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亙與初霽在觀夕城住了下來,二人住的地方位于王府南側,倒是離城門不遠,出了王府門,拐過一條街便是。
這里並不是單獨供二人居住,里面早已住了一些王府招募來的奇人,一個個神叨叨的,相互間極少往來。
吳亙分了一個小院,位置倒還不錯,緊臨著一個小池塘,塘中殘蓮仍在,不時有青魚滑過水面。
終于有了一個安居之所,接下來的事情就是趕緊給初霽購置一堆的衣物和吃食。小丫頭驟然從星落原那樣的荒涼之地到了此處,對什麼都感到新奇,什麼都想嘗上一口。
平日里摳摳搜搜的吳亙,對于初霽可謂予取予求,無論貴賤,一個字,買。到最後,還是小丫頭有些不好意思,方才停止瘋狂的掃街之旅。
直到傍晚之時,二人才戀戀不舍的往回走。吳亙左手拎著一大包衣物,右手拎著各式零食,嘴里叼著一個裝有桃酥的紙包,脖子上坐著的初霽,還在津津有味的添著一個糖葫蘆。
到了晚上,揮霍的快感過去,吳亙坐在屋中,看著癟了一塊的銀袋,抱頭深深的陷入了沉思。
窮。
自入定遠城以來,吳亙就沒了外快,只能憑著自己的微薄俸祿過活。這一路走來,又沒有什麼進項,純粹的坐吃山空。
咱又不像有的話本里所述,出手就是千百萬兩銀子,一個普通中人,自然得為生計考慮。
以往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自是不用發愁。可如今有初霽需要撫養,如同每一個初為父母的人一樣,突然發現,原來養個小孩這麼費錢。
入住後,吳亙已經打听過了,自己作為一個門客,每月可有三十兩的補貼,其余都是有任務時方有額外收入。
原本還希冀著初霽成為貴人,能夠給拮據的生活填補些進項,可這也不是短期內能冊封下來的。
初霽小心翼翼的看著吳亙,雖然她還沒有錢的概念,可是白日里看著吳亙用一個個小硬疙瘩換來了這麼多東西,就知道這里可不如荒陵一樣,出去打趟獵就能得來。
初霽對于人心變化十分敏感,指著銀袋怯生生問道︰「哥哥,這東西沒了,是不是我們就吃不上東西了,不行的話,我們去打獵吧。」
吳亙按下心底哀愁,模了模其腦袋,「放心吧,哥哥自有辦法。」
晚上,待初霽睡下後,吳亙坐在桌旁尋思著賺錢的法子。自小只會打劫這個手段,難不成今晚出去攔路。
難,這里可是王府,恐怕還沒出手就得被人拿下。正所謂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躊躇間,吳亙忽然看到一塊小小的銅簡,正是當日潭邊趙陵所贈,說是什麼做豆腐的法子。
隨手拿過一看,上面的字已經斑駁不全,雖是古文,卻是依稀可以辨認。想了半晌,吳亙忽然一拍腦門,可以去賣豆腐啊,這種東西此間並未問世,想來能夠銷路不錯。
第二天,吳亙說干就干,按著銅簡所述,出去找了一個兩尺方圓的石頭磨,這東西能磨谷子,磨豆子也應不成問題。
買來幾斤豆子,放在水里浸泡一夜,豆子便脹了開來。一勺勺倒入磨盤中的石眼,抓著磨盤上的把手,吳亙用力轉動。很快,如女乃一般的白色漿汁從磨盤間流了出來。
將這些漿汁收集起來,倒入一個鐵鍋中大火燒煮。待煮沸後,又按照銅簡上所述,點入什麼鹵水。吳亙可不知道這鹵水如何調制,簡上只是粗略的說什麼「取白石,磨粉水調之」。
為了這破勞什子鹵水,吳亙走遍城內外,撿了大大小小的石頭回來,一點點搗碎成粉。
試了多少次之後,只有城外陽山有一處谷中石頭堪用,才將豆汁慢慢凝固起來。
等用石頭壓制好入口一嘗,吳亙臉色有些發青,這是什麼鬼東西,問天宗飯菜是不是缺鹽少醋,吃這晦澀黏糊的東西。
倒是初霽,把這一碗青黃相加的東西吃個干干淨淨,這個傻孩子,估計從小都未吃過什麼好東西,但凡是能吃的都可下肚。
把銅簡再次細細看了一遍,才終于明白,原來這漿汁需要過濾方成。沒奈何之下,吳亙只得扯下一段細細的蚊帳,將漿水細細過濾兩遍,終于,白女敕細膩的豆腐出現在眼前。
細細品嘗一塊,豆子的清香中帶著一絲甜味。美,美的很,問天宗誠不欺我。
將做成的豆腐送往鄰近之人嘗嘗,這些平日里頗為清高的術士、異人,雖然有些不屑這個新來的門客,但看到水靈靈的初霽,大眼忽閃忽閃滿是祈求之意,勉為其難吃了一口後,竟然食指大動,皆曰美味。
更有甚者詢問其名字來歷,想到銅簡是在問天宗丹房所發現,吳亙老神在在的說道︰「此物名為白玉菽,乃是我煉丹偶得,制成頗為不易。你看他白如玉,軟如脂,質如膾,吹彈可破,食之可滋潤肌體,延年益壽,功力大增,百毒不侵……」
一通吹噓下來,手中的豆腐幾成天下奇珍。
