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山一事很快就有了結局,林若實剝奪中人丁籍,罰為庶人,準備擇日審過後再決定關多少年。雖然其在獄中一直喊冤,可在兩位致仕同僚的虎視下,秦知禮秦郡守還是很快作出初步決斷。
至于那想與自己結為兒女親家的畢華,此人寡廉鮮恥,竟然以女魅惑貴人,雖然保留了中人丁籍,卻是被去了官職,無法在校尉府呆著了。
還有那秦三公子,則是被秦郡守吊在府里打了一頓,禁足三月。
城東一處小宅子中,吳亙與孫宏坐在桌前淺酌,二人臉色都已有些微紅。
「哥,此次終于順心了吧,林若實再受宇文校尉關照,郡守一怒之下,恐怕誰也救不了他了。」孫宏懶洋洋坐在椅子上,身心俱是放松。這些日子,他與林若實虛與委蛇,假意周旋,終是將其腰牌盜了過來。
忽然,孫宏側過身來,一臉猥瑣,「那周夫人、馬夫人身段可還窈窕玲瓏?」
吳亙有些心虛的看了看外面,低聲交待道,「此事千萬不要說出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當日溫泉中霧氣蒸騰,加上有人追趕,我哪里還有心思細看。」
吳亙擔心的是,萬一這事被朱淺畫曉得了,自己還有沒有臉再去見人家。
「此事還未了,那個秦觀還留在定遠城,終是一大禍患。」燈光照在吳亙臉上,顯的有些猙獰。想著秦觀那張小白臉一有空就在學堂附近亂晃,吳亙心中就有些膈應。
孫宏吃了一驚,「那可是貴人,咱不好動啊,哥,要不這事就算了,氣也出了,林若實也扳倒了,連伙同其陷害你的畢華也倒霉了,弄的大了,我怕咱們吃不下來啊。」
吳亙眉頭微皺,並不理會孫宏的勸解,若有所思,「是啊,得想個法子。」
這次為了對付林若實,吳亙早早就在城南踩點,觀察貴人們的日常行蹤。前些日子更是一有空,便帶著一幫小師兄師姐游玩,借機把鼓山周圍模了個遍。
因為他知道,以林若實的能力和宇文校尉對其的偏袒,等閑的手段肯定難以將其扳倒,只有借助貴人的力量,蓋過宇文炎的權勢,方可奏效。
當初文書丟失的時候,吳亙就已經敏銳覺察到,林若實出手了。自己當初在諜報上讓其蒙羞,對方自然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在文書上做些手腳。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是曹近仁給自己下的套子,但相處日久則發現,此人雖然脾氣乖戾,不好相處,卻是干不出這等事情。後來相熟了些,還主動暗示,點出了畢華。
朱淺畫湖邊驚馬一事後,突然香香就跑到校尉府鬧了這麼一出,吳亙就知道秦觀必然與林若實聯手了。從一開始,林若實就已經一點點布局,早早挖好坑,只等伺機發動。
眼見牽扯的對手越來越多,吳亙只得提前行動,偵知秦三公子偷偷幽會畢華女兒。便尋到磨刀人,將自己易容成林若實模樣,到溫泉栽贓,同時請其將林若實與畢華弄暈後送到畢家。為了這事,吳亙可是付出了不少代價,答應日後幫其再做一件事。
當然了,這里面少不了青木的幫忙,雖然他只是個街頭氓首,混跡于地下,可別忘了,他可是有一幫手下的,而且還有十三個弟妹,打探些事情那是輕而易舉。
有了,吳亙眼前一亮,對付秦三公子,逼其遠離朱淺畫,還得落在青木身上。什麼辦法,謠言唄,還有比這更惠而不費的手段嗎。
秦家子,無廉恥,奪人妻女破家賊。遇觀來,緊閉戶,面上涂灰不得露。
沒幾日,一段童謠在定遠城中傳唱起來。消息傳到秦郡守耳朵里,自然是大為光火,嚴查童謠來源,嚴令不得傳唱。
可是童謠一事,自古以來何時能禁的住,越是打壓,反而流傳越快,很快人人皆知,成了定遠城人酒後的笑談。
無奈之下,秦郡守只得將秦觀送往京城扶黎,入太學就讀,並嚴令其不得返回定遠,以避開風頭。
清晨,吳亙匆匆行走于城北,來到了青木的院中。
院中一片寂靜,這個時候,正是青木帶著「十三太保」外出做事的時候。吳亙走到屋前,輕輕敲了一下門。門內傳出女子聲音,「怎的如此快就回來了,今天收獲如何。」
腳步聲傳來,門吱呀一聲打開,女子看到吳亙,面色一變,就要將門掩上。
吳亙將手撐在門上,笑眯眯道︰「香香,又見面了。」
「你待如何,我家人就要回來了,縱然你是中人,也得吃不了兜著走。」女子正是污蔑吳亙奪其清白的香香,見到吳亙,面露警惕之色。
「誒呦,說哪里話,這不是見外了嗎。你不是當眾說已經從了我,還要個名份。來,今日我特地來接親,雖然寒磣了些,但終是從了你的心願。」吳亙一臉無賴樣,推開門就要進屋。
「滾。」香香臉若寒霜,啐了一口,「你是如何知道我住在此處的。」這些日子吳亙與青木往來,都是單線聯絡,並囑托其不得與其他人提起自己的身份,看來青木倒是謹守了諾言。
吳亙並不氣惱,「青木與我是好朋友,估計你還不大清楚,我在此地曾見到牆上掛有琵琶,與你使喚的倒是有些相似。
