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迷蒙中,吳亙手里拎著一根銀色的海藻,愜意的行走于龜殼之上。雖然不知道這些個怪物要把自己帶向哪里,可吳亙並不心憂。
幾次意識交流下來,吳亙感到對方並無惡意。這倒不是吳亙自信,作為一名魂師自然曉得,嘴巴可能說謊,而神魂卻是極難。
吳亙放下心來,隨意在如島般的龜殼上漫步,大不了等天亮時,再請怪物將自己送回去就是。
正行走間,忽然眼前一黑,一股海腥味而來,自己已是被關在了一處狹窄的空間,有一坨柔軟的東西正蠢蠢欲動逼近。
稍一愣怔,吳亙便反應了過來。這關住自己的,正是龜殼上四處可見的海蚌,只不過這只大了許多,竟然將吳亙當作了食物。
「什麼玩意也敢對小爺下嘴。」吳亙不由大怒,斷刀一揮,斬在了一團軟乎乎的東西上。蚌殼一陣晃動,卻是忙不迭打開,將吳亙甩了出去,馬上又緊緊閉上。
模了模身上一層漿糊般黏糊糊的東西,吳亙氣極反笑,真是活久見,長這麼大,沒想到險些淪為海蚌的食物。氣惱之下,將斷刀插入蚌殼的縫隙,試圖將其撬開。
可沒想到海蚌的殼非常堅硬,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打開了一個豁口。正要一鼓作氣,這只海蚌突然吐出一口臭氣,身體一躥,竟然快速向著遠處滑去。
吳亙的臉黑了下來,今天竟然被一只海蚌給戲耍了。身體高高躍起,一拳擊在蚌殼的豁口上。 嚓一聲巨響,蚌殼裂開了幾道縫隙。
一拳拳鑿下,吳亙終于將堅硬的蚌殼給打碎。看著殼中蠕動的一大團,吳亙用斷刀斬了幾下,將其切成小塊,試著吃了一口,方才的郁悶一掃而空。
蚌肉十分鮮美,入口柔順,即使生吃,亦是十分美味。等吃了幾塊,看著已經死去的海蚌,吳亙又順勢在旁邊敲了幾個大小不一的海蚌。果然,每種海蚌味道都不一樣,但俱是肉質細膩,十分爽口。
一道歡愉的情緒涌入心神,似是鼓勵吳亙多取用些殼上的這些海蚌。細細交流吳亙方才知道,因著體型巨大,怪物身上常會附著些蝦蟹之類,但最令其難受的卻是這些看起來十分柔弱的海蚌。
一旦在龜殼上安了家,便不肯下來,有的還會擷取怪物的精元,所以這些海蚌才會如此美味。怪物雖然身體巨大,卻是對這些無賴毫無辦法,年復一年下來,背上能積攢厚厚的一層貝殼。
這些怪物由于生性害羞,一般只有海霧升起的時候才會出現。估模著是有人曾目睹他們龐大的體型,便給起了個霧鬼的名號。其實這應是烏龜的諧音,由于很多人沒有見過他們的相貌,以訛傳訛之下便成了霧鬼。
霧鬼一般不會與他族接觸,這次是船上艾姬觸手的味道吸引了他們,才冒險來到了船邊。觸手所到之處,海中的魚蝦蚌蟹之類都避之如蛇蠍。霧鬼想討要一些放在身上,這樣也好趕走這些如跗骨之蛆的海蚌。
吳亙自無不可,這觸手其實于己並無多大用處,既然黑巫術已解,倒不如送給這些害羞的霧鬼做個人情。
在霧鬼的鼓勵下,吳亙溜溜達達,不時嘗著龜殼上的海味。不過吃的多了,吳亙發現有些不對勁了。月復中如有一團火焰升騰,人身世界精力磅礡,臉上如著了火一般燒的燙手,渾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勁。
