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坍塌了的亭台中,吳亙靜靜俯視著被捆綁著的百里蘇。他的口中仍在不斷向外溢著血絲,顯然受傷不輕。
吳亙全力出擊又使了偷襲的手段,早已傷了他的五髒。
哈大在一旁痛苦的申吟,腳被一根斷了柱子壓住,讓他無法挪動半分。
楊正將自己的腰帶重新束于腰際,亭外,橫陳著兩具尸體。
山風徐徐,裹挾著幾片樹葉飛過,吹起了吳亙的發絲,吹皺了他的眉頭。
「百里蘇,為何害我。」吳亙盯著腳下的男子,輕聲問道。沒有暴怒,沒有歇斯底里,倒好似相交多年的朋友,見面時最平常不過的問候。
「咳咳。」百里蘇咳嗽了兩聲,費力抬起頭,「連黑塔家都無法將你殺死,看來我下手還是晚了。吳亙,你到昆天洲才多少時日,便攢起了這麼大的力量,怎不讓我心驚。
連著幾次,你向我百里家索要物資,其量之大,足以供養起威脅家族的一支力量。若是如此也就罷了,你與安思家眉來眼去,走動甚為緊密,若是你們聯手,還有我百里家的活路嗎。
最關鍵的是,你一個人族,一個被稱為兩腳羊的下等人,竟然有與諸家族平起平坐的趨勢,這怎能讓我心服。」
其人忽然大聲咳嗽起來,噴出的血染紅了胸前衣襟。吳亙俯身將其扶起,給他口中灌了一些水,輕輕的撫著其後背,「慢慢說,不著急。」
看了看日頭,喟然道︰「殺人須午時,時日尚多。
百里蘇點了點頭,「謝謝。」用嘴向著哈正的方向努努了,「原因我也說了,正尋找機會時,在衡門港撞上了此人。幾經試探,竟然也是個有野心的人。
從他口中得知,你攢下了這麼大的家當,不由有些心動。若是能將這股力量納入我百里家,何懼什麼莫支家、安思家。其實事情就是這麼簡單,你的力量已經威脅到我百里家,便想著早些下手,把你鏟除了事。」
吳亙輕輕拍了拍百里蘇肩膀,頗有同感的點點頭,「理解理解,按著你的思路,待我死後,再想辦法通過哈大,掌控我的力量,到時候齊家和百里家再合流。嘖嘖,到時候,你百里家就是此地最大的一個家族,什麼莫支家和安思家都不在話下。我說得還對。」
「不錯,我就是這麼想的。」百里蘇抬頭傲然道。
吳亙站起身,又走到哈大的面前,「哈大,哈里君,你又是怎麼想的呢。」
哈大用手肘撐起身子,看著吳亙慘笑道︰「吳亙,你來之前,我乃一村里君,雖然貧困了些,但畢竟一言既出,村民皆服。自打你來後,一步步被排擠,最後竟然只能淪落到看管庫房的地步。
你野心勃勃,一心想著將無尾羊放出來,與我牧人對抗。這還只是表象,我看你是個胸有溝壑之人,遲早有一天會掀起大戰,給始興村帶來滔天大禍。
始興村好不容易攢了這麼些家當,我怎忍心它付之一炬,這才暗下心思,要把你趕出始興村。」
吳亙聞言也不生氣,「想的倒也不錯,不過,你就為了這個,把始興村給賣了,引狼入室?」
「沒有。」哈大聲音突然大了起來,「雖然我想與百里家合作,卻從未告訴過他始興村的位置,只說是在衡門港附近。因為我知道,始興村的力量還在百里家之下,若是全部交了實底,說不得會被他們吞並。」
「這老狗說的倒是實話,雖然我幾度詳詢始興村的情況,他就是支支吾吾不說。只說等你死後,才肯談下一步的合作。今天我們踫面,也正是為此而來。」百里蘇突然在旁插話,臉上流露出幾分輕蔑和不屑。
「百里蘇,你少來,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我就知道你是個志大才疏的人,看著聰明近貴,實則心思淺薄,我又如何敢將始興村全部托付。」哈大趴在地上,不服氣的反駁道。
吳亙趕緊擺手,制止二人的爭吵,笑眯眯對哈大道,「我听說你還要成立什麼哈家,建城圈地,到時候你就是哈家第一任家主。」
哈大面色一變,半晌突然激動起來,「既已到如此境地,我就實話說了吧。始興村日益壯大,為什麼不能成為家族,而要一直淪為你的打手。
你死之後,哈山、哈豹他們還是得听我的。到那時候,再蟄伏幾年,我始興村未必不能榮升家族之列,族人一步登高,後代子嗣也有個出路,這不比受你這個無尾羊統領好嗎。」
吳亙輕輕搖頭,眼中露出一絲憐憫,「哈大,你這人啊,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你也不想想,你折騰了這麼些年,始興村還是那副模樣。也就是我來了,才增丁添財。離開了我,這一切家當,說不定哪天就得被人吃干抹淨。算了,多說無益,那兩豨村的情報可是你放在信隼室的。」
