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前路茫茫

楊正和吳亙坐在了算命攤子前,饒有興趣的打量對方。

「兩位可是要問些什麼,先贅敘幾句。」老者一張口,就露出了滿嘴的黑牙,指了指身後的布幡,「信者方靈,兩位要相信老朽的術法,才能不與鄙人法力相沖。」

楊正看了看搖擺的布幡,「信則靈?呵呵,我若是信了你,任由你胡咧咧,也得信不是。」

看著白發蒼蒼的楊正,老者呵呵笑道︰「這位老哥哥執拗了,信則靈並不是什麼荒謬之事。

卜卦一事,信之則有念力勾連奧妙,自有奇異顯現。若是不信,無念力撬動,何來神啟。正所謂神性一出,方窺十方世界。信則有不信則無,凡人無法窺得其中神妙,只當是歪理邪說罷了。」

「好好,倘信了以後,卜卦不靈乍辦。」楊正笑眯眯看著對方。

「銀子全部退回,攤子砸了就是。」老頭毫不猶豫答道,身體坐直,倒也有一番凜然氣勢。

「那如何證明我信了呢?」楊正不依不饒追問道。

老頭目光閃爍,盯著楊正的眼楮,「只要我問你一句你可信我,客官答應一聲便是。」

「好,自無不可。」

老頭身體往前湊近了些,死死盯著楊正,一字一句緩緩道︰「你可信我。」

「我……」楊正剛想開口,卻是被吳亙輕輕拍了拍肩膀,頓時醒悟過來,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江湖上有些邪門的手段,可不能隨便答應,若是應了,說不得就會中了邪術,平白招來災厄。

老者一怔,抬頭看向吳亙,「這位小哥可是有什麼見解。」

吳亙一臉戲謔的看著老者,「我想算一下前程,老丈隨意打一卦吧,準與不準兩說,就不必弄什麼信者方靈的幌子了。」

老者一愣,身體往後撤了撤,擔憂的看著吳亙,「小哥殺氣甚重,恐怕前途難料啊。勸小哥還是信我一回,以便小老兒施法,免得萬厄纏身。」

「不必了。」吳亙冷冷拒絕,雙手撐在桌子上,死死盯著對方,「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老丈盡管隨意卜卦,一應後果我自擔之。」

老者亦是看著吳亙的眼楮,語氣冷冽,雙目瞳孔漸漸泛白,好似盲者一般,「你真不願意相信我嗎。」

感受著左手腕隱隱的疼痛,吳亙眼神越發陰冷,額頭隱現一絲黑線,「開卦吧。」

「好。」老者從袖子中模出九塊骨牌,上有龍鳳花草刀棺等圖案,隨手往桌上一扔。

老者低頭看了一眼,臉色大變,身體往桌上一伏,蓋住了桌上的卦象。吳亙只是勉強瞟得,那個畫有棺材圖案的骨牌,壓在了其他牌的上面。

老者從桌下又取出一個龜甲,指尖凝聚一朵火花,烘烤著龜甲的背部。漸漸的,龜甲上出現了一條細細的裂隙。

老者正眯眼打量裂隙的走向,忽然不知何故,龜甲上裂隙驟然擴大,出現了無數的裂紋,龜甲化為碎塊落在桌上。

怔怔的看著吳亙,老者面色慘白,口鼻中俱是有烏血流下,臉上皺紋叢生。泛白的眼楮恢復正常,已是渾濁了許多,整個人一下子老了不少。

吳亙的神色也恢復正常,目無表情的望向對方,「老先生,可是看出了什麼。」

老者面色復雜,猶豫的看了一眼吳亙,喟嘆道︰「不可說,不能說,是老朽自妄了,強窺天機,終是遭了天譴,還請小哥砸了我攤子吧。」

吳亙站起身來,冷笑一聲,沖著楊正道︰「如他所願,砸了攤子。」

楊正眯眼看了一眼擺攤的老頭,一掌重重拍在其面前的桌子上。桌子轟然倒塌,激起了不少塵煙。

「走。」吳亙率先轉身離去,楊正亦是緊緊跟上。

直到看不到那棵棗樹,楊正方開口問道︰「怎麼了,這老頭可是有問題。」

吳亙撫模著自己的左手腕,寒聲道︰「一個在神教地盤使用巫術的人,本就有些問題。之所以讓你砸了攤子,就是要斷了你與他的牽連。不過呢,在問井中的那個東西倒是有些意思,竟然可以預演一些事情。」

楊正一听神情狠厲起來,模向自己腰間的腰帶,「要不要回去做了這個老頭,竟然敢給老子下黑手。」

「算了吧,我們在跑路,這種人還是少惹為佳,免得還有其他手段,萬一哪天在海上船沉了呢。既然他已經服了軟,就由他去吧。」吳亙加快了步伐,顯得有些心思重重。

楊正看了一身後,欲言又止,匆匆跟了上來。

「對了,那胖子你可以動,井中的東西就算了。那玩意我也看不出是什麼來歷,我問了食夢獸,他也說不出個究竟,只說萬不得已,不要踫這個怪物。」吳亙忽然想起了什麼,出聲囑咐道。