再這麼吃下去,恐怕身體會炸裂開來,嚇得吳亙趕緊停下手來。
其實這也難怪,這些海蚌生長在龜殼上。而霧鬼長年生活于陰氣甚重的霧氣中,所謂物極必反,這些海蚌反而成了至陽之物,乃是陸地上難得一見的寶物,堪比靈丹。
吳亙初來乍到,不明其中厲害,吃了這麼多大補之物,縱然他已是四境武夫,亦是難以承受。而霧鬼只想著吳亙多去除些海蚌,哪里料到小小的人族如何受得了這麼重的陽氣。
大驚之下,吳亙怪叫著撲通一聲跳入冰冷的海水中,希冀借助海水壓制身上的火氣。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吳亙方才緩了過來。雖然四下陰冷,可身體中卻如有春日暖陽,說不出的舒服。
等再度爬上霧鬼的殼,看著殼上大大小小的海蚌,吳亙心思微動,與霧龜商量了起來。這麼好的東西,乃是每個男人夢寐以求之物,若是錯過了,以吳亙的貪婪性子,不知道會有多後悔。
商量了半天,吳亙終于說服了對方,以整支觸手為交換,由冉蓬船上的人上龜殼清理這些密密麻麻的海蚌。
等霧鬼來到船邊,眼前已出現船朦朧的輪廓,吳亙知道,霧氣正在慢慢散去,黎明很快就要到來。到那時霧鬼又將消失不見,得抓緊些時間了。
一步躍至船上,吳亙大聲呼喝,讓船上的人都到甲板上來。一陣叫罵的嘈雜過後,冉蓬、楊正和船上水手睡眼惺忪得站在了甲板上。
看著船邊那巨大的霧鬼,長長的腳撐著的巨大硬殼,還有那不時在身體上來回轉動的頭,所有人眼楮瞪得溜圓。膽小些的,已是向著船艙中奔去。
「吳亙,這是什麼。」楊正咽了一口口水,腰帶已經拎在了手中,上有微光蕩漾。
「諸位不必驚慌。」吳亙趕緊制止眾人的躁動,把自己方才的經歷說了一遍。
听了吳亙的敘述,一時之間,眾人都覺著他是發燒說胡話,這個長相凶惡的怪物竟然不是來襲擊船的,反而是有求于他們。
說了半天,沒有一個人敢于爬上那高高的龜殼。無奈之下,吳亙只得自己爬了上去,撬了一塊巴掌大小的海蚌,扔到了楊正面前,示意其打開吃下。
半信半疑間,楊正將蚌殼撬開,將其中的肉吃了下去。咂了咂嘴,楊正意猶未盡的說道︰「吳亙,味道不錯,不妨多來些。」
很快幾個海蚌入月復,楊正黝黑的臉漸漸紅了起來,雙眼通紅,看著碩大的龜殼,猶如看到了一座金山。不待吳亙詢問,其人已經躍到了霧鬼的長腿上,拼命向著龜殼攀爬
直到此時,冉蓬等人才放下了心,跟隨楊正爬了上去。等到了殼上,看著如小島般的範圍內,生長著大大小小的海蚌,眾人都是直了眼。
在吳亙的指揮下,眾人各種手段齊上,撬砸著這些他處無法見到的寶物。
很快,船的甲板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海蚌。天色漸明,霧散雲消,霧鬼也要告辭離去。
在拿到了已經風干的觸手後,霧鬼與吳亙商議,在靜海的這段時間內,只要無事,就會帶著其同族過來,讓船上的人幫著清理龜殼。
太陽照在海面上,靜謐的靜海上,一條船停在大團海藻的間隙,船上卻是沒有一個人。仔細看去,在船旁海水里,泡著一個個光著身子的人。
這些人渾身通紅,好似燒紅的烙鐵,白色的霧氣從身旁的海水冒出,竟然如沸騰了一般。
