿好後,他便坐在銅鏡前,看著這張俊逸年輕的面容,讓小檀在身後梳攏長發,嫻熟地盤成發髻後,再用一頂有些發舊的青玉束發冠固定住,又幫他稍微調整了一下,正了發冠之後,小檀這才拿著溫熱濕潤的臉帕幫他擦臉。

難怪古代大戶人家都要請這麼多僕人,不然每天都要這樣穿衣服和搞頭發也太累人了……林瀾暗自嘀咕。

擦完臉後,小檀將臉帕扔到水盆中,又順手將牙粉盒和豬鬃毛牙刷遞給林瀾,隨口問道︰「少爺今日朝食要和老爺一起嗎?」

林瀾有些嫌棄地看了看手中的豬鬃毛牙刷,這才搖頭道︰「不用了,就在我自己房里吧。」

「怎麼感覺少爺您有點怕老爺?該不會是昨晚您惹老太爺生氣了吧?」小檀笑嘻嘻地調侃了一句,這才端著水盆一溜煙地跑了。

「小丫頭……」林瀾笑了。

還好前世記憶覺醒之前,他就是個不怎麼喜歡守規矩的敗家少爺,對丫鬟也嘻嘻哈哈的沒個主人樣,玩玩鬧鬧也是常有的,不然有個太謙卑的女僕,他還真有點不自在呢。

蹲在一個空的銅盆前,沾了些青白色的牙粉,林瀾就開始刷牙了。

不得不說,豬鬃毛牙刷的毛真的有點硬,他都不敢使勁,不然非得把牙齦刷流血不可。

牙粉倒是不錯,薄荷味的,清清涼涼,味道不錯。

「大國師可真是菜雞啊……」

林瀾一邊歪頭刷著牙,一邊暗自月復誹那位不肯承認自己是穿越者的大國師。

身為穿越者,一輩子就知道裝逼,也不知道發展一下工業,怎麼連好點的牙刷、鏡子之類的都沒有普及呢?

雖然他也不懂具體是怎麼做的,但不妨礙他一鍵西來。

不一會兒,小丫鬟送來了早餐,一碗加了不少干果和糖的白粥,一盤摻了紅棗蒸出來的黃米面糕,一小碟腌蘿卜絲,還有一碟烤鴿子雛,也即是烤乳鴿。

大多是甜食,味道還可以,就是烤乳鴿有點涼了,看來是最早起床的老太爺讓廚房做剩下的。

昨晚的飯菜也不錯,即使沒有高湯和老鹵,但這個世界是有雞精的,他還特意讓廚房拿來了一些嘗了一下,與前世的雞精不太一樣,反而味道更鮮美,恐怕不是工藝技術的原因,而是原材料不同吧。

據說是當年國師發明的初版雞精也沒有這麼鮮美,但經歷數百年,重華學宮的人宗弟子逐漸完善後,自然不一樣了。

吃完了早餐,林瀾正打算讓小檀帶他繼續在離山城逛一逛,恢復一下記憶呢,在門口等小檀收拾荷包時,卻是看到檐廊往正房的那個方向,林父正皺著眉頭,背著雙手快步走來。

「爹早,怎麼了?」林瀾疑惑道。

「隨我去正廳。」林父臉色有些低沉,沒多說,便轉身往窩角廊那邊走去了。

林瀾心中有了些猜測,當即知會了小檀一聲,便快步跟上林父,問道︰「是海棠姐的事情嗎?」

林父嗯了一聲,沉著臉說道︰「離山上,又下來了兩位清微觀的道長,現在就正廳等著,要見我們林家所有人,看那來勢洶洶的樣子,恐怕……」

說到這里,他便緘口不言,似乎有所忌憚。

畢竟,對方是道家修行中人,誰知道有沒有傳說中順豐耳之類的神通異術呢?

