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的正屋中,蘇紫懶洋洋坐在桌前,打量著對面的楊正。
今天的她沒有著盛裝,而是穿了一件材質極薄的長裙,上身直披一件大袖紗羅衫,袒領極低,風光秀麗處直讓人有些目眩。
吳亙恭恭敬敬站在楊正身後,低頭看著地面,不敢直視對面的女子。
「兩位自陳是神教來人,可有什麼憑證。」蘇紫星眼流波,桃腮欲暈,眉梢眼角俱是春意,說起話來軟軟糯糯,與她的高大身形截然不符。
「咳咳。」被吳亙輕輕推了一把,楊正從恍惚中醒來,輕捋長須,眼楮一挑,「將我的金印拿來。」
吳亙趕緊上前,從袖子中取出一個金印,垂首交給了楊正。
「樓主,請看,這是神教的金印,乃是司祭之職方可使用。」楊正隨意將金印往前一遞。站在蘇紫身後的那名中年婦人趕緊上前雙手接過,恭恭敬敬交給了蘇紫。
蘇紫神色凝重了些,仔細打量一番金印,狐疑的看了一眼楊正,「此物看起來並無神異,找俗世工匠打一個亦是不難。」
楊正捋須大笑,起身邁著方步走到了蘇紫面前,伸出一根手指,指尖處出現了一抹白光。手指在金印底部畫了個復雜的圖案,原本光潔無字的金印上出現了司祭之印四個字。
蘇紫驚疑的拿起金印,看了又看,方才將金印交還到楊正的手中。身體坐直,神色亦是莊重不少,「不知大人單獨尋我,可是有什麼機密事交代。」
楊正坐回自己的座位,並未回答對方的問話,反而老神在在道︰「蘇樓主,可否將你的印與我瞧瞧。
蘇紫猶豫了一下,還是給身後的中年女人使了個眼色,取出一個精致的盒子,打開後里面則是一枚銅印。
來之前,吳亙已與秦戩打听清楚,通過秘密渠道,神教給了他一個銅印,任命他為神教的神僕。
按著吳亙與楊正的商議結果,既然活殺幫和天涯門都有銅印,沒來由鎖月樓沒有,方才出言一詐,果然蘇紫這里也有一個。
楊正看了銅印一眼,臉色一變,原來這是神官的銅印,為何秦戩只是神僕,這神教打的什麼主意。
隨手將其丟在桌子上,「樓主,咱明人不說暗話,此次來尋樓主,乃是為了活殺幫一事。」
「活殺幫?」蘇紫秀眉微蹙,不解的看向楊正,「他們不是也一同歸附神教了嗎,難不成出了什麼事。」
「不錯。」楊正拂袖起身,站到了窗前,看了看院中醞釀著綠意的桂樹,「不瞞樓主,原本神教準備在此立兩座神廟,設兩名神官,另一個位置則給了活殺幫的柯蛟。
只可惜此人貪得無厭、得寸進尺,竟然提出要弄個司祭做做。而且還大言不慚,說只要給了他這個位置,可以想法滅了天涯門和鎖月樓。
若是不滿足要求,他寧願投靠牧人,與神教作對。一個躲在孤島上的小賊,竟然也敢威脅神教,真是不知道自己的斤兩了。所以,我神教準備棄了此人,轉而扶持天涯門和鎖月樓。」
蘇紫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了楊正面前,竟然比其還高了一頭。低頭凝視片刻,蘇紫莞爾一笑,「那大人此次來尋蘇紫,可是想借我的手滅了活殺幫。」
「樓主睿智,既然不能為神教所用,那留之何益,不如早些剿殺了事。」楊正仰起頭看著對方,女子身上香氣飄來,讓他鼻子有些發癢。
「呵呵呵。」蘇紫大笑著轉頭,走到窗前的梅瓶,里面插著一朵怒放的牡丹,也不知道這樣的天氣里,竟然還有花開放。
