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過後,溫熱的液體噴了出來——
噴得兩人全身上下都是。
「嗚——嗚——」不知道是從嘴里發來的聲音,還是從切口處發出來的聲音。
「咯吱——咯吱——」那是椅子扭動的聲音。
「啊——啊——」這是什麼聲音?是門邊傳來的。
姚高峰扭頭一看,只見姜怡寧蹲在地上,拼命地扯著頭發。
那聲音就是她發出來的。
「孩子——」他操控著輪椅想過去安慰她,畢竟她是無辜的。
他不動還好,這一動,那姜怡寧更加害怕,馬上站起來,驚恐地向門邊退去,然後一拉開門就拼命地跑了出去。
他以為,姜怡寧跑出去肯定會報警。
當然,他在來之前就想到了,以命抵命。
所以,他沒有逃跑,就坐在房間里等著警察來抓他。
可是,警察沒來。
他不吃不喝地坐在這里等了兩天警察都沒來。
極度的饑餓誘發了他強烈的求生本能。
他從地上撿起姜怡寧買回來的燒鴨,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甚至連一點骨頭都不剩下。
警察沒有來,那說明就是天意。
他開始冷靜下來。
出奇的冷靜,完全不像一個剛殺過人的人。
現在的他又不想這麼快被警察抓去了,因為他覺得他還有兩件事沒有完成。
一是他想讓女兒叫一聲爸爸。
二是他想促成睦男來繼承凌純雪留下的那麼大一筆財產。
所以開始親理現場。
濺開的,以及淌在地上的血液都已經干了。
他找來毛巾、鋼絲球和水桶,趴在地上,一點一點的將地板和家具擦拭干淨。
他將自己和姚錢的衣服都扒了下來,丟進洗衣機里全部清洗干淨。
他找來針線,將姚錢脖子上的切口縫好。
他用毛巾,沾著水,把一絲不掛的姚錢洗的干干淨淨。
一個難題把他給難住了。
那就是把姚錢安頓在哪里呢?
他把目光瞄向了那個大冰箱。
他把冰箱里的冰凍的食物和隔板都取了出來。
他想把姚錢放進冰箱里。
可他做為一個殘疾人的他,想盡所有辦法都辦不到。
最後,他只得用那把剃骨刀,將那具遺體分割成幾塊,這才放了進去。
雖然現場處理好了,但他也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很快就會有人發現他的犯罪行為,所以他必須得抓緊時間去完成他想做的兩件事。
讓睦男繼承遺產,這個相對來說比較容易,只要把睦男是凌純雪的女兒這個秘密公諸于世就可以解決了。
而讓睦男親口叫自己一聲爸,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畢竟他自己知道罪孽沉重。先是用卑鄙手段了她媽,再又用同樣的方法讓自己的叔叔了她媽,後來又間接地害死了她媽,而現在又親手殺死了她同母異父的弟弟。
所以,想叫她叫自己一聲爸爸,那真是難上加難了。
于是,他就想到了以死謝罪,以求得她的諒解。
他把所有的實情包括他犯下的罪行,都對著手機說了出來,並錄了音。
他要把這個錄音親手交給睦男,然後在她面前喝下劇毒藥物,用自己的生命來為自己贖罪,來求得她的原諒。
第一段錄音的內容大致就是這些內容。
听錄音的過程中,四個人誰都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就連平時嗓門最大的王艷都是屏住氣息在安靜听。
錄音播完了很久,仍然沒有人出聲。
因為睦男一臉木然,沒有說話,所以其余三個人也不敢說話。
「那,那,那——」王艷終于忍不住了,拿眼看了一下睦男,「睦男,我們再听一下第二段錄音?」
睦男沒有說話。
「還不趕緊放?」只要是對自己的老公說話,王艷那生氣就上來了。
「好,好!」邵有富手忙腳亂的擺弄著那個手機,頃刻間手機里又傳出了姚高峰那枯燥的嗓音。
「睦男,錄音我也錄好了,毒藥我也準備好了,但我卻猶豫了,不敢去找你。我怕你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給你留下終生的陰影,我是不是不能這麼自私,非要讓你做我姚高峰的女兒。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我也怕死,想想一見到你就要喝下這杯劇毒的藥水,從此死去,我真的動搖了。」
