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親情與權勢

山頂上,咸江振袖起身,侃侃而談,「魂道一途,乃是天地真正大道。世人練氣、修武、化形,殊不知唯有神魂才是根本。一心執著于這身皮囊,誤將假我當真我,入了迷障。

你看這天,再看這地。」說到此處,男子左手指天,右手指地。

吳亙呆呆張嘴看了看天,又瞅了瞅地,天上還是那麼藍,地上還是一堆石頭,打什麼機鋒。

「這片天地,可是真的嗎,未必。這不過是有些存在,讓你的眼楮看到,讓你的耳朵听到,讓你的手觸到,誤以為真。

方才入我幻術,你只不過仗著神魂強大,方才無恙而過。可換成一般人呢,幻術中的一切,可見,可踫,可感,那短短的一段山路,就是大千世界,就是碌碌一生。」咸江手指蜿蜒而下的山路。

負手看了看四周,咸江慷慨道,「這偌大的世界,何嘗不是一段山路。山路外是什麼,是虛無,還是另一重世界。要想突破這一層迷障,一睹真實,唯有修行魂道,突破肉身,神游萬仞,方能一窺世界真正面目。」

瘋子,聞听咸江滔滔不絕,吳亙心中對此人下了定論。

這種人毫無世俗道德觀念,做事無拘無束,世人所認為的對錯在他眼里全無羈絆,只有所謂的魂道方值得其珍重。

眼見對方仍沒有停歇的意思,心下煩躁,忽然念頭一轉,咸江這等瘋狂行徑,難不成山下的慘劇就是此人所為。

「山下諸多枉死之人,可是閣下的手段。」吳亙打斷了對方的話語。

「哦,那些人哪,閑著無事,送他們一程。」咸江對吳亙打斷自己有些不滿,輕描淡寫說道,就如同捻死了幾只螞蟻。

「呵呵。」吳亙冷笑道,「那可是一條條人命,豈能隨意處置。我雖然平日也殺人,但從不妄殺,閣下倒是好狠的心腸。」

話音未落,身體暴突,斷刀已出,一記撩刀斬向咸江。此人極度危險,只有相機將其襲殺。

忽然眼前一晃,咸江消失不見,自己則是置身于一座山上。不遠處有一處山寨,炊煙裊裊,雞鳴犬吠。

愣了楞神,吳亙心頭一震,眼圈微紅。

沿著彎彎曲曲的小路,穿過燕雀啾鳴的樹林,走過積苔落葉的石橋,吳亙來到了山寨前。抬頭一看,上面掛著一塊牌匾,大風寨。

在寨門前佇立良久,吳亙默然不語。

大風寨啊,這個躲在山里、已被焚毀的匪寨,自小生于此長于斯,此時再見,自有一番難言味道。

低頭打量,少年身子已經不見,成了一個穿著紅色肚兜的孩童,脖子上還掛著一個水滴樣的玉石墜子。

有人在寨中遙遙呼喚自己,吳亙深吸一口氣,拭去眼角淚漬,邁著短腿走了進去。

寨中的望樓還在,劉黑子正趴在上面流著口水打盹。平時點兵的廣場仍在,旗幟獵獵作響。議事堂也在,上面劫富濟貧四個大字已有些斑駁。自己居住的小屋仍在,曾喂了自己一年飯的馬二嫂,正罵罵咧咧追趕著偷魚的野貓。

街上不斷有人經過,相互打著招呼。小狗歡快的搖著尾巴,母雞領著一群小雞在土里不停刨食。

「回來了,石墜兒。」

「晚上做了鹿肉,過來吃。」

「昨天搶了一塊布,過來量量身子,給你做件衣裳。」

「」

听著熟悉的聲音,吳亙笑嘻嘻走回了自己屋中。

屋中陳設依舊,一個半塌的土炕,一張不知從哪里撿來的桌子,一盞油燈放在牆上挖出的洞中。

伸手輕拂,積滿了灰塵的桌面上出現一道印痕,破了半邊的撥浪鼓、斷弦的弓箭隨意丟在桌上。

吳亙默默站著,一動不動,直到外面天色漸黑。

晚上,點燃牆洞中的油燈,看著不停跳動的黃色火苗,吳亙漸漸睡去。

黑暗中,吳亙手里拎著一只燈籠,赤腳跌跌撞撞行走。手中的燈籠足有自己一半大小,如此大的燈籠中,卻只放了一盞油燈,火苗放出昏黃的光亮,照亮了身前不到一尺的地方。

黑暗有如實質,不斷從四面八壓擠壓過來,試圖將那一點明光泯滅。吳亙護住燈籠,緊緊咬著嘴唇,提著燈籠執著前行。

四周黑霧翻滾,如一條條毒蛇游動,纏繞于燈火之上。油燈的火焰變的越來越小,光亮一點點被黑暗奪走,漸漸只剩下綠豆大小。

吳亙一言不發,死死盯著隨時可能熄滅的燈火。

在大風寨中時,不知有多少個夜晚,自己一人獨守在小屋中,伴隨自己、驅散黑暗恐懼的只有那一盞昏黃的油燈。所以,吳亙屋中永遠放著一口陶缸,里面盛的都是燈油。只要這一點清明不滅,終有第二天的黎明到來。

少年面色有些蒼白,倔強的將燈籠放于胸前,雙臂緊緊護住,不知走了多久,黑暗終是沒能將那已如針尖大小的燈火熄滅。

前方漸現光明,乳白色的朦朧亮光滲了進來,黑暗無奈漸漸退去。

似乎是不甘心于失敗,黑暗仍不斷向前翻滾,試圖重新籠罩于燈籠之上。光明與黑暗交織,纏繞,對峙,就好像黑白漩渦,最終戰線漸漸穩定,以吳亙為界,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如無形的利刃把人剖成一黑一白。