楊正難得臉一紅,「動不了就動不了吧,算了,那三十兩銀子也不要了,等那胖子掉在水里好送他一程。」

二人回到了城中客棧,經歷了問井一遭,再沒了游山玩水的心思,安靜等著門中派人過來。

等待兩日,門中派來一名商人打扮的線人,交談一番後,三人步行向著海邊走去。

原來神教已經加緊了對北洲到天元洲海路的封鎖,應該是察覺到了吳亙等人的去向,連帶著這邊的海域也緊張了起來。

為此,門中只得棄了原來的法子,想辦法找了一條暗路送二人出海。

深一腳淺一腳了走了兩個時辰,天色漸晚時,終于在一處小小的海灣停了下來。

這里由于地勢狹窄,並不能停泊大船,遠遠望去,只有一艘小木船在海上晃來晃去,船上的燈籠亦是來回擺動。

等走到船邊,船上只有一名面色黝黑的漢子,正在船上獨自看書。看到吳亙等人過來,核對了信物後,漢子甕聲甕氣道︰「坐好了,潮水凶猛,落到海里可不好尋。」

吳亙注意到,漢子臉上隱有魚鰓的痕跡,心下恍然,原來這也是一名鮫人。

看來各大勢力手下,都豢養了一批鮫人,這在海上倒是難得的助力。

正奇怪僅憑漢子一人如何在海上駕船時,坐在船頭的漢子後背上伸出兩條長長觸手沒入海中。回頭看了一眼,漢子沉聲道︰「抓穩些,船顛簸。」

「有勞了。」楊正有些好奇的打量著觸手,不知道此物有什麼功用。

船身猛的一顫,尖尖的船頭劈開不斷向岸上翻滾的浪頭,如箭一般躥入海中。看來這是漢子的天賦,竟然不用搖槳就可催動木船前行。

小船如魚般在海面跳躍起伏,木質的船身不時發出嘎吱的響聲。

海水一波波拍了過來,連船頭的燈籠都被撲滅,四周一片黑暗,只有觀望天上的星星,方依稀可以辨清方向。

吳亙抹了一把臉上的海水,看著船艙中已經沒過腳面的水,有些擔心這船能不能撐的下去。

在陸地上時尚好,不管如何總能尋得生路。在一望無際的海上,再好的修為也是白搭,即使使用神行術能在水面行走,但時間長了,就是鐵人也撐不住啊,更何況說不得海水中還潛伏有各式各樣的怪物。

「艙里有木勺,若是不想落到海里被我拖著前行,可以將水舀出去一些。」站在船頭的漢子頭也不回道。

吳亙和楊正對視一眼,無奈的將掛在艙壁上的木勺取下,往外舀起水來。

天色大亮時,風浪平靜了些,遠處有白色的海鳥在空中盤旋,陸地早已不見,四下只余茫茫海水。

漢子將船停下,一聲不吭撲通跳入了海中。吳亙和楊正趕緊探頭觀望,不知這名漢子為何棄船而去。

過了一會,漢子的身影在遠處水下出現,如魚一般快速在水中游動。 的一聲,漢子直直躍出水面,落在了甲板上,觸手上纏繞著七八條魚,嘴里兀自咬著一條,已是被吃了一半。

「吃。」將魚丟在甲板上,漢子自顧自撕咬著嘴里的魚,血從其嘴角流下,頗有茹毛飲血的味道。

咽了一口口水,吳亙和楊正還是從艙室中尋了一個小爐子,讓楊正用晞光將已經濕透的木頭點燃,勉強吃了一頓熱餐。

小船又繼續前行了兩日,連海鳥也從空中消失。前方的海面上,隱隱出現了一溜黑影,卻是一座半月形的小島。

看到小島,漢子松了一口氣,轉頭對二人說道︰「我的任務就是將兩位送到這里,再往後門中也是力有不逮,只能看二位的造化了。」

「請問這里可是什麼地方。」吳亙將曬在甲板上的鞋子穿上,起身詢問道。

「這里是暗島,之所以得此稱呼,乃是因為此地所干的營生,都是見不得光的買賣,乃是一處無法之地。神教曾幾度想鏟除這里,卻都是無功而返。」漢子指著遠處的小島道。

「倒不是這里的人有多厲害,可以抵抗神教之威,而是因為他們魚龍混雜,大軍一到就跑,待風頭過後便會再次聚攏起來。

再加上茫茫漲海之中,還生活著諸多化外之人,即使損傷了一些,也很快會得到補充。所以,時間長了神教對他們也就放任自流,只要不到岸上作亂,一般是懶得管的。」

听了漢子的介紹,吳亙終于明白,這里就是海賊流寇盤踞的地方,無法無紀,做著世俗不容的勾當。在這樣的地方,往往比的是誰的拳頭大,武力就是這里的法度。

不過對于吳亙這個從小在匪寨里長大的人而言,對于這樣的地方反而不陌生,相反,少了俗世的規矩、法度、道德,吳亙反而覺著這里更親切些,纏繞于身的枷鎖一掃而空。

「既然後面的路途門中也無法遮蔽,我們當如何前往昆天洲。」事關自已的安危,吳亙趕緊詢問後續的安排。

「到了暗島,有走私的船前往昆天洲,門中已經接洽了一艘,給了足夠的報酬。你二人自可乘船跨過漲海。不過呢,這些人都是見利忘義之徒,路上還是要小心些為妥。在茫茫大海上,能指望的只有自已了。」

「對了。」漢子忽然想起了什麼,「門中傳話過來,你們在路上遇到的兩個童子,乃是天涯門的護法。這天涯門是海上一霸,手下足有近萬人,此行很可能經過他們的地盤。

不過,我勸二位不要與他們過多接觸,這兩位听說性情乖戾,冷血無情,一個不妥就可能痛下殺手。」

吳亙點了點頭,看著越來越近的暗島,不由模了模了腰間的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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