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如雨般向著天空飛去,飛到半空卻是漸漸乏力,繼而掉頭返回,好像只是與空中的人打了個招呼。
胡安隨手拂落幾支比較執拗的長箭,面色難看起來。方才還未等自己說完,那個姓吳的惡賊便悍然下令,打斷了自己醞釀了許久的一段長詞。
既然這麼不識趣,那就讓你真正見識一下五境練氣士的手段。胡安是黑塔家少有的以練氣為主的供奉,使得一手飛劍,而且心思活絡,平日頗受黑塔雲扶器重。由于家中武夫甚多,戰陣之事很少派他出來,這次是實在沒人了,才讓他隨軍前來助陣。
長劍一揮,一道劍氣從天而降,直直斬向吳亙。
在胡安出手的剎那,卓克等人忽然變換隊形,變成了鋒矢陣形,鋒頭處卻是張武陽。八人大吼一聲,同時對空斬去。
隨著這齊刷刷的吼聲,從張武陽身前射出一道兩丈余長的刀氣,直指空中的胡安。與此同時,卓克等人的刀氣並未直接飛向空中,而是稍稍錯開了一個角度,紛紛融入了張武陽的刀氣。就如諸多溪水匯集于一起,涓流成河,八人面前的刀氣驟然漲了三倍,呼嘯著撲向胡安。
胡安給嚇了一跳,這是什麼打法,還能將外放的刀氣匯集于一起,這要是來上幾十人一起斬出,自己今天也不用打了,掉頭就走。
吳亙也是騰的從地上站起,一臉錯愕的看著八人。這些人有力銘紋,可以將幾人精元加諸于一人,使得殺力大增,這手段自己是知道的。
可沒想到這幾個臭小子竟然鼓搗出了這麼個玩法,不再將精元從人身世界中加持,而是各自外放後再行疊加。
這種法子的優點是每個人都可以盡力施展,而不用擔心處于鋒矢位置那人身體難以承受。缺點嘛,就是這疊加後的勁力不夠凝實,整體相對漂浮。
這種手段,對于高階修行者來說並不適用,但對低境界的人來說,卻是以數量優勢抗衡強者的有效手段。吳亙甚至可以想象到,如果能將這種法子推廣到整個無畏軍,一道道蓬勃的刀氣從軍陣中飛起,那將是多麼震撼人心的場景,將會令多少對手膽寒。
當然,施展出這種手段並不容易,需要所有的人配合默契,還要有一定的修為作基礎,起碼能斬出刀氣來吧。
而且每個斬出刀氣的力道、角度、時機都要恰到好處,才不會與他人的刀氣形成對沖。就如一條條水渠中的水匯入主渠,若是直直切入,不僅不會增加流速,反而會與主渠中的水相互沖撞,影響主渠流水的通暢。
也許卓克等人還未認識這種手段的意義,但吳亙作為寨主,自然一眼看出其蘊含的重大價值。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改變,但在將來卻極有可能改變戰爭的樣式。
就如馬鐙出現後,戰馬更容易駕馭,讓騎在馬背上的人解放了雙手,騎兵們可以在飛馳的戰馬上且騎且射,也可以在馬背上完成大幅度的劈砍動作,繼而一舉改變了戰爭的形態。
吳亙神色興奮的看著張武陽等人,期待他們今天帶給自己更多的驚喜。
空中,龐大的刀氣與相較縴細許多的劍氣相撞。果然如吳亙所預料的一樣,劍氣輕易切入了刀氣,如利斧切入梧桐樹一般,一點點劈開刀氣,向著張武陽等人飛去。可梧桐樹再松軟,它畢竟也是一棵樹,利斧可以砍進去一尺,兩尺,但終是有力竭的時候。
隨著進入刀氣越深,劍氣也就越弱。終于,在貫穿整個刀氣前,劍氣終是消耗殆盡,在不甘的哀鳴聲中消失不見。
