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天邊傳來了隆隆的雷聲,不時有一道道藍色的閃電亮起,彎彎曲曲,猶如怪形的蛇蟒。
兩個男人面對面站在地上,互相扶著對方的身體。閃電的亮光下,兩個身影緊緊貼在一起,顯得有些纏綿。
「你使了什麼手段,為何我的氣血運行不暢。」黑塔松寒喘著粗氣,試圖吸入更多的空氣,好讓自己冰冷的身體重新活泛起來。
「毒,一種針對修行人的毒。」吳亙臨走前,帶上了楊正精心配制的毒藥,以防萬一,沒想到今天真派上了用場。
「什麼時候下的毒。」黑塔松寒猶有不信。
「方才射箭矢的時候。」吳亙試著往對方的身體里捅了一下手掌,卻被黑塔松寒伸出手抓住了手腕。
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形,黑塔松寒終于有些恍然,怪不得對方用刀攪起那麼多的塵煙,這毒應就藏在這些煙塵中。
而且射箭的時候,吳亙始終站在上風口的位置,射箭不過是用來拖延時間,等待毒藥的發作。
「竟然中了你一個低階武夫的手段,真是可笑。」黑塔松寒不免覺著有些荒謬。
「境界並不代表實力,你太自信了。」吳亙身上金色的光亮驟然亮起,手掌猛的向前一躥,刺入了對方的身體。如果看得仔細就會發現,吳亙的指尖快速左右轉動,如旋轉的鑽頭。只不過動作極小,極快,以至于看起來就好像沒有動一樣。
這一招是借鑒了秦戩的風雷拳手段,再堅硬的東西,在這種眨眼間不下百余次的轉動下,也會繳械投降。
所謂金剛鑽,除了金剛外,關鍵是這個鑽字。
黑塔松寒的臉上露出痛楚,沒想到這小子還藏余力,看來方才倒地也是裝死了,示敵以弱,騙自己靠近。
他不是不想反擊,可吳亙這毒藥的毒性太大,黑塔松寒每做出一個動作都是十分艱難,如同慢動作一般,如何能擊得中對方。
吳亙的手已經觸模到了那仍在拼命跳動,試圖打通血氣的心髒,臉上露出猙獰的笑意。
黑塔松寒心下悲涼,沒想到今天會死在這麼一個臭蟲的手中,「那就一起死吧。」說著不顧吳亙插入自己身體的手,雙臂緊緊勒住了對方身體。
嘎巴嘎巴的聲音響起,隨著黑塔松寒雙臂的收緊,吳亙的身體發出清脆的響聲,刺入對方身體的手被擠的向前鑽去,攥住了那脹的幾乎爆炸的心髒。
黑塔松寒痛苦的抽搐著,兩條胳膊卻堅定的如鐵箍般緩緩收緊,將吳亙死死擁抱于懷中,一起擁抱死亡。
生死與共,可以是朋友,是夫妻,也可以是仇人對手。既然無法活,那便玉石同燼。
吳亙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胸腔被擠的已沒有一絲空隙,本已受傷的內髒更是雪上加霜。 嚓,一根肋骨折斷,刺破血肉鑽了出來。
要知道,經過厲人秘境的淬煉,吳亙的骨頭可謂堅如金鐵,今天卻被對手給硬生生折斷了一根。
噓,吳亙喉嚨里發出急促而尖細的哨聲,那是由于空氣無法進入身體,在喉嚨處徘徊形成的回流。
手狠狠一用力,捏破了黑塔松寒的心髒。黑塔松寒一陣痙攣,面色變得潮紅,旋即便是急劇的扭曲,嘴角滲出血絲,看著懷中瘦小的吳亙,「一起死吧。」
巨大的壓力傳來,吳亙一只手穿過黑塔松寒的身體,一只手只能摟著其粗大的脖子,眼前一陣發黑。掙扎了幾次,卻絲毫無法從這熱情的擁抱中月兌出。
死,也不會讓你好過。吳亙心中發狠,對著其喉嚨狠狠咬了下去。腥臭的血腥味透過鼻腔,讓吳亙更加瘋狂,如一頭惡狼般,不停撕咬著對方的喉嚨。
血如箭一般射出,黑塔松寒的意識漸漸模糊,知道自己失血過多,已經撐不下去了。只是可惜,竟然死在這個卑劣的人族手下。
一個人從旁邊踉踉蹌蹌奔了過來,卓克手持彎刀,跌跌撞撞走到黑塔松寒的身前。看到吳亙如此慘狀,已是怒極,舉起彎刀重重斬在了黑塔松寒的胳膊上,試圖將吳亙救出。
刀只斬進了半寸,便無法再進,沒想到對方的骨頭和脾氣一樣,都這麼硬。哈鷹從一旁爬了過來,勉強起身,與卓克一起壓著刀,一點點向下斬去。
凌雲八騎中還活著的另外兩人,也是過來幫忙。這兩人的傷勢更重,一個斷了腿,一個人的胳膊軟軟垂在身前。
終于,黑塔松寒的一條胳膊被斬了下來,卻仍死死箍在吳亙的身上。試著將吳亙從其懷中拖出,卻發現黑塔松寒的十根手指緊緊絞在一起,無論怎麼掰也無法分開。
無奈之下,四人又撬又砍,才用刀一點點分開,將吳亙從其身上救下。吳亙躺在地上,雙眼緊閉,已是昏迷了過去。
遠處傳來了隆隆的響聲,不是雷聲,而是馬兒的蹄聲,黑塔家的重騎已經追了上來。
卓克四人趕緊尋找坐騎,最終卻只找到兩匹馬。將吳亙放到一匹馬上,卓克看了看遠處的火把,「走,進山。」
