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放是個滿臉長著小痦子的老頭,管著這片不大的市集。每個進入市集擺攤的人,都要給他奉上一些好處才成。更重要的是,市集中那處售賣奴隸的高台,正是由他看管。
平日里,這個高台有時也會拍賣一些貴重之物,自從大遺洲開放以來,最貴重的便是外洲之人,還有什麼比活生生的人更吸引眼球呢。能到大遺洲的,或多或少都有些本事傍身,這樣的人買到族中,慢慢熬去野性,有修為,有實力,還可以用上幾十年,這買賣真不虧的。
吳亙找到牛放時,其人正蹲在一處石碾旁,面前擺了一碟小菜,眯著眼喝著氣味嗆人的燒酒。不時有人過來寒暄,在其面前放上一個不大的包袱。牛放只是拿眼瞟一瞟,中意的就留下,不中意讓來人帶走,這也意味著今天的攤位不會再派給此人。
抬頭看了一眼吳亙,又瞅了瞅手中的虎頭擺件,牛放起身走到石碾後的小屋,取出了一個巴掌大的虎身, 嚓一聲,虎頭虎身完美的合在了一起。
「馮清派你來的,還用上了信物,說吧,有什麼事。這是我欠他的最後一份人情,還了以後就沒有了,想清楚了再說。」牛放繼續蹲在地上,咪了一口酒,臉色痛苦的扭結在一起。
「听說過兩天這里要售賣兩名外洲人,可不可以提前探視一下。」吳亙也蹲了下來,抱著膝蓋試探道。
「就為了這個,耗費掉一件信物?」牛放將手中的酒盅放下,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看看再定唄。」吳亙挪了挪,伸手將其面前的酒盅續了一杯酒,「到時候還得牛老多多關照。」
「我是買賣人,有利可圖,萬事好說,關照不關照什麼的都是屁話。既然馮清把這麼大的本錢扔在這,那我也不能壞了名頭。但也跟你說清楚了,超出本錢的還需加錢,他馮清的臉還沒那麼大。」牛放將酒壺擱在石碾上,回頭招呼一個小廝端走,便趿拉著鞋向市集的後方走去。
吳亙趕緊起身跟上,連走邊套著近乎,「牛老,這麼大一塊地盤都是你管啊,這一年進項不少吧,不知這里都能買賣些什麼呢。」
「有人買的東西都能賣,包括你的腦袋。」牛放頭也不回,鞋子拖在地上,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
模了模自已的頭,吳亙笑著說道︰「我這腦袋又臭又硬,放哪里也沒人會要,還磕磣人。請問一下,買這兩個外洲人需要多少金銀。」
牛放回了看了吳亙一眼,卻是答非所問,「小兄弟好像不是本地人吧,口音有些怪哪。」想了想還是回答道︰「一般買外洲人的都是寨子出面,要麼是一副銘紋,要麼是一塊獵場,要麼就是稀有之物,沒有定價的,全憑借賣主心意。」
「哦。」吳亙這才知道剛才牛放表情為什麼那麼奇怪,原為是以物易人啊。一想到這,心里不免有些打鼓,自已從哪里變一塊獵場出來。
很快二人到了市集的後面,這里建了幾棟石頭房子,有七八名護衛正在巡邏看守。看到牛放過來,這些人紛紛施禮。牛放卻是理都不理,徑直走到一間石屋前,沖著門口站著的兩名彪形大漢努了努嘴,「把門打開。」
「是,牛爺。」兩名大漢答應著,把石屋的鐵門打開,側身讓出通道。
吳亙跟著牛放走進屋里,一進門,一股夾雜著屎尿味、汗腥味的難聞味道撲面而來,幾乎把吳亙燻出眼淚。牛放則是毫不在意,隨意指了指屋中,「喏,那兩個就是。」
屋中央放著兩個鐵籠子,籠子上的鐵欄桿足有胳膊粗細,上有斑斑點點的紅色。籠子還不到人的大腿高,關在其中的人坐起來連腰也無法伸直。
吳亙以袖掩鼻,走到籠子前。靠門的籠子里,一個披頭散發的人正在趴著睡覺,身上衣服破破爛爛,看其面料,卻是上好的錦綢。
另一個籠子里,則是個面容黝黑,身體矮小臃腫,看起來十分憨厚的青年,正啃著一塊已經沒剩下多少肉的骨頭。奇怪的是,看其年紀不大,頭頂卻是生了一綹白發,看起來十分醒目。
听到吳亙的動靜,趴著的那人毫無反應,倒是那個黑胖青年抬起頭,好奇打量著來人。
走到第一個籠子前,吳亙伸手想要敲一敲鐵籠,看看這個趴著的人相貌如何。牛放在身後提醒道,「我勸你別踫,這是鬼血鐵做成的籠子,可以吸人血氣。要不然,怎麼能關的住這些武人。」
吳亙嚇的手往後一縮,這時才發現,鐵籠的欄桿深深插入地里,下面並沒有布設鐵條。只得大聲道︰「可惜,兩個都是男子,要是有個女子就好了。」
听到吳亙的聲音,趴著睡覺的人微微一動,慢慢抬起頭來。吳亙一看險些失笑,此人不是葉子明是誰。原本風流儒雅的公子哥,此時宛若乞丐,臉上黑一道白一道,一只眼圈依舊青著。