姚高峰在錄音里講,他不想死了,于是就想到要毀尸滅跡。他找來一個泡沫箱,用螞蟻搬家的方式,一點一點地把姚錢搬到他住的那棟房子里,等全部搬了過去之後,就把姚錢丟進那個地道里,挑了一個合適的時機,用姚錢先前準備好的炸藥把那地道口給炸了。
那姚錢怎麼也沒想到,這個主意是自己想出來的,不過姚錢想的是把睦男埋在這地道里,可現在埋進去的卻是早已被分成了幾塊的自己。
在這段錄音的最後,姚高峰又說,蘇改革給他打了電話,這就堅定了他必須把那段錄音交給睦男的決心,也就是說堅定了他必須把自己毒死的決心。
那蘇改革其實就是當年把他打成太監的高中同學蘇文*革。不過他還說,現在他已經不記恨于他,也請睦男不要記恨。
原來,睦男和阮先超一離開蘇改革的家,蘇改革就打電話給姚高峰,兩個多年未見的老同學聊了很多很多。
時間真是個好東西,當年的恩怨已經被時間沖刷得干干淨淨,而現在通話的核心居然是對睦男的關心。
蘇改革告訴他,陰差陽錯睦男在和簡正談戀愛,而且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可就在這時,他們卻發現他倆是親生的父女。
睦男受不了這個打擊,幾次想尋短見,要不是她命大,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
而且,現在她的情緒都極不穩定,應該是還沒有想開。
但蘇改革卻敏銳地意識到,那睦男肯定不是簡正的親生女兒,而且更有可能是姚高峰的女兒。
姚高峰很是驚訝,自己都是做了親子鑒定才確定睦男是自己的女兒,而這個老同學為什麼這麼肯定呢?于是他就在電話里問蘇改革︰「你怎麼這麼確定呢?」
「老同學呀,你也不想想,我們哪時候才剛才懂事,而簡正比我們小了三四歲,他怎麼可能生小孩呢?」
是呀,姚高峰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呢?那簡正根本就沒有上過初中,而是直接考上高中來上學,當時怕上不了學,簡正媽還幫簡正改了大了三歲才勉強符合要求,上了高中。
蘇改革繼續說,「你不記不記得,簡正和凌毣兩個人的耳垂都特別大,當時我們還笑話他們有夫妻相。」
「是有這麼回事。」
「但是,現在睦男的耳垂卻很正常,甚至是有點偏小,這個像誰?不就是像你嗎?」
「是呀,這一點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老同學,不瞞你說,真不如你,我還是去做了親子鑒定,才敢確認睦男就是我的女兒的。」
「那就是說,你已經知道了睦男就是你的女兒了?」
「是的。」
「那你就太不負責任了,現在睦男都這樣了,你都不出來說句話?」
「我是不知道還有這檔子事,我現在就去跟她說清楚。」
他們又講了幾句,就匆匆把電話掛斷了。
姚高峰已經不再猶豫,他一掛斷電話就準備錄這第二段錄音。錄好後,他就按蘇改革告訴他的地址,趕到了周姍姍家等睦男。
姚高峰還在錄音里說,簡正是個非常優秀的人。那時候他們一起上學,他對簡正就是那種羨慕妒嫉恨的感覺,不過他打心眼里還是很佩服他的。
如果睦男有機會跟簡正在一起,他也就放心了,同時也祝福睦男和簡正。
這錄音听完了,但大家都有點尷尬。
這睦男才剛和阮先超結婚,可這姚高峰卻在遺言里祝福睦男和簡正。
不過這份尷尬只是一瞬間的事,大家更多的還是關注著睦男的表情和感受。
可是睦男卻還是一臉的木然,好像這些事情都跟她無關一樣。
真的,睦男的心已經麻木了,這段時間以來,她經歷了太多的事。分開來每一件事都可能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但當這所有的事都同時向她壓了過來,她又怎麼抵擋得住?那其實不是她沒感覺了,而是她真的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了。
情斷是痛,當斷不斷是至痛,不當斷卻斷那是痛到深處不再痛,剩下的只有麻木。
親離是痛,橫死而離是至痛,橫死皆因己那就全成了恨,而這恨雖擠滿心胸,卻了然緲緲無歸處。
睦男現在只是一只會喘氣的高級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