楊正如同一只熟透的蝦子,挺著大肚子游到了吳亙身邊,「吳亙,我突然想娶媳婦了。」
「滾。」
船在靜海上行駛了七天,終是走出了這片布滿海藻的海域。七天來,霧鬼每天都會準時到來,甚至還帶了其他的同伴。
在海蚌的作用下,船上的人不眠不休,任勞任怨的替這些暗霧中的生靈清理著龜殼,沒有一個人叫苦喊累。到最後,看著這些滿眼通紅,興奮異常的家伙,吳亙有了一種深深的危機感。
在這群粗魯的大漢群中,每次看到那些炙熱的目光,吳亙就有一種被剝光了的感覺。到最後,一向自認心大的吳亙,也只能一人躲在艙中面壁。
在離開靜海的最後一晚,那個最初遇見的霧鬼,從口中吐出一個土黃色的石塊,送給了吳亙,以答謝這些日子的相助之恩。
這個石塊看起來毫不起眼,就如同從地上隨意撿起的一塊普通石頭。可只要輕輕破開一點皮,從中就會散出清新的香味,如桂馥蘭馨,聞之人身亦會清爽許多。
雖然不知道這石塊有什麼功用,但能被霧鬼鄭重其事地送出,想來也不是什麼凡物。等回到船上四下無人時,楊正方偷偷告訴吳亙,此物名為幽檀,他曾在聖山見過。
修行時若是刮下些粉末點燃,可以正心清神,心魔不侵。世人到一些陰穢之地,攜香在身,邪祟不得近身。就是什麼幻境蜃景之類,有此香護身,亦可不受其惑,實在是千金難得的寶物。
就是在神教中,也只有長老以上的才能分上一點,其他人根本無緣分的。僅是此物,就可以抵得上半船的貨物。
吳亙一愣,沒想到這不起眼的石頭竟如此珍貴,只能說,予人玫瑰,手有余香,果然好人終是有好報。
再往前走,海上的風漸漸大了起來,船帆重新鼓起,天空中的風雲擾動。冉蓬卻是有些緊張,看了看遠處,大聲呵斥著船上的水手,將一切活動的東西都固定起來,不時跑到船頭眺望著遠方。
海水的流動越來越快,冉蓬的神情也越來越緊張。
「怎麼了。」吳亙走到其近前詢問道,「可是前面有什麼險地。」
「不錯。」冉蓬深深吸了一口有些濕潤的空氣,指著遠處隱隱的一條白線,「前方就是著名的海崖,到了此處,海水會莫名陡然下降,船也會從高處直直沖下。如此大的沖力,每年都會有船撐不住被海水打得粉碎。」
吳亙一听,不免有些驚奇,若是陸上河流,遇有陡崖或會形成瀑布之類的激流,在這廣袤無邊的海面上,竟然也有如此奇景,倒是讓人咂舌。
船越往前走,那道白線就越發明顯。那豈是什麼白線,分明是由于水汽激蕩升騰,所形成的一道水霧。水霧不知寬有多少,隆隆的水聲隔著這麼遠,仍是震耳欲聾。
「彩虹。」楊正忽然叫喊道,指著遠處的一道七彩拱橋。吳亙定楮看去,不由張大了嘴。一個巨大的虹橋,橫亙于天地之間,七彩斑斕,銀海襯底,直上天穹,至天邊極遠處。
「到了,看到彩虹,就是到了海崖。」冉蓬口中喃喃,神情緊張。
船駛到到虹橋下,雷鳴般的水聲在天地間激蕩,水汽升于空中卻又很快落下,萬里無雲的天空中落下密集的雨滴。
前面驟然出現了一處陡坡,海水到了此處轟隆隆沿著坡面沖下,激流穿空,驚濤拍擊,卷起萬千雪花。
這是一片白色的海,這是一處咆哮的海,是何等的天地偉力才能造就如此奇景。
「弟兄們,抓好了,要沖了。」冉蓬竭力大喊,船陡然一降,已如離弦之箭般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