看到吳亙,葉子明眼神一亮,剛要開口,卻又驟然警醒,指著吳亙大罵道︰「你們這些***,又想怎麼樣。快把爺爺放了,否則否則爺爺就撞死在這鐵欄上,讓你們人財兩空。」
眼見無人搭理,卻又痛哭流涕道︰「不放也行,最起碼換個地方也成啊,弄桌酒席,再配兩個侍女,小爺的要求也不高。」
吳亙一听樂了,這位身負磨刀門重任的北戎貴人,興沖沖逃出家門殺到大遺洲,結果卻被人當狗一樣給拴在這里。「把嘴張開。」吳亙甕聲甕氣說道。
「干嘛?」葉子明一時有些迷糊,不知道此言何意。
「看看牙口,要不買回去,萬一是個樣子貨,干活不中乍成。」吳亙老神在在,示意葉子明將嘴張大些。
「你大爺的」葉子明一听就火冒三丈,猛的往上一躥,頭重重磕在了鐵籠上。一挨著籠子,葉子明神色一變,臉色煞白,身體篩糠般顫抖,連牙齒都咬得格格作響,伏在地上大口喘氣。
吳亙不禁有些驚訝,這什麼鬼血鐵果然霸道,稍稍踫一下就讓人受不了,果然是關押武人的利器。
眼見葉子明一時半會緩不過來,吳亙裝模作樣走到第二個籠子前,「方才那個火性太大,得多熬熬。來,你張嘴,別給我亂蹦啊,要不下場就是那樣。」說著指了指伏在地上的葉子明。
黑胖青年一臉驚恐,嘴動了幾次方才張開。看到吳亙點頭,其人唯唯諾諾道︰「大人,***活還行,不會偷懶,無論是種地還是打獵,我都在行。」說著,趴下來給吳亙磕了一個頭。
「好,我知道了。」吳亙轉身走向牛放。之所以還要再看看那個不認識的黑胖子,就是怕牛放看出自已的意圖。
「牛爺,咱出去商量,這里面味道也太大了些。」吳亙笑嘻嘻作了個請的手勢。
牛放一言不發,與吳亙走出了石屋。找了一個僻靜所在,牛放靠在樹上,雙手抱臂,面無表情的看著吳亙。
「牛爺,我想要這兩人。」吳亙開門見山,與牛放這樣的人做買賣,不用那麼多彎彎繞,否則只會徒惹對方反感。
牛放看了看天,惡狠狠吐了口唾沫,「天也沒黑啊。」
吳亙一怔,不知對方何意。牛放嘴角掛著一絲冷笑,不屑道︰「你的臉沒那麼大,加上馮清的也不行。」
「呵呵。」吳亙遭了奚落,卻是一點也不惱,「牛爺,做買賣嘛,有要有還,您透透底價,合適了我們再談。」
牛放站直了身子,伸手掏掏耳朵,吹了吹,「這兩人是盟里的人,雖然是我帶人捉來的,但我也不好擅自處置。這樣吧,人,你可以帶走一個。馮清那邊的人情就一了百了,以後各不相欠。」
「再商量商量,看加點什麼,可以帶走兩個人。」吳亙笑意晏晏,一副死纏濫打模樣。
牛放的身體向前傾了些,「馮清要兩個人干嘛,胃口也太大了吧。要兩個,別的寨子怎麼看,這可是能打的壯年漢子。而且是外來種,生的崽將來修行銘紋的可能極大。你就是弄回去啥也不干,就在炕頭種地,過些年,寨子里又多幾個精壯漢子。你說,哪個寨子會同意。」
吳亙一愣,原來還有這層利害,看來這牛放能給一個確實是給足了馮清面子,「好,一個就一個,什麼時候領人。」.
牛放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看天,「今晚子時,你來這里提人。我會叫人撤開些,省的人多嘴雜。」
「好。痛快。」吳亙也是頗為高興,不管怎麼說,能這麼順利把葉子明救出來,也是事先所沒想到的。這牛放做事倒也干脆,果然是個買賣人。
二人商量妥當,吳亙便準備離去,只等子時再到此地。「慢著。」牛放忽然出聲。將那個虎形擺件取出,用力一捏,便化為碎片,「拿著。」
吳亙不明所以,只得伸手接過那些碎片。牛放將手在吳亙身上蹭了蹭,擦掉手上殘存的細小碎片,「告訴馮清,以後別來煩我了。」說完背著手、趿拉著鞋一人離去。
看了看手里的碎片,再看看牛放背影,吳亙不免奇怪,此人不知與馮清有什麼糾葛,竟然如此決絕。算了,不管了,反正把葉子明撈出來後,自已就要離開此地繼續大遺洲之行。
等回到水從月等人藏身的地方,吳亙簡單說了一下此行經過。听到吳亙還要前去接人,水從月有些不放心,「不如我陪你一同前往,萬一事有不諧也好有個照應。」
吳亙想了想,搖搖頭,「算了,還是我一人前往吧,免得人多對方又有什麼想法。若子時過了我不回來,你們再想法子救我。」
寶象忽然開口,「不是還關著一個人嗎,此人救不救,畢竟也是外洲之人。」
「唉。」吳亙嘆了口氣,「此人難救,除非我們硬搶,可硬搶的話,對方人多勢眾,難免會把我們折在里面。咱辛辛苦苦走到這里,沒必要再冒此種風險。」
寶象點點頭,「我也就是這麼一說,算了,就把那葉什麼明的撈出來就行了。」
幾人正在商量,忽然伏在地上睡覺的冬青鳥抬起頭,疑惑的四下打量。看了半天卻是毫無發現,便又躺倒在地,繼續打起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