今天我去了蘭香班,他們說你傷勢還未大好,又見不了客,今日早早回家休養了,所以便直接過來相見。」
香香面露疑惑,「你認識青木?」
「對啊,還有十三太保。」吳亙攤了攤手。
香香的臉騰的紅了起來,淺眉低垂,「對不起。」
「林若實給了你多少錢?」吳亙單刀直入。
「五十兩銀子。」香香囁嚅道。
吳亙氣的跳了起來,「姑女乃女乃,就為了五十兩銀子,你就污蔑我清白,還險些把自己撞死。」
香香幽幽嘆了口氣,「像你這樣的人,自然不知道我等賤戶賺這五十兩何其難,青木哥養弟弟妹妹不易,我如不幫襯些怎麼成。」
吳亙從袖中掏出五兩銀子遞給香香,「喏,給你,潤筆費。」
「什麼潤筆費?」
「廢話嗎,你污我清白,得向人解釋清楚,這些日子,我可是被人罵了多少天的登徒子了。」吳亙一臉哀愁,朱淺畫那里好久未給自己好臉色了。
香香眼楮一轉,指著吳亙揶揄笑道︰「原來是有喜歡的姑娘了,對不對。」
「你別管,趕緊把內情寫下來。」
一把奪過銀子,香香轉回屋中,「那個林若實什麼的,听說已經倒霉了,自然不會再怕他了,那我就給你寫下來由,也算補償你了。」說著坐到桌前,將林若實如何財誘,如何支使的事情寫了一張紙。
吹了吹墨跡,香香心滿意足,白得了五兩銀子,也給吳亙稍稍還了些清白,自然心中愉悅。
當初林若實找到自己時,畢竟吳亙可是幫過自己一個忙,原本不想干這種腌事,可禁不住對方威逼利誘,加上承諾只是讓吳亙名頭不好听些,並不會對其有多大影響,方才答應下來。
這些日子,一直虧心的很,一者對不起吳亙,二者若是讓青木知道了,自己哪里還有臉面再見,所以一直拖到今天方才敢回到家中。
吳亙看了看紙上的字,「這字倒是娟秀,妥了。」
香香洋洋得意,「那是,在蘭香班,琴棋書畫都是要學一些的。」
「嘖嘖,我這邊事了,你的事來了。想想我與青木相熟,你卻是公然說與我有染,你以為青木不會知曉。呵呵,五兩銀子不好拿,你還是好好想想如何向青木解釋吧。」說著,吳亙哈哈大笑,轉身出門而去。
香香笑容一滯,面色愁苦的坐于桌旁,這都什麼事嘛。
吳亙興沖沖趕到城南學堂,朱淺畫方散步回來,趕緊將那封救命的紙遞上。朱淺畫掃了一眼,看到林若實的名字,聯想到近些日子郡守府的風波,她何其聰慧,雖然不清楚吳亙與林若實的恩怨,但也大概猜出了事情梗概。
「近日溫泉」朱淺畫邊走邊自言自語道。
「那事不是我干的。」吳亙趕緊搶答,斬釘截鐵,信誓旦旦。
朱淺畫瞟了瞟吳亙,接著說道,「溫泉水有些涼。」說著白了一眼吳亙,「登徒子。」撂下一句快步離去。
吳亙知道自己說漏了嘴,愁眉苦臉跟了上去,「這事真不是我親自干的,冤枉啊。」連連作揖,叫苦不迭。
「行了,我知道你秉性,這污女子清白的事,你還是干不出來的。以後不要耍那麼多心機,還是多用些功夫在學業上。」朱淺畫擺出了大師姐的派頭。
「是是,師姐說的是。」
「這些日子學業荒廢不少,罰你抄字五千吧。」
「五千?」
「怎的,少了?」
「不少不少,師姐您罰的好。」
吳亙坐在學堂,滿臉愁容,桌上已經擺了一摞寫好字的紙。朱淺畫手執戒尺,不時在吳亙身旁轉過,替父親監管滿屋學生。
看到吳亙滿身不情願的模樣,輕輕撩了撩鬢角發絲,嘴角隱隱露出笑意。
林若實越獄逃了,吳亙坐在校尉府門房,一大早突然听說這個消息,不由的有些懵了。費了這麼大氣力,才將其摁在獄中,如此這般,還是讓他給跑了。
吳亙心中把監獄看守罵了萬千遍,一幫飯桶。這下可好,林若實由明轉暗,自己反而成了明晃晃的靶子。以其心性,此次折損如此重,定是把吳亙恨入骨髓,倒是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敵。
聞听這消息後,吳亙干脆天天縮在門房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猶如小媳婦一般。
暗地里囑咐孫宏,切莫明面再與自己來往。萬一林若實知道孫宏偷了自己腰牌,這條瘋狗發起瘋來,恐怕哪天孫宏就得曝尸街頭。
可是過了些時日,林若實的消息再未傳來,興許已經逃離寶安郡。以其庶人的身份,恐怕也難翻起多大水花來,吳亙漸漸把心放了下來。
每日想著法子哄朱淺畫開心,還專門請青木和香香吃了一頓飯,講清了其中緣由,解了青木心中的那塊疙瘩。
這兩人本就是一起從小長大,感情深厚,聞听香香所受的苦,青木自然心中滿是歉意,倒是不允許香香再去蘭香班,這贖身的費用還是吳亙找孫宏借的。
這一日,吳亙正在門房中愜意品茶,府中傳下話來,讓其回金松所在的廂軍大營送封書信。原本吳亙有些詫異,可是來人解釋說他熟悉大營情形,此事就讓吳亙辛苦一趟。
想著能與一幫熟人相見,吳亙倒也說什麼,收拾馬匹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