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亙從昏迷中醒來,一睜眼,卻是楊正守在身前。身上倒是沒有多少傷勢,只是頭痛的厲害,稍稍一動就如針刺一般。
「這是哪里。」吳亙嘴唇干裂,有力無力開口,「季鈞麟人呢。」
楊正取過一個水囊,先給吳亙口中灌了一些水,「這里是星落原,神教的人已被你給嚇跑了。」停了停,楊正放下手中的水囊,斟酌著語言,「吳亙,那玩意你能不能壓得住。」
吳亙自然知道他說地是死氣,輕輕轉過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無妨地,我答應過淺畫,不會墮入魔道。這次只不過是放出來的死氣多了些,身體支持不住而已。」
「但這一次次地使用死氣,遲早你會依賴于其威能,到最後無法自拔。最終,吳亙還是吳亙嗎。」楊正冷冷的說道。
吳亙的喉嚨蠕動了一下,卻是沒有出聲。
遠處傳來腳步聲,楊正嘆了口氣,將吳亙扶了起來。乙三陪著一名老者走了過來,木濟則是坐在不遠處,身旁則放著阿多的尸首。
這名陌生老者的身上破破爛爛,多有燒焦的痕跡,有些地方已經露出棉絮。
「你就是吳亙。」老者走到吳亙面前,一掀衣擺坐了下來。
「你是……」 吳亙從老者身上感覺不到一絲修為,但能到此地的豈是凡人。越是高手,越是深藏不露。
「我是柳括,在門中屬乙字輩,所以又有個乙壹的名號。」老者說話倒也直接,舉手抬足間自有一番風流,看樣子,年輕時估計也是個瀟灑公子。
「那我應稱呼一聲前輩了。」吳亙臉現譏誚,看了看四周嗤笑道,「門中倒是看得起我,此時倒有三個門人在此。」
「吳亙,不必如此抵觸,門中是對你有所圖,卻並無害你之心。」面對吳亙的失禮,柳括並不在意,「方才與神教長老打了一場,未看到你對戰的情形。听乙三說,你體中藏有可怖凶物,不知其是何種由來。」
吳亙不由失笑,「柳前輩,我若說自已也不大清楚,你還可信。」
柳括沉吟片刻,卻是不以為忤,「每個人都有自已的隱私,算了,是我唐突了。原本門中是想讓你前往天元洲,不過听了方才的情形,我倒是同意楊正的意見,還是去昆天洲吧。萬一體中凶物失控,豈不害了天元洲中人。」
看到吳亙想開口,柳括卻是擺擺手,「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你與異人相識,如今被趙國拿了把柄,北洲等地是無法容身了,倒不如去往牧人的地盤。牧人素來與神教不和,若是不想被神教四下追殺取走光明之心,那里倒是個安全去處。」
吳亙懶洋洋道︰「行,咱現在還有討價還價的余地嗎。只不過,此去昆天洲路途遙遠,神教恐怕會一路追索,當如何是好。」
「昆天洲孤懸海外,門中自有隱秘的通道,可以將你送過漲海。過了漲海,就是神教,也不敢大舉派人緝拿。」看到吳亙松口,柳括微微一笑,示意無憂。
「磨刀門給我的任務是什麼。」吳亙推開楊正扶著自已的手,坐正了些。
「在牧人中站穩腳根,時機成熟時,攪動牧人對神教持續用兵,牽制其兵力,免得北洲等地落入其彀。」柳括輕松答道,好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吳亙不由嗤笑,「倒真是相信我,如此重任,能不能先收些利息,請門中幫我做幾件事,方好放心離去。」
「哦,但請說來。」可以看得出,這柳括倒是性子好,沒有因為吳亙的失禮而有半分不耐。
「殺一個人,見一個人。」吳亙冷冷說道。
「季鈞麟殺不了,他已被門中長老護了起來。倒是先前你與楊正說的條件,門中可以幫你完成。」
吳亙臉色有些失望,看了看地上的阿多,「行,還是原先的條件吧,季鈞麟留給我殺就是。不過,要殺趙陵還請快些,我怕他們知道神教的人敗了,便會四下逃散,到時可就不好找了。」
「可。」柳括其實也已頗為疲憊,與神教長老一戰,二人實力在伯仲之間。這種勢均力敵的對戰,其實最為耗費精力。但聞听吳亙的要求,還是毫不遲疑答應了下來。
乙三面色奇怪的看了柳括一眼,目光有些復雜。
吳亙勉力爬起身,蹣跚著走到木濟的身前,撲通一聲坐在地上,呆呆看著地上的阿多。
過了許久,木濟長嘆一聲,「吳亙,不必自疚,阿多走的時候,應是快樂的。倒是你,劫波無盡,須當豁然,放下執著,以清淨心看世界,方可遠魔。
吳亙不置可否,似乎是沒有听到木濟的話,「還請大師好好安葬阿多,勿要壞了肉身,吳亙五內銘感。」
木濟看著吳亙有些憔悴的神情,還想開口,吳亙卻已是站了起來,臉帶微笑,「大師若是去過大遺洲就知道了,神也罷,魔也罷,某種層面而言並無多大區別。
神魔之說都是人之執念,不過是角度不同罷了。請大師放心。」說著吳亙指了指自已的心,「這里不會變的,戍徒的事還拜托大師了,勿要讓正靈盟徹底得勢,否則又要有多少人死于非命,此乃莫大的功德。」