相較于吳亙的興奮,胡安則是臉上有些怪不住,雖然自己只是試探性的一擊,卻被八個只有二境,最高只有三境的烏合之眾給擊退。
驚怒之下,胡安暗自運氣,手中的長劍陡然光華大作,準備給身下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賊人一個厲害。
剛想斬出,只見從那八人處,飛出一道道紅色的箭矢,向著自己飛來。相較于方才的普通羽箭,這些紅色的箭飛得更高,速度自然也就更快,形成一個網狀,向著自己飛來。
這應是怕自己躲開,所以才一次射出這麼多,逼得自己只能向上躲避。一時之間,胡安有些氣惱,這些人也太小看自己了,不僅不降還敢搶先攻擊。
他自然不知道,凌雲八騎與吳亙相處日久,無論是行事風格還是作戰方式,都受其影響頗深。哪里有等著別人來打的道理,先打了再說,能搶佔先機,把對手打懵最好,最不濟也能逼得對方防守,給自己進攻創造機會。
胡安心頭憤懣,我就不躲,讓你們看看我的手段。手中的劍刷刷揮了幾下,凌厲的劍氣直擊已到身下的箭矢。
轟轟轟,接連的巨響傳來。劍氣與這些紅色的箭矢相撞,不僅沒有將其擊落,反而一個接一個爆炸開來。強勁的氣浪向著四周奔涌,空中流雲激蕩,被撕扯成一個個的細條。
縱使胡安已是五境的好手,仍是被勁風吹得站不住腳,身上的黑衫了出現了大大小小的窟窿。
亂雲中,胡安直直沖天而起,頭上發髻散亂,渾身破破爛爛,與乞丐身上的百家衣不相上下。
頂你個肺,這是什麼箭,胡安有些懊惱。寬闊的劍面上,出現了一個狼狽的人。如此一來,讓胡安更加惱怒。
清嘯聲中,胡安如一只大鳥盤旋而下,長劍劍光吞吐,猶如一只蓄勢的毒蛇。既然這古怪的箭矢不好對付,那咱就近戰,看你還如何發箭。
眨眼間,胡安已是到了凌雲八騎上空,長劍劍光陡漲,凌厲的劍氣讓山頭的荒草都瑟瑟發抖。
凌雲八騎忽然身體一轉,將背部亮了出來。扯掉背上的披風,八面明晃晃的圓形銅鏡露了出來。這本是騎兵常用的護心甲,卻被安在了背上,而且還大了幾分。
亮的銅鏡反射著陽光,從空中看去,猶如多了八個太陽。刺眼的陽光射來,刺得胡安眼前一黑。
這是什麼法器,胡安心中震駭,趕緊掉轉身形,準備飛到空中。這都看不見了,還打什麼。
就在此時,八騎各取出一個銅制的圓筒,一拉繩環,從筒口射出一張張的大網,向著胡安身上覆下。這些大網材質柔軟,卻是韌性十足,水火不懼,上有細小的倒刺,乃是刃發村屈通大師的拿手之作。
胡安如一只困在蛛網里的撲稜蛾子,掙扎了兩下無法掙月兌。忽然他看見那幾個可惡的小子,正手持短匕首順著網眼捅來。
欺人太甚,胡安氣極反笑,一個堂堂的五境修士,若是今天被這幾個小子,以這種近乎玩笑般的手段拿下,豈不是成了天下笑柄。
胡安心里怎麼想吳亙不知道,此時的他笑逐顏開,一臉欣慰的看向凌雲八騎。凌雲八騎此舉,委實是得了自己的真傳。什麼手段低劣,難不成刀對刀劍對劍,你來我往就高尚。
手段只分有用無用,沒有高下之分。你就是在某個人腳下扔堆狗屎,他一不小心滑倒摔死,那這也是好手段。
今天八騎這鏡子就用得出神入化,恰到好處。吳亙也看了,就是最普通的銅鏡,絕對不是什麼法器。可就是這隨處可見的器物,讓胡安猝不及防之下吃了個小虧。
嗯,張武陽這小子在干什麼,吳亙一愣。
只見張武陽手一晃,數道幾不可察的銀光一閃,順著網眼向胡安飛去。張武陽可是無畏軍中不多見的練氣士,他的手段吳亙也听說過一些,擅長御劍,可以分心催動多把飛劍。
