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方才他對自己的冷淡,商桑不禁懷疑是否因為知曉了他的秘密,他才巴不得甩掉自己這個累贅。
一想到有這個可能,她便越是想抓著不放手,讓他明白未回潯陽之前自己就是塊狗皮膏藥。
甩也甩不掉。
呸!呸!呸!
她才不是狗皮膏藥。
「大伯哥,我有些暈。」
她忽然換了稱呼,連語氣也格外的矯揉造作。
容井朧只覺渾身一抖,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她本想裝一波柔弱,提醒容井朧她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忽而一陣頭暈目眩,眼前一黑,筆直地朝前倒去。
容井朧不確定她是否又在耍花樣,眼看著她就要落在泥地上,他才勉強的伸手攬了一把。
看著她泛紅的臉頰,容井朧這才察覺不對勁。
伸手在她額頭上探了探,才確定她並非在作戲。
「真麻煩。」容井朧用鼻腔里噴出濁氣,既認命也有些無奈。
將她背在後背上,快速朝前走去。
到了縣城,兩人均是一身的泥巴。
「到了?」商桑的聲音悠悠傳來。
容井朧一怔,冷笑,「你醒的可真是時候。」
他就知道不應該相信這個狡猾的女人。
他兩手一松,商桑摔了蹲。
「你……」她拍了拍站起身,渾身軟綿綿的像柳枝一般。
容井朧見她這般,不自覺的伸手扶了她一把。
又在心里暗罵自己太犯賤。
「尋個成衣店,將身上的髒衣裳換了吧。」容井朧假咳一聲,緩解尷尬。
商桑有氣無力地點頭,讓容井朧有些迷惑,她到底何時真何時假?
她不知容井朧心中所想,身上這身衣裳已髒到發臭,她也迫不及待地想換一身干淨的。
兩人身上的布料均是上層,換購一身普通衣裳並非難事。
難就難在衣服太髒,基本看不出來原本的樣式。
合計一番,只得賤賣。
穿上布衣的兩人,依然不掩風華。
與鎮上百姓氣質有雲泥之別。
兩人自問已十分低調,卻還是惹不少人矚目停留。
茶樓上,兩人面對面坐著。
商桑慢條斯理地吃著東西。
容井朧端著茶杯輕呷一口。
兩人高貴清雅的氣質,與簡陋的茶樓格格不入。
饒是商桑從前在宮中看慣了潮起潮落的勢態,此刻也不免有些不自在。
她沒想過自己有一日成了動物園的猴子,被人瞧個稀奇。
好在這猴子也不止她一只,還有鼎鼎大名的井少爺作陪。
沒一會兒,容井朧擱下筷子,安靜喝茶。
在眾目睽睽之下表演吃飯這種事,著實讓她有些窒息。
她也沒拖拉,優雅地抹了抹嘴。
「猴子,我吃飽了。」
「……」容井朧眉峰一擰,卻不見怒意,有的只是無奈。
在眾人恭送的目光,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酒樓。
走到巷子口,容井朧忽然頓住腳步。
他回過身打量商桑那張白皙無瑕的面容。
商桑站的筆直任他欣賞,心想他還算有點審美。
心里的得意未維持多久,便听他說。
「你這張臉真丑,尋個幃帽遮掩一下,免得嚇到人。」
商桑不屑的輕嗤一聲,「老娘在丑,也是你得不到的人。」
「你竟如此粗野。」容井朧暗暗咋舌。
「我不似你遮掩慣了,我還是有幾分真性情的。」
「我倒是覺得你在宮中有人管束,反而知禮識趣,如今天高皇帝遠,你反而放飛自我,無拘無束,一日不讓旁人難受,你便渾身不自在。」容井朧拐著彎兒罵她不知深淺,也沒教養。
「你倒是了解我。」商桑沒皮沒臉地笑著。
和容井朧斗法幾日,她深知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弟妹莫要忘了我是男子,此等狎言莫要再講。」容井朧目光松了松。
商桑只想嘿嘿一笑。
調戲你是給你面子,不要給臉不要臉。
兩人斗了一路的嘴,商桑也不知容井朧何時在攤位上給她購買了一頂白色幃帽。
將帽檐往她頭上壓了壓,忽而想到了什麼,手如同觸電一般收回。
商桑微微一愣,隨即自顧自地將幃帽戴好。
兩人在長街上走著,在銀鋪附近看到了懸著‘容’字牌匾的糧鋪。
容井朧遠遠瞧著,卻沒有下一步動作。
「怎麼了?」
商桑疑惑問著,可她很快便想明白了。
「你擔心被人覺察到我的存在,借此發難?」
容井朧沒有作聲。
容家旁支多,卻沒幾個信得過的。
他在思量用何種身份去尋求幫助。
目光環視一周後,他放棄了,打算用身上最後一件值錢的物件去換兩匹馬,還有干糧,最後還能剩下點,正好留著路上應急。
兩人跳上棕馬,一路朝潯陽城而去。
道路泥濘並不好走,馬蹄濺起的淤泥落了商桑一身,偏偏容井朧的馬兒乖得很,一路走得十分平穩不說,那些泥巴跟長了眼楮似的,完全將他避開。
商桑心里氣不過,卻不好說什麼。
不過幾十里地,她已成了泥人。
前頭是個英俊瀟灑的後生,他身後跟著一個戴著幃帽,一身泥巴不知是個什麼東西的東西。
這畫面要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到了晌午,陽光直射而下,炙烤在他後背火辣辣的疼。
他這才想到身後還跟著商桑,這一路她倒是安靜得很,一聲不吭的容井朧也耳根清淨。
「商……」他微微扭頭,眼角余光便瞧見身後跟著一個泥人。
心頭一陣恍惚後,才如夢初醒。
「你……沒事吧……」
他的聲音柔柔的,有些恍惚,隨風吹進商桑耳朵里。
商桑頓時也沒了脾氣,只是撅著嘴沒吭聲。
「找個地兒歇歇腳,吃點干糧。」容井朧是在詢問她的意見。
她若是不願意,兩人可以繼續趕路。
商桑遞給他一記冷眼,翻身跳下馬。
容井朧不知哪兒招惹了她。
跟著她身後,也坐到不遠處的石階上。
打開灰色的包袱,里面躺著幾塊用油紙包著的大餅,他拿出一塊遞給商桑。
許是怕遭商桑嫌棄,他又說,「嘗嘗,這餅比我從前吃過的都要好吃。」
商桑伸手接過,小口小口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