木濟亦是站起,雙手合十,「貧僧當盡力,以慰赤子仁心。」
吳亙自嘲的搖搖頭,「仁心,吳亙自認無法施安于人,只得將仁去了那個‘二’字,唯留人心已是不易。」說著亦是向木濟施了一禮,轉身回到了柳括身邊。
「我們走吧。」吳亙平靜道,神情已是恢復淡然。
柳括點了點頭,「你身體尚未復原,呆會我攜你同行,自是能行走的快些。」
幾人商量妥當,由柳括帶著吳亙,乙三則是護著楊正,一同去尋使團的車隊。此時車隊應是防御最為薄弱的時候,神教重騎和大夏國騎兵均已被派了出來,只要神教長老和季鈞麟沒有返回,僅憑車隊剩下的僕人、護衛,全然擋不住四人。
四人匆匆掠行于荒原上,以柳括的修為,雖然尚不能完全御空飛行,但飛掠于空還是可以的。等修為再精進一些,可就是真正的乘雲氣,御清風,游乎四海,翱翔名山。只不過由于要照顧乙三的速度,所以才慢了些。
柳括提著吳亙的後背,不禁有些驚訝,此人根骨極重,這可是修練武道的絕好底子。想必假以時日,定能成就武道大能。
四人沿著車隊可能的去向,在荒原上細細搜索,不到一日,已是看到了車隊的蹤跡。急急趕上車隊,乙三躍到車隊前頭,大吼一聲,攔住了去路。
細細打量車隊,那名神教長老和季鈞麟並未在此,就連大夏國的騎兵也沒有返回,此次尋仇倒是找了個好時機。
柳括則是按著吳亙的指點,落到一輛馬車附近。
黎重正隨著馬車前行,忽然看到吳亙與另一人從天而降,剛想打招呼,忽然覺察出了什麼,高大的身子一退,護住了身後的馬車。
吳亙向前走了兩步,身前土里忽然冒出一截土牆。吳亙知道,這是黎重的看家本領,他自不想與這個憨厚忠誠的漢子對戰,只得轉頭對柳括道︰「還請前輩出手,切勿傷了此人。」
柳括點了點頭,吳亙終是沒有化為只知殺戮的魔頭,心中仍是存了仁念。手指一彈,一道紅光閃過,直直沒入黎重眉心。漢子撲通一聲摔倒在地,掙扎了幾下還是昏迷了過去。
有幾名護衛想過來救援,可看到黎重的下場後,知道這位老者的厲害,過去只能送死,卻是紛紛停了下步子。
慕容釗探出頭來向這邊張望,看到柳括的手段,卻是嚇的趕緊縮回車中。想跑卻也不敢跑,就是跑難不成還能跑過這可掠空而行的高手。
一時間,其余馬車紛紛遠離趙陵的車廂,生怕被牽連于其中。
吳亙面前的土牆轟然倒塌,踩著松軟的沙土,一步步向著馬車走去,腳步十分沉重。
向起呢,吳亙心中狐疑,說實話,殺趙陵容易,但若是這位昔日的兄弟護著她,自已真不好下手。
向起盜取酒壺,定是這趙陵指使。此人害的自已背井離鄉,與淺畫分別,而且還斷了自已的後路,再無法回到趙國,此仇此怨,不殺不足平心意。
此外,殺趙陵還有個考慮就是還向起自由。呆在這個女人身邊時間長了,一些骯事做多了,吳亙生怕向起會越陷越深,再也無法離開。以趙陵的心智,拿捏向起豈不是易如反掌。
車廂中一片寂靜,里面沒有絲毫動靜,仿佛並無人身處其中。風吹過車廂的窗簾,一絲淡淡的血腥味從車中飄了出來。
吳亙站在車前,眉頭微皺,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朗聲道︰「趙陵,你三番五次害我,今天就作個了結吧。」
車內聲息全無,真的好像並無人在其中一般。只有拉車的馬兒感受到了吳亙的殺氣,不停打著響鼻,腳下蹄子不斷刨土,想著逃離此地。
吳亙將手放在車轅上,馬兒哀鳴一聲,似有千斤重擔在身,四條腿跪了下去。趕車的車夫跳下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吳亙連連磕頭。
終是有些忍耐不住,吳亙拔出斷刀,刀鋒一閃,車廂的一面被斬落,木屑四下飛濺,車中的情形顯露出來。
趙陵一身素衣,靜靜的坐于車中,愛憐的看著懷中抱著的向起,身上已是沾染了不少血斑。
向起的頭微微向外扭著,雙目微睜,無神的看著吳亙。胸口處有一攤血跡,上面插著一把匕首。
仍有余溫的血從胸口處涌出,順著向起的脖子、肋部,緩緩流到了車廂地板上。趙陵拿著白色的絲絹,正按著向起的傷口。
吳亙大驚失色,好似晴天霹靂當頭一擊,又好似從頭到腳被人澆了一盆涼水,一步上前,一掌將趙陵推開,托住向起的頭,急切問道︰「誰干的,是不是趙陵?」
「對……對不起,是……是我自裁。」向起說著艱難的轉頭,手指向趙陵,口中喃喃,「放了,放了……」話未說完,其人的手重重落下,已是氣絕,只是雙眼還死死盯著吳亙。
吳亙顫抖著手,將向起輕輕放在地上。雙目中如有火焰奔騰,一把掐住了趙陵的脖子。
「為什麼。」聲嘶力竭的吶喊從車中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