來者不善啊……林瀾暗自思忖。

不一會兒,父子倆便穿過廊道,來到了正廳。

住在正房的老太爺和長房一家距離正廳最近,此時都已經到場了。

正廳內一片安靜,鴉雀無聲。

老太爺並未坐在主位,而是居于左側陪坐位,長房林孟陽則是站在廳內下首,至于長房一家也都站在其身後,一個個都安安靜靜的,顯得極為恭敬謙卑,只是氣氛中透著無法掩飾的緊張。

而主位上,正坐著一身穿藍色道袍的黃冠羽士,相貌清 ,玉面長須,氣質亦是斐然,懷中抱著一桿拂塵,正閉目養神的清靜模樣,一看便知其早已超凡月兌俗。

在這道士的身後,則是侍立著一個頭戴純陽巾,面白無須,俊俏秀氣的年輕道士,顯然是弟子一輩。

清微觀的道士?

林瀾跟著父親站在下首位置,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下這兩名道士。

年輕道士就罷了,看不出太多,但坐在主位的年長道士,卻明顯有種仙家中人般的非凡氣質。

入了道籍或著僧籍的修行之人,地位非凡,見帝王將相也無需行大禮,比官老爺的地位還要高得多。

那坐著的道士頭戴偃月黃冠,一看便是已然授的道家高人,地位可想而知。

連老太公這位年長的一家之主都要讓出主位陪坐,其他林家人自然是只有站著說話的份。

又過了一會兒,只听腳步聲從廳外響起,便看到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正拉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快步走進了正廳內。

林瀾看了一眼,自然認得這二人就是二房的母子,海棠姐的生母和胞弟。

待二房母子到了正廳,老太爺看了一眼,便開口道︰「談陽子道長,林海棠的母親和弟弟也到了,您有什麼指教,還請明說。」

那坐在主位的黃冠道士終于睜開了眼,平靜透亮的雙眸似乎縈繞著似有若無的氤氳,打量了一下二房母子,隨即淡淡開口道︰「林老居士,既然你林家已然知曉,林海棠乃是我清微觀的叛徒,想必你也清楚此事的嚴重。」

老太爺沉默了一下,輕聲道︰「談陽子道長,昨日那位長玄子道長已經和我等說了此事,老朽自然知曉,但請道長明鑒,此事與我林家絕無干系。」

「這一點,貧道清楚。」

談陽子淡然道︰「那重寶並不在離山城,你林家中人這幾日也未離開過離山城,自然無關。」

林瀾若有所思。

查到林家之人的蹤跡很簡單,讓離山城官府查一下路引來往記錄即可。

而清微觀能夠確定丟失的那件寶物不在離山城,看來在一定範圍內,是可以確認位置的?

「雖然與你林家無關,但林海棠畢竟是你林家之人。」談陽子掃了一眼廳內的林家眾人,問道︰「難道你林家毫不知情嗎?」

老太爺當即懇切道︰「我林家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商賈之家,有幸供奉清微觀多年,已是列祖列宗庇佑,莫說背叛了,我等就連半分不敬之心都不敢有啊,老朽到現在都不敢相信,林海棠居然會背叛清微觀?」

談陽子微微皺眉道︰「不信?為何不信?」

「這……」老太爺沒說話,只是看了一眼下首那邊的林家眾人。

在等我當出頭鳥啊……林瀾一眼就看出來這老狐狸的心思,畢竟昨晚他可是說了不少呢。

不過他也不在意,正要開口,卻見林父上前一步,作揖道︰「談陽子道長。」

「這是老朽三子。」老太爺介紹道︰「林海棠生父過世得早,便是老朽三子從小照顧她。」

談陽子淡淡點頭,看著林父。

「道長,我是看著海棠長大的,我很清楚她的為人。」

林父面色誠懇地說道︰「她雖然孤僻了些,但絕非偷模盜竊之人,而且她極為在乎她的母親和胞弟,如果她真的打算背叛,不可能連母親和弟弟都不管不顧,任由其受到牽連,所以……我想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還請您明察。」

老爹復讀我啊……林瀾暗自嘀咕,他也明白,林父是不想讓他出頭才站出來的。

二房夫人聞言不由得感激地看了林父和林瀾一眼,昨晚她就已經听長房說過了,若非林瀾開口,今天她母子就已經被趕出林家了,沒想到其父也會幫忙。

「誤會?」

談陽子卻是漠然道︰「林海棠與觀內重寶一同消失,最近這段日子里,林海棠的行跡也是鬼鬼祟祟的,與她同房的坤道親口承認,經常半夜發現她消失不見,不是她,又會是誰?除了她,還能是誰?」