「不錯,是百里蘇提供于我,我又偷偷放在信隼室的,就是要誆你去往兩豨村送死。」哈大梗著脖子叫道︰「而且,等你一走,我立馬將情報提供給了百里蘇。」
吳亙點點頭,轉頭看向百里蘇,「那可是百里兄弟將我的消息提供給黑塔家的。」
「然也。」百里蘇一副自得模樣,「只可惜,竟然讓你給逃了。不過你也別高興太早,黑塔家已對你下了必殺令,以後在佐衡路,人人可以殺你,看你還能蹦幾天。」
吳亙站起身來,無聊的沖著楊正擺擺手,「監軍,你可還有什麼要問的。」
楊正冷冷看著地上的二人,「兩個成事不足的廢物,有什麼要問的。」
「好。」吳亙突然轉身,一腳將仍在喋喋不休的百里蘇踩在地上,嗆啷一聲拔出斷刀,抓住他的頭發,將頭高高抬起,「百里蘇,我六名兄弟皆是因你這個廢物而死。來,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我讓你再看看這人間大好風光。」
說著拎著百里蘇的頭,朝著四周轉了一圈,「今天,我就要用你的人頭,以泄我心頭之恨,以慰我兄弟之靈。」
看著吳亙猙獰的目光,百里蘇終于驚慌起來,「吳亙,這次的事是我錯了。只要你肯放過我,百里家定然會全力與你合作,還會送你一些地盤。死了的那幾個人,不過是你的手下而已,你還可以再行招募,何必因小而失大呢。」
吳亙用刀輕輕拍打著百里蘇的臉,冷笑連連,「我這人身上毛病很多,但有一點,我講義氣。他們追隨我,與我浴血歷戰,若是歿于堂堂戰陣也就罷了。但卻被你這個小人所害,我替他們覺得不值得。
百里蘇,安思遠果然沒說錯,你這人薄恩寡義,志大才疏,與你合作,純粹是取死之道。你早死了,說不得能救更多人的性命。至于你說的,送我什麼地盤,放心,不用送,我自會取之。」
百里蘇還想說什麼,吳亙已是一刀揮下,大好的頭顱被斬下。
忽然,一股惡臭味傳來,原來是一旁的哈大已經被嚇得拉到了褲子里。本要親自動手的吳亙頓時失了興致,這樣的人也想著當家主,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楊正,你來。」
楊正捏著鼻子上前,一刀給了哈大一個痛快。
「走,回凌雲村,祭奠死去的弟兄們。」待把現場簡單處理過後,吳亙與楊正直接騎了百里蘇帶來的馬兒,揚塵而去。
在凌雲村,吳亙將兩顆頭顱放在了凌雲六騎的衣冠冢前,帶領所有的人一同祭祀,連張武陽等兩豨村的人也都一同參與。
等忙完了這一切,吳亙勉勵了幾句張武陽,讓他配合薛信一起練兵,又與楊正馬不停蹄趕往始興村。哈大一死,始興村難免會心思浮動,需要他兩個親自坐鎮,免得發生內亂。
坐在議事堂中,吳亙俯視著左右的十幾個大大小小頭領,神情冷峻。哈鷹站在吳亙身後,持刀而立,目無表情。
楊正將此次發生的事向在座的進行了介紹,連哈大的死也沒有任何隱瞞。听完楊正的話,在場的人一個個神色驚疑。只有哈山看著兒子安然無事,滿是欣喜,只不過再看向自己弟弟時,神色卻是有些復雜。
「諸位,楊監軍的話可是都听明白了。」吳亙掃視了一圈,霍然起身,「我吳亙一個外洲人,這些日子帶領諸位東奔西討,眼見著始興村蒸蒸日上,卻不想哈大豺狼野心,潛包禍謀,欲置我于死地,置始興村于險地,實是令我心寒。
今天我就給大家講句掏心窩子的話,若是對我吳亙不滿,有更好的去處,現在就可離去,我吳亙斷不責怪,而且還要奉上一份財物。可有人要離去。」
看了半天,座中鴉雀無聲,空氣中安靜得掉下一根針也能听得見。
「好。」吳亙將刀拔出,重重插入身旁的桌中,「既然無人離開,以後我等無論牧人還是人族,都是一家人,當力同心,共搏前程。放心,只要有我吳亙一口吃的,斷不會少了大家的一份。但是。」
吳亙惡狠狠看了一眼四周,「若是有人膽敢心生貳意,里通外賊,我吳亙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取了他的性命,可听明白了。」
「明白了。」議事堂中諸輩皆是齊聲高呼。
正在此時,卓克在議事堂門口出現,輕輕走到吳亙身邊,附耳低語道︰「寨主,哈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