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梭在無垠大海上已經飛行了十日,相較在陸上時,還要避開他國一些要害而繞路,在海上便少了許多顧忌,這下子速度倒是快了不少。
臨近冥山,船上的氣氛不免越來越沉悶。縱然吳亙想盡辦法調動大家情緒,但臨到大遺洲入口,終是難免心中有些壓抑。
越靠近入口,天空中形制各異、千奇百怪的飛船、飛禽就越來越多,如無數條箭矢,射向遠處地平線上隱隱露出的一個黑點。
一名昭玄司的人找到吳亙,讓眾人收拾一下行李,到時飛梭落下後就要離開。此地多他國之人,聚集在一起難免會起些糾紛。
入大遺洲的人,九死一生,而且兩年後出來日期不定,各國都不會派人長駐此地,僥幸活下來的,想返回的話只能是各憑本事。
不過其人倒是建議,若是能安然返回,不妨在大遺洲多打一些小獸。以其毛皮為囊,綴接一起做個筏子,以六人的實力,應是能渡過這片大海。
飛梭繼續前行,一座黝黑的大山從地平線上緩緩升了起來。
山有千丈左右,到了近前,咄咄逼人的氣勢迎面而來。山上怪石嶙峋,突兀森郁,巍然屹立藍色大海之上。
黑色的山體,形如巨人的頭顱,張口瞠目,面有不甘,死死的盯著天穹。大遺洲的入口,就是那巨人的大嘴。
看著這個巨大的頭顱,眾人皆是沉默下來。到了此處,一種莫名的感覺沁入心神。有蒼涼,有憤怒,有不甘,更有一種歷經時間長河、腐朽滄桑的凝重感。
山頂上掛著無數的海草,好似巨人的頭發。山體四周,密布著大大小小的貝殼,緊緊附著于岩石上,讓人看著心頭發麻。不時有怪異的海獸,被四下的喧鬧所擾,紛紛從山中的孔洞鑽出,掉頭爬向大海。
據蹇行所給冊子記載,隨著蓬星日漸凌于當空,這座山最終會有三千丈高。當篷星消失後,冥山才會漸漸沒入海面之下,入口也會關閉。
僅海面之上就有千丈,那沒入水下的山體會有多麼巨大。
臨近冥山,飛梭的速度慢了一些,這里到處都盤旋著飛船飛禽,稍有不慎就可能撞上。
終于,找了個空當,飛梭慢慢落了下去。
這是巨人嘴邊一塊平台,業已停了不少飛船,不少人正打量著入口的情形。
吳亙與其余人走下飛梭,背了一個比人還高的包袱,身旁還跟著一只長相怪異的冬青幼鳥。其余幾人也是拿著大大小小的包袱,皆是緊緊束縛于身上。真正的入口就在巨人嘴般的石洞中,顯然尚沒有打開。
昭玄司的人看著幾人如逃難般的打扮,欲言又止,長嘆一聲駕著飛梭離去。對他們而言,這是一趟單程的送行,這些人能不能從這里返回只能看各人的造化了。
大遺洲,這是一個陌生的大洲,迄今為止,人族尚沒有走遍大陸的全部,這里充滿著未知和危險,沒有人敢打保票說能安然出來。多準備些總是好的,說不定一塊肉有些時候就能活一條命。
走入巨口般的洞之中,里面寬敝的驚人。映入眼簾的,是兩排做工拙樸的高大石人。與外面山體的黝黑不同,這些石人卻是通體灰白,歲月的斑駁布滿了全身。每座石人都足有三十余丈高,面部狹長,身有長尾,相貌與今人大為不同。
石人手拄長劍,兩兩相對,身體多有殘缺。再堅硬的石頭,最精巧的手藝,終是敗在了時光的手下。目睹此景,不免讓人長嘆唏噓
石人背後,一排排的巨大圓柱支撐著這偌大的空間,一些石柱業已折斷,零落于仍殘留著海水水漬的地面上。
沿著石人拱衛的通道前行,四下寂寂,進入洞中的人,無不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由然間便生肅穆之意。嘈雜聲遠
去,只剩下腳步的沙沙和沉重的呼吸。
殘壁斷柱,盡顯歲月浸染的滄桑。石人無言,難訴橫亙萬古的離殤。潮風聲聲,帶來了遠古的呢喃。拾階而上,淤泥下的斑駁岩石,又記載了多少文明的悲歌。
冥山,在浩渺的大海中沉浸了成百上千年,只有蓬星現世時,才讓後人一窺自已的輝煌。
洞中如此宏偉的景像,背後折射著何等強大的文明,他們也曾如人族一般,睥睨于天地,主宰著萬物,但終是抵不過歲月的浪潮,湮滅于時光長河中,化為一個個無言的見證。
山如名,若大的冥山,何嘗不是一個巨大的石棺,葬下了多少輝煌。每一個到此的人,心中都涌起一陣難言的惆悵,多少年後,人族會不會也如這些石像,被後來的文明所點評慨嘆。
吳亙幾人沿著通道前行,抬頭仰望這些不知佇立了多少年的石像,熟悉著周圍的環境。忽然,吳亙心神一陣悸動,似乎有什麼恐怖的猛獸伺伏在側。
