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終于安然無恙的抵達了目的地,盡管如此,路上還是有幾名戍徒死去。長年生活于黑暗的谷中,對他們的身體已經造成了可怕的傷害。
不過,重獲新生的喜悅很快就沖淡了這一點哀傷。這是處頗為寬闊的山坳,兩側正好擋住星落原上的風沙,中間有一條小溪緩緩流淌,可以用于種植各類莊稼。這在星落原中,已經是難得的易于生存的地方。
吳亙和老者多次商量,如何妥善安排好這三百人的食宿問題。
此時真是一窮二白,什麼都要一點點重建,而吳亙又沒有什麼經驗,很多東西都要重新采購。你比如說縫補衣服的針線,按著吳亙的習慣哪里會想到這些,衣服破了就破了,再破些就扔,縫縫補補干什麼。
可這麼多人在此,就不能這樣了,吳亙只得請于守幫忙,列了個長長的單子,上面俱是寫滿了一應生活用品。
老者也曾勸解吳亙,救了眾人出暗谷,已是做的夠多了,不必再為他們的安居而奔波。吳亙只是笑笑,星落原上生存本就不易,更何況這些饑寒交迫的戍徒。
從此地前往寶安郡來來往往幾趟,每次阿多都會一同前往,這個大塊頭現在已經黏上了吳亙,看到什麼都會好奇。木濟亦會陪著前往,吳亙知道,他這是在一路保護著自已。
那日遇到鴉面人時,木濟曾往他身上灑了一把土,對方便不再為難。後來才得知,木濟在戍徒中擁有極高的威望。
灑上這把土,意味著吳亙就是木濟的人。在星落原上,普通戍徒中恐怕沒有人會真正願意忤逆這位救死扶傷的僧人。
這一日,吳亙正在一處臨近星落原的市集上采購東西,看著空空的銀袋有些發愁。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啊,這些日子來,銀錢如流水般撒出,幾乎快把吳亙的家底掏空。
現在吳亙都已經把身上的棘玉幣低價兌換出去了幾塊,這些可都是媳婦本啊,再弄下去,就得甩賣大遺洲得來的一些小物件了。
楊正與阿多正在忙著裝車,吳亙則百無聊賴在集上閑逛,不時與人砍上幾聲價。忽然,身後有一人遲疑的叫了一聲,「吳亙?」
轉頭一看,一個留著兩撇小胡子的人正狐疑的盯著自已,身後還跟著兩名隨從。吳亙眨巴了兩下眼才反應過來,「陳宏,你不在定遠城好好呆著,怎麼在這里。」
陳宏上前一把將吳亙抱住,「真的是你,個子長了這麼高,倒像個大人模樣了,要不是那股痞勁,險些沒敢相認。」
吳亙臉一拉,「會不會說人話,什麼痞勁,小心我告你侵害名譽兼誹謗之罪。話說你小子不在校尉府呆著,跑這里來干甚。」
「我家在這里,不興我回來看看。」陳宏鄙夷的看著吳亙,「不過這些年你去了什麼地方,怎的我覺著你危險了許多,身上有股濃濃的血腥味。」
「唉,一言難盡,哥哥這兩年過的苦哇。走,找個地方喝兩盅去。」吳亙拉上陳宏,又把阿多和楊正叫上,至于木濟大師,他從來不去這些場合。
找了處小酒肆一聊,听了吳亙這兩年的遭遇,陳宏滿臉敬佩之色,「吳亙啊,沒想到你真能禍害,都跑到外洲去了。這馬上要成為貴人了,以後我見著你,不是還得跪上一跪?」
吳亙順手給阿多又遞了一條羊腿,這傻小子,從小就吃過老鼠。自打從暗谷出來後,見什麼想吃什麼,一頓可以吃下七八人的飯菜。而且身上隨時都裝了一個袋子,里面放著卻是鹽,撮一點出來放在口中,就能陶醉大半天。
「那是啊,趁著現在咱倆還能平起平坐,你就趕緊套近乎吧。等過些日子,本貴人的門可不是那麼好進的,說不得勾結當地官府,給你安個莫須有罪名,弄你個傾家蕩產。」吳亙腆著肚子,惡狠狠威脅道。
「行了,現在正是你等冊封的關鍵時候,還不回去京城盯著,耽擱在此干什麼。」陳宏倒也不在意,反而是勸起了吳亙。
「是這麼回事。」吳亙便把自已安置戍徒的事說了一遍。
「原來如此。吳亙你想過沒有,這些人即使在此安家,短時內卻沒有進項,所需用度都得靠外面支援。你就是幫得了一時,能幫了一世嗎,難不成你要長期在此停留。」陳宏笑盈盈說道,嘬了一口酒。
吳亙也是撓頭,「是啊,你說乍辦,我來回一趟不易,拴在這也不是個辦法。」
「所謂術業有專攻,我陳家歷來經商,家中產業倒也不少。這樣,我幫你教會他們一些營生,而且負責三年內他們的一應用度,如何。」陳宏笑眯眯提了個建議。
吳亙眼楮一亮,是啊,這事自已不在行,可謂事倍功半,但陳宏可以啊,這小子家里如此富庶,顯然在當地也有一定勢力,「行,這事就交給你了。
在商言商,你用的是家中資源,自然不好讓你吃虧。」說著從懷中掏出十枚棘玉幣,「這些錢應是足以支付一應開銷,認識吧,這可是修行人用的棘玉幣。」
陳宏面皮抖了抖,這吳亙難不成不知道,棘玉幣可是有錢也買不來的,自已家中只存了兩枚,還當寶一樣供著,這家伙一下子出手十枚,也不見他心疼。