這些人听後將信將疑,但此物確實好吃,世所未見,便有人試探著索要。吳亙一臉高深莫測樣,「這位仁兄,一看就是識貨的人,此物用料極繁,如煉丹一般,非七七四十九天不成,實是難得……」
「多少錢可賣。」有人不耐煩道。
吳亙咬咬牙,一臉肉疼,「看在同為門客的份上,五兩銀子一兩,在外面可是十兩銀子都買不到的。」
五兩銀子嘗嘗這美味還是可以的,這些人紛紛購買,很快,沒轉幾個院子,豆腐一掃而空。
晚上,看著白花花的銀子,吳亙傻笑著抱起初霽,「咱有錢了。」這錢比販私鹽還來的快,關鍵還是獨家經營。
第二天一早,吳亙便早早出去,在距王府不遠處湖邊租了間店面。選擇此處也是考慮了半天,雖然租金貴了些,但城中貴人大多居住在此地。自己所售賣之物乃是世間絕無,賺的就是這些貴人的錢,平常人哪里能吃到如此美味。
做買賣嗎,講究的是質、價、裱,吳亙這些日子將兜中銀子全灑了出去,將店面好好修飾了一遍。
內中放了一個煉丹爐,寓意所售之物來歷。靠牆擺了香燻,滿屋馨香怡人。幾張精致的方桌擺在屋中,精致小巧的素白玉胚青花瓷碗碟放于其上。四周擺上菖蒲、文竹、蘭花、碗蓮等應景花草,更是顯的古意盎然。
為了渲染氣氛,更是挑了兩個歌姬,一撫瑤琴,一切豆腐,皆是肌膚白皙,頗為賞心悅目。
等做完這一切,吳亙手持拂塵坐于店中,一派高人模樣。又讓初霽這個吉祥物坐于門口,招攬來客。
一聲鑼響,新店開張。
幽幽琴聲繞梁,裊裊清香沁心,好一派幽雅氣象。
吳亙坐于店中,看著老神在在,實則心里慌的一匹。這可是押上了全部家當,若是無人問津,那他與初霽可就得借錢度日了。
過了一個上午,仍無人登門,門口衣著華麗的貴人絡繹不絕,稍稍探頭便離去。白玉菽?什麼玩意,擺這等架式,莫不是騙子。
臨近中午,吳亙已是喝下第七壺茶水,終于有一人走了進來,手持折扇,一派悠然自得狀,看了一眼正在打盹的初霽,開口道,「白玉菽?此乃何物,拿來看看。」語氣雖輕,卻是頗有中氣,顯然是久居高位之人。
終于來活了,吳亙幾欲落淚,輕輕一擺拂塵,「這位大人,何為白玉菽,我千言萬語,不如大人一試。來人,遞上來。」
那名專切豆腐的歌姬,取出一個小碟,切了一指寬一片豆腐,以玉簪輕輕劃開。澆上些麻油,縴指灑了幾粒鹽,再點綴幾株香草,戰戰兢兢雙手呈了過來。
那人接過一個銀勺,舀起一塊嘗了嘗,回味半天,方長出了一口氣,「此物不凡,再來一些。」
吳亙苦笑道︰「大人,白玉菽得來不易,非七七四十天煉制不能成。本就產量甚小,所以小店規矩,每人只能吃上一碟。今天得大人夸贊,小的就斗膽破一次規矩,如玉,再上一碟,只收一份的錢即可。」
「哦,還有如此說法,敢問多少錢一碟。」那人饒有趣味的問了一句。
「十兩銀子吧,薄利而已。」吳亙長嘆了一口氣,眼角不停打量對方,生怕對方嫌貴。
「十兩銀子,嗯,確實是少了些。這樣,我也不佔你便宜,兩碟百兩銀子,權當新店開賀。」那人吃完兩碟,仍意猶未盡,掃了一眼放置豆腐的瓷盤。
很快就有僕人將百兩銀子遞上,接過銀子時,吳亙額頭青筋直跳,發達了,以後一碟豆腐漲五倍,五十兩銀子。
果然自己品位還是低了些,這些貴人,斷不能用常理度之。什麼是貴人,貴人就是吃什麼都吃最貴的,不吃最好的。
吳亙深刻反省了自己,果然從匪寨里出來的就是格局太小,痛定思痛之下決定,以後小店的經營宗旨就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貴。
有人開頭,後面的生意自然是紅火起來,不時有客人入內。如此美味,加上佳人侍奉,琴音繚繞,還有玉琢天真的初霽,不到一個時辰,今天的存貨就一掃而空。
有此開頭,白玉菽的名頭迅速在觀夕城打響。
為人不吃白玉菽,縱是貴人也枉然。很快,此類的童謠也在觀夕城中傳了開來。毋庸置疑,這又是吳亙的手段,老套路了。
這一日,吳亙正在店中忙乎,門外走來幾人,領頭的就是趙陵。
吳亙一愣,趕緊迎了上去,手在背後一擺,示意名為如玉的歌姬趕緊遞上一碟豆腐,「不知翁主駕到,有失遠迎,還請嘗一嘗本店的白玉菽。」
趙陵臉色有些難看,「吳亙,你是我的私臣,王府養活不了你嗎,為何行此下賤之事。」
店中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正坐在桌前搖頭晃腦的幾名客人,見勢不對紛紛匆匆走出店門。
「別走,還沒給錢呢。」吳亙如惡虎般追出。
「吳亙,你給我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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