神色愛憐的輕撫花瓣,蘇紫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看著一片花瓣落于桌上,其人霍然轉頭,「如今活殺幫這把刀不好用,你們就又看上了我鎖月樓,過兩天用完了是不是
還要將我滅了。你說,我如何能信你。」蘇紫臉若寒霜,那片花瓣不知何時已拈到了指尖。
楊正的心突突跳了起來,這個女子驟然發威,竟然讓自己感覺到了死亡的威脅。
強自鎮定下來,面不改色道︰「原本神教只想扶持活殺幫一家,只是怕他勢弱才給了蘇樓主一個神官位置,以便兩家共抗天涯門。
但經歷此次活殺幫一事,神教也想明白了,在海上只有一條狗看門固然是好,但這條狗沒人制衡,遲早會背主反噬。
倒不如多養兩條,彼此牽制,相互掣肘來得妥當。所以,滅了活殺幫之後,天涯門和鎖月樓並存,誰也不準吞並誰,這樣神教才會放心。」
听到如此輕辱之言,蘇紫不怒反笑,「可以,這也倒是個辦法,我與天涯門各據一地,誰也不服誰,倒也便于神教拿捏。只不過,我為什麼要幫神教,安安穩穩看你們與活殺幫鬧騰不行嗎.
等你們鬧騰完了,我坐收漁翁之利不好嗎。兩位,還請離開吧。」
說著蘇紫掉頭坐回了座位上,不再搭理二人。一時之間,屋中的氣氛緊張起來。
眼見情勢不妙,吳亙趕緊走了出來,對著蘇紫躬身一禮,「樓主勿惱,其實司祭大人犯險到此,乃是真心為了樓主。此次神教授了兩個神官位子,一個給了樓主,一個給了柯蛟,而實力最雄厚的天涯門主秦戩,則只給了一個神僕的位子,只不過並沒有告訴其人實情。
樓主請想想,等神廟落成,秦戩豈能受此大辱,勢必要翻臉。此等安排正是為了挑撥三家,讓天涯門和活殺幫、鎖月樓相互爭斗,最後三敗俱傷,最起碼,不能讓三家擰成一根繩。
而且無論如何,神教不會再設第三個神官位子,這麼一來,三家中必須有一家出局。
原本想著,讓鎖月樓和活殺幫兩家較弱的存了下來,也便于把控。卻不曾料到,活殺幫利令智昏,貪得無厭,竟然獅子大開口,索要司祭的位置,這確實已超出神教的底線,所以我們才決定,除了活殺幫,給鎖月樓和天涯門各一個神官位子,同時大力扶持鎖月樓,免得被天涯門給吞沒。
姐姐這次若是坐山觀虎斗,神教豈會允許,觀著觀著小心虎傷人,最後落個一場空。投名狀啊,還是要遞的。」
蘇紫奇怪的看了吳亙一眼,「你又是什麼人。」
「他叫吳亙,乃是我的謀士,此次設兩個神官的主意正是他想出來的。」楊正插了一句話,「利害關系已與樓主說了,不知意下如何。」
蘇紫慢悠悠走到吳亙面前,點了點頭,輕笑道,「真是個俊俏人兒,可是剿滅活殺幫,僅靠姐姐是不行的呦,那天涯門是何種說法。」
吳亙哂笑道,「姐姐自不用擔心,那秦戩不過是個莽夫,此次由神僕變成神官,他定然願意。若姐姐同意了,我們就準備去尋天涯門。」
蘇紫微微一笑,拉長了聲音道︰「我可听說,你與活殺幫的人打了一場,難不成他們不認識你?後來又與天涯門的左右護法打得火熱,是不是與天涯門談妥了方才想到了姐姐。」
吳亙無奈的搖搖頭,「姐姐多慮了,原本我與司祭大人隱在幕後,只是派了一些下人接洽,可這次活殺幫的事頗為緊要,才冒險潛入珍珠島,實地看一下三家,到底哪家可以扶持。
