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的荒山中,有兩個人正沿著陡峭的山脊激烈打斗。所過之處,亂石橫飛,樹摧草折,猶如兩頭發瘋的野牛,肆意破壞著沿途的一切。
忽然,一個身影飛出,撞向山側的樹林,一連撞斷了五六棵樹方才停下。
吳亙從地上艱難的爬了起來,揉了揉被燙得發紅的胸口,吐出一口瘀血。沙支莫從遠處掠至身前,惡狠狠一記鞭腿踢向吳亙。
「停,雞腿。」吳亙趕緊大叫一聲。
沙支莫聞言趕緊收腿,呼的一聲重重落在地上,由于收力過猛,整個人陷入了土中,討好的看向吳亙。
從懷中掏出一根雞腿,吳亙隨手甩了過去。看著狼吞虎咽的沙支莫,吳亙蹣跚行至一顆樹下,閉目調息起來。
離開凌雲村已有一月,吳亙與沙支莫邊走邊對練,一路行到了此處。這一路上,如今天這般場景幾乎每天都在上演,吃虧的多是吳亙。沒有辦法,雖然沙支莫神智有些不清,但身體的修為卻是實打實的。
沙支莫出招全然沒有路數,想怎麼打就怎麼打,而且從不知留力,吳亙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對方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這一個月來,吳亙不知受了多少傷。剛開始的時候,沙支莫一旦打起來就不知道停。後來,吳亙便想了這麼個法子,以雞腿引誘其人,只要拿出雞腿,沙支莫便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雞腿上,自然忘了對打的事。
時間一長,倒是成了習慣,只要一喊雞腿,沙支莫就會停下等待喂食。
雖然被虐千百遍,但吳亙確實收獲頗豐,不僅自身修為有了一些突破,而且對牧人的打斗方式也有了更深了解。
牧人從本質上來說還是以武道見長,但能集聚靈氣的人,同時也吸取了人族練氣士的一些手段,在對戰時融合一些異能。
如沙支莫,每次出拳時除了拳力巨大外,還會附帶火性。拳鋒處隱有一層熾焰,打到身上如被烙鐵燙過一般。
這些天來,吳亙身上常傳出烤肉味,渾身上下痂痕斑斑,皆是拜沙支莫所賜。
時間長了,吳亙也發現,沙支莫雖然有些瘋癲,但還是有一定學習能力的。剛開始時,其人只會憑借蠻力對打,時間長了,竟然也會自己琢磨一些手段。如此一來,倒也是好事,等自己走後,楚喜的安危也能有個更好的倚仗。
吳亙所在的地方是佐衡路北部的一處不知名荒山,距衡門港已有不短的路程。二人兩天前方才到此,這一路上,由于身體不斷受傷,吳亙只能邊走邊去借一些藥。
每次遇到一些小的家族,吳亙和沙支莫便會潛入其中,盜取一些靈玉、異草、奇丹之類,以供自己修煉所需。
有沙支莫這個免費的高階打手相伴,每次倒是有驚無險,零零碎碎下來,二人也積攢了不少的家當。
隨手扯了根天星草塞入口中,此草可以快速治療外傷,吳亙閉上眼默默休息。一旁的沙支莫卻是有些等不及了,繞著吳亙不停跳動。
他食量極大,這一路上所獲的獵物,倒是有大半入了其肚子。
「走吧。」小憩片刻,吳亙站起了身。
一路沿著山脊下坡,吳亙邊走邊觀察著周圍地形。由于這些日子的消耗,身上的藥草丹藥已經不多,得再去找一些家族借上一些。按著地圖所示,距此最近的家族是寶銀家族。
走了兩日,遠處傳來了潺潺水聲,偶有船帆在河中若隱若現。
走近了些,一條大河像嵌在綠色帳幔間的銀帶,淙淙流淌,在夕陽下燦然閃爍,逶迤穿過偌大的草原。
河的兩岸,芳草萋萋,鮮花簇簇,倒也是難得一見的美景。
吳亙與沙支莫來到河邊,痛痛快快洗了把臉。等過了這條河,就可以到達寶銀家族的主城了。
遠處傳來回旋婉轉的簫聲,宛若香爐中飄來的裊裊青煙,蕩漾于大河之上。
吳亙一怔,拉著有些好奇的沙支莫,躲到了岸邊的蘆葦叢中。
過了一會,簫聲繁音漸增,偶有珠玉跳躍,清脆短促,先如鳴泉飛濺,繼而如群卉爭艷,更夾著間關鶯語,彼鳴我和。
伴著簫聲,有一艘船順流而下,棕褐色的船頭犁開金波,飛起片片浪花。船樓則是雕梁畫棟,裝飾的富麗堂皇,白色的船帆上赫然有寶銀二字。不時有船娘在船上穿梭,服侍著艙中的人。
簫聲正是從船上傳來,只是不知道吹簫之人是誰,竟然能奏出如此天籟之音。
吳亙听得有些痴了,雖然他並不怎麼精通音律,但與朱淺畫相處久了,對此倒也懂了一二。吹奏此簫的人,定是此道高手,竟然讓一個門外漢也听出了月明風清、高山流水。