緊抿的嘴唇放松開來,一抹笑意浮上臉頰,終是挺過來了。

心境稍放松,眼前景象變幻,恍惚之間,吳亙發現自己化身為一名書生,行走于大路之上,灰衣草履,背上是沉重的書箱,在烈日下蹣跚前行。

前面是一個集鎮,人頭攢動,熙熙攘攘,似是在聚集談論著什麼。

抹了一下額頭的汗水,書生快步向前,想討一些水喝。人群十分擁擠,摩肩擦踵。艱難的穿過人群,書生一只手緊緊抓著自己的頭巾,防止被人流擠掉。

忽然,一個重物砸在書生頭上,猝不及防之下,險些踉蹌倒地。

書生有些憤怒,轉頭望去,地上有一個紅色的繡球。

正驚愕間,眾人的喊聲大了起來,有羨慕、有咒罵、有催促,抬頭一看,一個嬌俏秀麗女子正站在二樓之上,粉面朱唇,眸含春水流盼。

書生呆站在原地,傻傻盯著女子。

很快有人將書生接進院中,懵懂間听著眾人議論,方知原來是此處富家小姐選婿,正好看中了書生。

世上竟有這種天上掉下來的好事,女子美貌賢淑,家境富裕,二人很快成親。過了一年,女子誕下一子。

轉眼五年過去,嬰兒已漸漸長大,女子也成為婦人,沒想到一場飛來橫禍降臨在這個家庭之上。一伙強盜覬覦書生家中財務,在晚上圍了書生院子。

拖著嬌妻幼子,在家丁的拼死護衛下,書生終是逃了出來。賊人緊緊追來,倉皇之間書生將刻有夫婦二人名字的玉佩塞到兒子手中,自己則跳出吸引追兵注意,卻終因腳力不逮,被賊人所抓。自此一家人分崩離散,再無音信。

十年之後,被抓入強盜窩中的書生,忍辱負重之下,一點點積攢勢力,已然成為這伙流匪的頭領,將當初劫掠自家的人一一懲處。這些年來,也曾派人四下打听妻子下落,卻終是一無所獲。

在以為自己一輩子就這麼過去,或是被新人篡位殺死或是流落于鄉野待死的時候,手下抓來一名游學的年輕書生。

老書生也就是現在的老寨主,一瞥之間心生驚訝,此人竟是如此的面熟。仔細盤問之下,方知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兒子。年輕書生取出分別前父親所送的玉佩,父子二人不由的抱頭痛哭。

經此一遇,老書生撥開雲霧見天日,遣散了眾匪,與兒子一同還家,找到已經雙鬢斑白的老妻。一家人終于團聚,苦盡甘來,其樂融融,闔家歡睦。百歲之時,老書生在家中後代的環伺下,緩緩閉上了眼楮。

再睜眼時,眼前景像一轉,吳亙發現自己已是一名蠻荒少年。

原本是一個小部落首領之子,年幼之時,自己所在部落被其他大的部落攻滅。由于個頭還沒有車輪高,少年僥幸逃月兌被殺的命運,被作為戰利品帶回,成為一名奴隸,專門服侍頭人的女兒。

頭人女兒對少年的出身毫不在意,時不時將食物、衣物賜予少年,庇護少年不被族人欺凌。

就這樣,一年年過去,少年慢慢成長為一名壯碩的青年,出落的一表人才,部落里很多少女都心生愛意,經常有少女在青年的茅房前唱著情歌。

如果沒有變故,青年可能與某一個少女結婚,養兒育女,徹底融入部落。

可是有一天晚上,頭人女兒找了過來,偷偷告訴他。由于其頗受族里女人歡迎,引起了一些人的嫉恨。向頭人打小報告,說此子已經長成,若是為原先的部落族人報仇,豈不是養虎為患,還不如趁其羽翼未豐,殺了一絕後患。

頭人也動了心,因為他發現自己心愛的女兒也喜歡上了這個青年,這就觸動了自己的逆鱗。女兒原本要與另一個大部落結親,為了斷絕她的心思,遂決意殺了青年。

聞知這一消息,頭人女兒心急之下,帶了一大包自己多年積攢的金銀,立馬過來找到青年,告知其趕緊趁夜逃命。

青年聞訊大驚,偷了一匹駿馬,連夜逃之夭夭。

後來,青年以這些金銀為見面禮,加入了另一個部落,由于作戰勇猛,足智多謀,漸漸成為除部落首領之外的第二人。

首領日益年老,加上青年這些年在部落中威信甚高,遂願意退位讓賢。自此,青年成為部落的新首領。登上首領之位的青年野心勃勃,厲兵秣馬,四處攻伐四周的大小部落。

青年首領很快滅了不少部落,成為當地最大的一股勢力,青年也變成了一名壯年。很快,當初將自己擄為奴隸的部落成為自己野心之路的障礙。

壯年首領親自帶領大軍,殺向了這個曾帶給自己屈辱的敵人。老頭人業已去世,兵鋒正盛的他,連戰連捷。

正在此時,那個一起陪伴自己長大、至今未嫁的頭人女兒奔了出來。在其帶領下,舉族皆降。看著已有些皺紋的女人,壯年首領唏噓不已,隆重娶其為妻,自此兩個部落徹底合流。

首領仍不滿足于眼下的局面,繼續四下攻伐。在其五十歲時,終于建立了一個龐大的國家,加封為皇帝。

站在宮中高台上,看著一黛遠山,河川隱隱,萬千士卒跪伏,皇帝不由的心潮澎湃。砥礪滄桑幾十年,朕,終是成了這世間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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