殺活殺幫軍師純粹是個誤會,那個蠢材竟然敢挑釁于我。至于去天涯門,也是想著深入對方老巢,看看是不是可塑之材。只不過,結果有些失望,門主空有蠻力,兩個護法正邪不分,豈是神教所能倚仗的人。」
「咯咯咯。」蘇紫輕笑了起來,「那為何姐姐就值得倚仗呢。」
吳亙臉紅了起來,伸手從懷中取出步搖,赧然道︰「當日初睹姐姐芳容,驚為
天人,那時起便心向姐姐,所以才力勸司祭先行到此。」
蘇紫美目流盼、桃腮帶笑,「看來姐姐這洗目錢還是有用了,以後我二人倒是要多多親近一些。不過弟弟啊,你給我交個實底,這次若滅了活殺幫,下一次神教會不會看我蘇紫不順眼,去掉一個神官位置,再把鎖月樓給端了啊。」
吳亙聞言正色道,「斷不會如此,方才司祭大人也說了,在海上有兩個勢力從屬神教才最符合我們的利益。只要滅了活殺幫,鎖月樓在神教的扶持下,定會蒸蒸日上。到那時,以姐姐的修為,在神教中再進一步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就封官了,這小嘴倒是能說。好了,此次的事我就應下了,只是請司祭和小弟不要忘了今日之約啊。」蘇紫笑盈盈道。
「好說好說,那我們就去尋天涯門商議此事了。」吳亙沖著蘇紫施了一禮,便準備與楊正離開此處。
「明珠,送一下兩位貴客。」蘇紫滿臉笑意,沖著身後的中年女人吩咐了一句。
等吳亙離開,中年女人掩上院門,來到了蘇紫的身旁,其人正把玩著手中的花瓣若有所思。
「樓主,這二人奴婢總覺著有些不對。」明珠低頭輕聲說道。
「有什麼不對,可是那印有問題。」蘇紫不動聲色,抬眼問道。
「金印倒是沒問題,這種極為機密的解印手法也非一般神教中人所能掌握,但既然是神教來人,為何我們在陸上的暗線沒有收到消息,就這麼突然冒了出來。」明珠皺著眉頭,滿臉不解之色。
「無妨的,我會直接問一下秦戩,看他是不是只得了神僕的位子。若是如此,倒也印證了兩人的話。」蘇紫輕描淡寫道,對明珠的提醒並不在意。
「我覺著還是與神教聯絡核實一下,再做決定不遲。」眼見蘇紫並不在意,明珠趕緊低聲提醒。
「話說你上次與神教接頭,不是說神教在此設了三個神官位置嗎。」蘇紫忽然抬頭問道。
明珠神情一僵,趕緊俯首道︰「許是奴婢听錯了。」
「是嗎。兩個神官位置,吊著三個人,還真是好計策。明珠,我把你調到身邊也有段時日了吧。」蘇紫幽幽道,以手拄腮,笑吟吟看著明珠。
「已是有一年有余,幸虧樓主當初將我從海上救下,方才有機會隨身服侍樓主。」看到蘇紫神情,明珠額頭滲出汗珠,後退一步俯首不敢抬頭。
「真那麼巧嗎,呵呵,明珠,你可忘了,我有一門本事,就是魅惑他人,讓人吐出真言。你身為神教內線的事,為什麼不與我說啊,真是讓我傷心。」蘇紫語氣冷了些,面色有些傷感。
「樓主,不是我不說,實是教中有規矩。」明珠猛然抬頭,滿臉驚駭,「我真不是有意瞞著樓主的。」說著其人猛然後退,向著院中躍去。
一片花瓣飛出,旋即化為花雨,將明珠裹于其中。花雨如絲,凌遲著內中的血肉,淒厲的慘叫聲很快消失,不一會兒,地上只余了一具白骨。
花雨重新化為花瓣,輕輕落于蘇紫手心,顏色鮮艷,宛若紅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