正陶醉間,吳亙忽然覺著有些不對,轉頭看向一旁。沙支莫並未像以往那般鬧騰,反而是一臉寧靜,趴在地上閉眼聆听那漸漸遠去的簫聲。
二人一路行來,沙支莫就如一只頑猴,時時刻刻都難以安生。今天突然如此安靜,倒是讓吳亙頗為驚奇。沒想到,這小小的寶銀家還有如此大雅之人。
忽然,從船艙中倒退著出來一人。此人吳亙卻是認識,正是當初四家狩獵時,黑塔家派去的管事白音。
他怎麼在這里,吳亙的眼神漸漸凌厲起來。自從上次兩豨村的事後,吳亙始終掛記著黑塔家的好。這次出來,除了精益自身外,也有給黑塔家找麻煩的想法。
因為吳亙知道,黑塔家正忙于處理自家和各個小家族的麻煩,無畏軍在其眼中還真算不上是什麼太大的威脅,只當是流匪一樣的存在。
但等到黑塔家騰出手來,無畏軍遲早會正式進入其視線,到時所面臨的壓力就會空前的大。所以,有必要在別的地方制造出一些騷亂,讓黑塔家無暇顧及自家。
所以吳亙這一路上,每騷擾一個家族,都會或多或少留下一些其他家族的標志。不管能不能起什麼作用,起碼讓各家心中生疑,時間長了,總有一些家族會按捺不住的。
拉起了地上的沙支莫,吳亙沿著河岸一路潛行,與船保持了不遠不近的距離。以他二人的修為,跟蹤船豈不是小事一樁。
入夜,船停泊于一處亂石灘。船上燈光通明,不時傳出嬉戲聲,應是船上的人在夜飲。一直折騰到半夜,這幫人方才滅燈歇下。
月光灑在清冷的河面上,四下萬籟俱寂,船上連個放哨的人也沒有。
吳亙輕輕從草叢中探出頭來,撢了撢頭上的露水,帶著沙支莫向著船的方向模去。
能讓白音作陪的人,在黑塔家的地位也不會低。吳亙準備將其拿下,好好惡心一下黑塔家。
距船還有二十幾步的時候,吳亙側耳听了一下船中動靜。除了細微的鼾聲,並沒有其他動靜。
手一招,吳亙帶頭向著船艙中沖去,想趁著對方沒有防備一舉拿下。
腳剛踏上甲板,忽然從黑暗中飛出一個拳頭,直奔吳亙而來。這可是把吳亙嚇了一跳,沒想到對方還藏有暗哨。
出拳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白音,沒想到此人竟然有了四境圓滿的修為。吳亙趕緊後撤,卻仍是挨了一拳,身體被打得向岸上翻滾而去。
身側的沙支莫怪叫一聲,欺身猱進,攔下了正要追擊吳亙的白音。二人纏斗在一起,眨眼之間已經對轟了十幾拳。沙支莫由于修為下降了不少,一時之間,竟然也拿不下對手。
二人你來我往,船上頓時木屑亂飛,不時出現一個個的大洞。白音知道,自己與對手要是再打下去的話,說不得這艘船就要沉了。身形一擰,人已是掠到岸邊。沙支莫豈肯罷休,張牙舞爪追了上去。
二人越打越遠,幾個起落已是消失在夜色中。
吳亙揉了揉自己的胸口,眉頭微皺,將月復中的腥味壓了壓。還沒等他再次登船,船上已是陸續有火把亮起,有一個胖大的漢子手持重劍站了出來,腰間纏著普通牧人難以見到的玉帶板,身後跟了十幾名護衛。
「哈哈,果然有小賊覬覦,真不出蘭公子所料。」胖大漢子大笑道,「小子,沒想到吧,我們已覺察到你的蹤跡,就等著你落網來著。敢捋小爺的虎須,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蘭公子,吳亙不由一愣,這是哪位,竟然發現了自己的動向。原本以為是偷襲,此時卻生生變成了強攻。
算了,打就打吧。吳亙一言不發,持刀躍起,再次殺向那名漢子。
刀劍相交,吳亙心中對漢子的實力有了個估量。此人與己不相上下,若是無人相助還好,可對方身後還有幫手,還有那能察覺自己行蹤的蘭公子,這一仗不好打,當速戰速決。
一念至此,吳亙沒有奔向船,反而是徑直向河的上游奔去。
這下子倒是把船上的漢子弄得有些發懵,不知這位此舉是何意,難不成是見自己人多,給嚇跑了吧。不過,這倒是跑得有多快,連自家的箭都無法追上。
一直奔至距船兩百步遠的位置,吳亙戛然而止,重新對向了大船。
「天落。」吳亙心中暗呼,雙手持刀沖向停在岸邊的船。
「斬。」一道磅礡的刀氣在水面出現。刀氣裹挾著浪頭,在水面激起兩丈多高的浪頭。
一時間,平靜的河面狂暴起來,翻騰的泡沫,失去了均勻的節奏。
月光下的河水被浪濤和刀氣蹂躪著,後浪推著前浪,一波波向著泊在岸邊的船涌去。巨大的轟鳴聲此起彼伏,大河頓時變成一個萬馬奔騰、金鼓齊鳴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