不過這小子有些月復黑,大好的飛劍不練,反而是鍛打了一些細小的飛針。這飛針近乎透明,在空中無聲無息,極其難以防備。
看這小子暗戳戳的樣子,吳亙就曉得他沒安好心。
網中的胡安只覺著身上一陣刺痛,大急之下,身體放出白光,竟然與自己的劍融為一體,化為一柄巨劍。嗡鳴聲中,巨劍沖天而起,帶著大網飛到了空中。
刺啦刺啦的聲音傳來,巨劍憤怒的劈砍,大網被撕成條條碎片,從空中飄飄灑灑落下。
吳亙伸手接住一小片,哈鷹緊張的低聲喊道,「寨主,勿觸網片,上面有毒。」
啊啊,吳亙趕緊將手中的碎網拋開,這幫小子,用心何其毒也,這種損招也能想得出來。不過,本寨主喜歡。
空中,胡安與自己的長劍分開,重新化為人形,臉色已是氣得發紫。今天遭此奇恥大辱,不還回來,恐怕道心亦會蒙塵。
手一拋,長劍劍尖朝天懸于空中。胡安口中念念有詞,光華一閃,長劍又分出三把。四把劍又分出新的長劍,就這樣,空中出現了六十四把長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去。」胡安手一揮,六十四把長劍如蝗蟲般飛下,直奔凌雲八騎。
吳亙眉頭一皺,這叫什麼胡安的真軸,今天是死盯上了八騎,對自己這個正主反倒看都不看。
不過對方這一手分劍之法倒是厲害,吳亙有些擔心凌雲八騎扛不下來,正準備出手,只見八人陣形一縮,各自背靠背站在一起,身上逸出紅光,形成一個蘑菇狀的氣泡。
氣泡迅速擴大,護住了八人。與此同時,八人紛紛持刀斬向天空,刀氣如林,如一把傘擋住了從天而降的劍雨。
叮叮當當的聲音傳來,刀劍急鳴,山頭上亮光頻閃,猶如水面的粼粼波光。
凌雲八騎畢竟修為較低,縱然揮刀不止,但如何能抵過胡安溫養多年的長劍。
很快,有長劍刺入紅色的氣泡。可劍一入氣泡,胡安就感覺有些不對勁,劍不再像方才那般輕靈,如游弋于水中,感覺頗為晦澀。
原來這八人竟將血氣外放,形成一道屏障,隔絕了靈氣入內。這麼一來,以靈氣驅動的飛劍難免便會受到掣肘,飛得不再那麼順暢。
胡安久居黑塔家,自是知道其中道理。練氣士之所以會在大規模的戰場上戰力下降,正是受戰場那無處不在的血氣殺意影響,自身的實力受到壓制。
牧人與神教對戰中,也常使用此法,降低神教法器威能。所以,僅憑一兩個高階之人殺穿戰場那幾乎不可能,除非此人的實力已高到毀天滅地的境地。
胡安心中冷笑,若是八百人在此,自己早就退了,僅憑這八人還差了些味道。手一揮,暗自運氣,長劍發出清鳴,驟然快了不少,斬向正死死據守的八騎。
轟然一聲,八騎終于支撐不住,被飛劍斬得四分五裂分開,紅色的氣泡怦然爆裂,有幾人已是受了不輕的傷。
八人倒地後就勢翻滾,伸手從腰間取下一個布袋,向著緊隨而至的長劍拋去。布袋裂開,里面噴出一股灰塵,腥味難聞。這些土灰乃是由糟土和污穢之物組成,可污法器靈性。
胡安見狀,趕緊欲將飛劍收回。與此同時,取出一個銅缽朝下一覆。一道白光從缽中射出,將還在試圖毀劍的八人罩在其中。
很快,八人身上生了一層堅冰,以肉身可見的速度將幾人給凍了起來。
正在此時,胡安忽然寒毛直豎,回頭一看,吳亙不知何時已經到了自己身後,恐怖的刀氣嘶鳴,正向自己後背斬來。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