霍然轉頭,在一座石像下,有一個人緩緩轉過了身。麻衣,馬尾,金色耳環,額頭鮮艷的三朵火花,這個曾傳授吳亙度妄訣、引其走上魂道的男人,咸江,正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吳亙。
覺察到了吳亙的緊張,水從月向前一步,正好擋住了咸江的目光。吳亙面色有些蒼白,輕輕拍了拍水從月的肩膀,抬腳向咸江走去。
當初傳授度妄訣時咸江就曾言,會有辦法找到自已,躲是萬萬也躲不過的,倒不如主動面對為好。
咸江的嘴角往上扯了個弧度,「嗯,不錯不錯,神魂成形,竟然到了如此地步,果然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吳亙有些緊張,月兌口問道,「你怎麼到了此地,難不成專程找我比試。」
咸江輕輕搖頭,「自然是要入大遺洲,听聞此洲有諸多奇妙魂術,九十九年方能踫到的機遇,又怎可錯過。比試之事暫且延後,你我二人不妨以此洲為試煉場,返程之後再作較量。到那時,彼此魂術都有精進,再比試所獲自會更多。」
吳亙松了口氣,面對咸江,總有一種兔子撞上狼的感覺,隨時可能會淪為其口中獵物。眼見其身側並無同伴,不由奇怪道︰「莫非你是準備孤身一人入大遺洲,如此是不是太托大了些。」
咸江不屑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皆是無能之輩,無同道中人。對了,你倒是算半個同道,不如你我二人結伴而行,也好時時切磋。」說著目光明亮,直勾勾盯住了吳亙。
吳亙聞听恨不得打自已兩個嘴巴,好死不死問這一句干嘛,連連擺手道,「我此次是代表趙國而來,手下還帶了一幫同行,實在是有些不方便。我二人分開走,豈不是可領略更多魂道風流人物,亦可為人族魂道多些助力。」
咸江沉思片刻點點頭,「如你所說倒也不是沒有道理,那兩年後再見。」也不告別,徑直轉身向洞中深處而去。
看著其背影,吳亙輕輕擦了擦額頭冷汗。
「此人是誰,看起來頗為危險。」水從月和寶象走了過來,臉色有些凝重。
「一個咱惹不起的魂師,以後見到其人,還是退避三舍為好,免得不知不覺間丟了性全。」吳亙生怕這兩位不忿,正色勸解道。
「吳亙,你在這里啊。」葉子明的聲音遠遠傳來,在洞中不停回蕩。一時之間,聲如雷鳴,把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吳亙沖著對方作了個噤聲狀,看著四下眾人不滿的目光,趕緊將其攏到身邊,「為何不與北戎人在一起,怎麼一個人在此晃蕩。」
葉子明回頭看了一眼,「吳亙,我倆都是受門中所托,不如干脆合流,大遺洲步步凶險,多一個人總是多份力量。怎樣,帶你的人投靠我吧。」
吳亙一把摟過其人脖子
,「門中到底給你什麼任務,許諾了什麼,值得你犯如此大的風險。」
葉子明狡黠的看了一眼吳亙,「那門中于你又是如何吩咐的。」
吳亙嘆了口氣,手一攤,「唉,門中倒是沒有具體的指令,只是說此行前往異洲,不妨多尋些有資質的異人,悉心培養,以壯門中勢力。你說異洲如此廣袤,就是有人族居于其中,又如何能輕易撞見。你我二人任務不同,還是不要聚在一起為好,不過若是相逢,彼此扶持自不在話下。」
葉子明眼楮一亮,人家吳亙已是可以單獨挑選扶植對象,在門中也是有了一定權柄,明顯比自家地位高些,以後若想獲得更多支持,倒是要與其打好關系方可,遂低聲道︰「門中本是讓我尋找太初石,但畢竟此物可遇不可求,只能隨緣了。不過呢,若是能找到造化金精,也算是大功一件。」
看到吳亙疑惑的目光,葉子明解釋道︰「听說門中準備用造化金精打造重器,此器可以融匯靈氣和逆氣,殺力巨大。」
聞听此言,吳亙心頭一凜,前有天道門,後有磨刀門,都是想在靈氣和逆氣相合上作文章,雖然不知道所謂的重器威力如何,但以磨刀門的眼光,想來也不是一般的手段。
葉子明對磨刀門的許諾閉口不談,應是給的價碼不低。
嘀嘀咕咕間,洞中深處傳來一陣嗡鳴,所有的人都是神情一僵。
大遺洲的入口已經啟動,吳亙趕緊招呼水從月等人向里走去。
通過石人守護的甬道,盡頭處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祭台。
一個十丈見方、銀白色的四方盒子懸浮在空中,十二條邊都是一樣大小、分毫不差。
盒子六個面發出柔和的光線,不斷在空中轉動,發出嗡嗡的聲音。
橋班的眼楮死死盯著銀白色盒子,如此精巧之物是何人所造,一時間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