「這……或許……」林父一時間也啞口無言。

老太爺見狀,開口解圍道︰「談陽子道長,昨日來府上的那位長玄子道長也說的是暫且懷疑,應該還沒有確認吧?」

「長玄子說的可不算。」談陽子淡淡地瞥了老太爺一眼,「既然找不出其他更可疑的人了,那自然只能是林海棠,你等無需再為她辯解,否則便是袒護叛徒,可懂?」

林瀾卻是感覺有些古怪,對方這態度似乎有些太咄咄逼人,或者說太過武斷了。

昨天那位道長,還說只是懷疑,但並未確定。

而這位談陽子道長,不僅來勢洶洶,直接將林家全家人都叫了過來,還張口就將林海棠徹底打成叛徒,簡直像是敵對一般。

「既然道長都這麼說了,老朽自然也只有信了。」

老太爺當即正色道︰「我林家供奉清微觀多年,與三都之一的都廚,還有十八頭之中的飯頭、菜頭、茶頭等諸位執事都有來往,早已將本家視為清微觀的一份子,那逆女背叛了清微觀,自然也等同于背叛了我林家,所以我昨日便已經她從家譜中剔除了。」

「哦?是嗎?」談陽子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臉色煞白的二房母子。

老太爺面色不變︰「那逆女的生母和胞弟畢竟是我那已故二子的遺屬,所以讓這母子二人與下人暫居後院,想著等貴觀的口諭下來了,再行處理。」

林瀾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二房母子,這母子二人明顯都在恐懼,身體都在控制不住的顫抖。

堂弟林少微畢竟才十四歲,二嬸也是孀居多年的弱質女流,如今面對著清微觀這等龐然大物的責問,又豈能不害怕?

談陽子聞言,卻是淡然道︰「林老居士,你不必試探我,我等道家清修之士,就算門下出了叛徒,又豈會波及無辜凡人?」

老太爺陪笑道︰「那是當然,道長這等尊道貴德之人,抱樸含真,自然不會與我等凡俗中人一般見識。」

「不過,此事畢竟關系著我清微觀的名譽。」

談陽子話鋒一轉,「你林家供奉我清微觀多年,雖然是有些苦勞,但也難掩家族中出了叛徒的惡名,若是無功無德,今後自然也不配再供奉我清微觀。」

老太爺和長房林孟陽等人都臉色一白。

雖然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情況,但畢竟借著清微觀這顆參天大樹,乘涼了這麼久,就這麼失去,又怎會甘心?

「況且……」談陽子又淡漠道︰「觀主如今還在閉關,尚且不知觀內重寶丟失,一旦出關知曉此事,定會震怒,介時必然會將此事宣告天下,傳下兵解道令!到那時,你林家就是再無辜,也要沾上一個惡道家族的污名。」

老太爺以及林家眾人聞言,頓時臉色一變。

清微觀這等有名的道家清修之地,一旦出了叛徒,自然是要宣告天下的。

而兵解道令,也即是通緝追殺的懸賞令,一旦發布,便不死不休!

只有犯了重罪的道家惡徒,也即是所謂的‘惡道’,才有這樣的待遇。

一旦道令傳遍天下,而離山城林家出了一個惡道的消息散播出去,別說做生意了,連後代都難以抬頭,安穩度日那更是痴心妄想!

到那時,就當真是天下之大,卻寸步難行了!

盡管老太爺知道,這道人表面上一副清修之士的樣子,說著不會波及凡人,但道家修行人也是人,失了重寶,丟了名譽,又豈會甘心?

所以,這番話自然就是在恐嚇威脅,本意是逼迫林家做點事,幫清微觀找出叛徒。

但這威脅,卻是真有可能實現的!

一時間,正廳內的氣氛變得壓抑而沉默,仿佛一座大山即將壓頂而下,空前巨大的危機感,幾乎讓林家眾人都喘不過氣來。

「談陽子道長。」

「談陽子道長。」

就在這時,兩個聲音幾乎是同時在正廳內響了起來。

赫然是長房林孟陽,以及……林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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