伸手取了五枚棘玉幣,陳宏將剩下的推了回去,「五枚足矣,而且我還大賺特賺。」
吳亙卻又推了回來,「剩下的都拿著,不止三年,以後你們陳家多照顧一下這些戍徒,所需就從這里出。」
「好,此事我應下了。放心,只要有我在,定不會讓人貪墨了這些棘玉幣。」陳宏倒也爽快,伸手接過,把跟來的下人叫到身旁,低聲吩咐了幾句。
等幾人吃完飯出來,到了吳亙裝貨的馬車旁一看,不由目瞪口呆。有十輛大車也一同停在一旁,車上俱是裝滿了各色貨物,正等著一起出發。
「牛啊。」吳亙心中暗嘆,果然辦事還要走對門路,這專業的就是不一般。自已如螞蟻搬家般一趟趟奔波,人家一下子就給搞定了。
「兄弟,說謝謝就見外了,你以後有什麼事,盡管與我說。只要我在,定然不遺余力。」吳亙用力錘了一下陳宏。
陳宏卻是微笑不語,這買賣不虧,既得了實利,又獲了人情。作為一個成熟的生意人,又在官場多年歷練,做事已是老辣許多。
與陳宏告別,吳亙押解著貨物送到了戍人所在的山谷。這一趟回來,吳亙就要返回京城。
吳亙與老者約定,這些戍徒要幫著于守護衛荒陵,對方自是滿口答應。兩地相距不遠,這樣于守再不必那麼孤單,多了些守墓人,生活上又多了些來源,可謂兩全齊美。
臨行前,吳亙將意經留給老者,又將銘紋贈送,囑托等一切安頓好了,擇可信之人修煉。唯獨一條,不可泄露給正靈盟,畢竟這些日子,吳亙總看見三三兩兩的鴉面人在此地亂晃。
好不容易將阿多趕回後,吳亙與楊正匆匆趕往掩藏飛梭的地方,木濟本想一路相送,卻被吳亙拒絕。這正靈盟為何會對自已敵意如此之重,吳亙倒也想搞清楚。
若是他們不來就罷了,來了,吳亙倒也有底氣與他們掰掰手腕。
在距飛梭所在還有不到半日路程的時候,身後果然傳來了馬蹄聲。吳亙與楊正止住胯下的馬,靜靜等著對方前來。
很快,有四個鴉面人簇擁著一名黑袍人出現在不遠處。囑咐了一下楊正後,吳亙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對方。
「吳亙,你倒是跑的挺快,讓我都來不及組織人手。」黑袍人掀下了自已的斗篷,看樣貌倒也儀表不凡。
「林若實?」
吳亙稍稍詫異,轉瞬間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正靈盟怎麼了。「這麼些年未見,還是那副小白臉模樣,怪不得我說一入星落原就老覺著有股臊味。」
「吳亙啊,這麼些年,修為倒是漲了些,不錯不錯。當年你陷害于我,至今念念不忘。真是上天有眼,又把你送了回來。如何,木濟今天可救不了你了。」林若實以馬鞭擊掌,得意的看著吳亙。
「小林啊,你這人就是不大氣,老是喜歡躲在後面下陰手。你要見我,堂堂正正即可,又是跟梢,又是堵截的。你啊,也就是這樣的格局了,還以為一切掌控于手,實際上在別人眼中,宛若跳梁小丑。」吳亙轉頭面向楊正,「楊正,你看這樣的人是不是欠揍。」
楊正點點頭,「華而不實,一身酸氣,自以為是,小地方的嘛,可以理解。」忽然自覺多言,換了副誠懇模樣,「如公子這般就不一樣了,表里如一,做事大氣,一看就是見過世面的。」
吳亙眨了眨眼,「楊正,我怎麼覺著出了大遺洲,你聰明了不少。」
「不敢不敢,小的還是那個楊正。」楊正趕緊連連作揖,滿面皆是討好之色。
二人在這里你來我往,對面的林若實卻是有些不耐煩了,「吳亙,少在那裝模作樣。當日之辱至今未忘,害我在此荒原蟄居多年。今天,你也別想走了,就把命留下吧。」
「傻叉。」吳亙不屑的擺擺手。
「確實是傻叉。」楊正亦是附和。
一道亮光從林若實身後飛起,飛劍如白虹貫日,向著吳亙斬來。
在其稍有動作時,吳亙已從馬上躍起,刀劍相交,發出巨大的響聲。吳亙身形向後翻滾了幾下落地,右手斜著持刀,左掌撐于地上,身體前伏,好似蓄勢出擊的猛虎。
咂了咂嘴,吳亙品味著方才的一擊。
這林若實的殺力果然大了不少,可見這些年也沒閑著。自已修為上漲,人家也是水漲船高。不過呢,也就這麼回事了。畢竟他躲在星落原,靠著兵冢之類的修煉,哪有自已一路廝殺、生死相搏來的扎實。
這一擊之後,竟然不順勢而擊,而是有些自得的安坐于馬上,可見其人廝殺經驗的匱乏。
「楊正,那四個人交給你了,這只小白狗我來收拾。」吳亙大喊一聲, 的一聲,身體已從原地消失,再現時已是在空中。
林若實一驚,趕緊馭劍追趕,也不知是自已眼花還是什麼回事,只覺著吳亙身體閃了一下,竟然在空中再次增速,將飛劍遠遠拋在了後面。
「林若實,拿命來。」空中,吳亙雙手握刀,舌頭伸在外面,一臉囂張的向林若實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