哈鷹蹣跚的走到一名斷腿的同伴面前,準備將其扶上馬,卻遭到了他的拒絕,「我的內髒已傷,活不了多久了,馬,留給你。走,將來給我報仇。」
說著其人拖著刀艱難的向前挪去,擋在重騎進山的必經之路上。黑幕下,那個坐在地上的身影顯得有些瘦小,卻如一塊石一般,堅定的釘在了山路上。
卓克走到另一名失了一條胳膊的同伴身前,這是個高大的牧人,原本是一名行走各地的鹽商,最後被選入了凌雲八騎。
看到卓克過來,對方卻只是擺擺手,輕輕拭去嘴角的鮮血,「護住寨主,走。」說著走到方才的同伴前,默默坐了下來。
「我們還有兩匹馬,可以走得成的。別忘了,我們凌雲八騎立隊的當日就立誓,絕不拋棄自己的隊友。」卓克沖到二人面前,懇切的說道。
二人只是默默搖頭,擦拭著自己的彎刀。
「走啊,留在這里你們會死的。」卓克哽咽起來,抓著二人的胳膊大聲喊道。
那個高大的牧人將卓克的手拂開,「兩匹馬,五個人,要走都走不成。保護好寨主,要不是他,我還只是個整日恃勇斗狠的渾人,哪里如現在這般活的爽利。
快點滾,一個大老爺們哭哭啼啼的。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說著一刀斬在卓克面前。
卓克還想說什麼,哈鷹走了過來,拉住了他的胳膊,輕輕搖了搖。
哈鷹和卓克將右手貼在胸前,對著二人俯首一禮,這是凌雲八騎的軍禮。
抬起頭時,哈鷹和卓克已是淚流滿面。
遠處,火把已經星星點點出現,與天際的閃電交相輝映。
「啊」卓克如同一只受傷的野獸,嚎哭著奔向馬兒,翻身上馬,將吳亙抱在懷中。用力一抽馬身,向著山里奔去。
哈鷹亦是上了一匹馬,緊緊護在一旁。等跑上一道山梁,二人不約而同駐足,轉頭望向來的方向。
奔馳的鐵騎如同一道洪流,涌向山的方向。忽然,原本一線鋪開的火把,在山下成弧形圍攏了起來。
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有兩個佝僂的身影,義無反顧的沖入了洪流之中。
咒罵聲,馬兒的嘶喊聲,兵器的撞擊聲傳來,有幾個火把落地。很快,嘈雜聲過去,重騎又恢復了秩序。
一個驚雷在頭頂炸響,雨終于落下。火把一盞盞熄滅,重騎停在了山腳。
在如此天氣下進山,恐怕不用敵人襲擊,泥濘濕滑的山路就會讓這些重騎出現不可接受的意外損傷。
「走吧。」哈鷹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或是淚水,雙目通紅,「這筆債遲早要討回來的。」
二人催動身下的座騎,小心翼翼向著山里趕去。一夜大雨滂沱,天明時,二人停在了一處不知名野獸留下的山洞里。
吳亙仍未醒來,臉色白的嚇人。這一晚上,哈鷹和卓克輪流抱著吳亙,小心看護,可費盡氣力吳亙仍是昏迷不醒。
雨後清涼的空氣吹進洞中,篝火不斷搖曳。卓克小心的取出一個瓷瓶,往吳亙的嘴里送入了一些藥粉。
這是楊正給的自家毒藥解藥,一路上已經多次給吳亙喂服。昨夜與黑塔松寒廝殺,吳亙啃咬對方的喉嚨時,也吸入了一些。此藥毒性太強,需要連續不斷的服用解藥三日方可。
「怎麼辦,是停留兩日再走,還是等寨主身體好些。這麼一路顛簸,我怕傷勢會進一步加重。」哈鷹在一旁憂慮的詢問道。
卓克將瓷瓶塞入懷中,開口道,「還是走吧,天晴了,黑塔家的說不定會大舉搜山。」
「可寨主的身體」哈鷹看著一動不動的吳亙,還是有些擔心。
卓克坐了下來,想了想,用刀割開了自已的手腕,很快有藍色的血滲出。將手腕對準吳亙的口,血一滴滴落了進去。
「你在干什麼。」哈鷹大驚失色,驚恐的看著對方。
「我是何羅人,傳聞我們的血可以煉藥,我不知道對寨主有沒有用。」卓克平靜答道。
「你都不知道有沒有用,就隨意給寨主服用啊。」哈鷹大聲道。
「那你有什麼辦法,寨主一直不醒,我怕他撐不回去。」卓克抬起頭,眼中俱是淚水,「哈鷹,你不知道,我是寨主救的,沒有他我恐怕早就死了,他就是我在世上僅存的親人。所以,只要有一絲可能,我都要嘗試一下,我不能沒有他。」
哈鷹張著嘴,看看卓克,又看看地上的吳亙,頹然坐在地上,雙手緊緊捂住了臉,「凌雲八騎只剩了我們兩個,以後,我要好好修行,再不能讓別人替我們擋刀了。」
卓克沒有說話,沉默的看著血一滴滴落下。
二人繼續前行,一天後,兩人只能背著吳亙輪流跋涉。由于山路濕滑狹窄,一匹馬兒落入了山谷,另一匹馬也斷了腿,只能忍痛放棄。
正行走間,卓克听到背上有微弱的聲音,「我們這是去哪,其他人呢。」
卓克身體一僵,眼中已是噙滿淚水,「寨主,你終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