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身後傳來程亮的怒喝。其人狀若癲狂,拼命向著吳亙趕來,試圖救援自家的武魄。
武魄乃人身世界孕育而出,是人身精華集萃,一旦被滅,對武夫自身修為的影響不可謂不大。
雖然被滅後仍可慢慢重塑,但這也意味著多年的積攢付之東流,還會拖累自己修行。如此後果,程亮如何不曉得,如何不著急。
他的武魄還未經過雷劫,不能離開本體時間太長,根基亦是有些漂浮。方才實在是被吳亙的重拳給嚇到了,所以才放出了武魄,為自己贏得一些喘息之機。
沒想到吳亙竟然要趁著這一機會,斬殺自己的武魄。武魄每受一次重創復原,都要耗費大量的血氣,多破滅幾次,那可就真的煙消雲散了,自己這幾十年的修為也就廢了。
瞥了一眼身後的程亮,吳亙竟然是絲毫不躲閃,毫不猶豫催動了天落一式。眨眼之間,一波波的刀氣沖刷著人影,武魄迅速變得虛淡起來。
與此同時,吳亙身上驟然出現了一圈黃色的光暈,金身之法催動,一記崩拳擊在人影身上。拳頭貫穿了人影,其表面就如盆中的水落了一枚石子,急劇蕩漾起來。
噗的一聲,武魄終于承受不住連番重創,化作一股青煙不見。
與此同時,吳亙背後受了程亮重重一擊,身體被打得飛起,遠遠的落于地上。
剛剛得手的程亮面如金紙,吐出一口鮮血,氣勢頓時萎靡下來。不待查看吳亙的情形,程亮掉頭就走。武魄被毀,已是讓他完全失了戰意。
遠處,吳亙拄著斷刀從地上站起,身上的黃色光暈晃了幾晃,如氣泡般怦然破裂。兩條胳膊已是血肉模糊,鮮血滴滴答答落下,看起來頗為淒慘。
別看滅了人家的武魄,但方才程亮一通重拳,亦是讓吳亙受了不輕的傷,連金身之法也無法再維持。幸好,程亮最後心生懼意逃了,才免得受更重的傷。
在二人激戰的時候,程家的騎兵也沒有閑著,不要命的向著城門沖鋒。好在城門里堆滿了雜物,一時半會難以沖破。
借著這一時機,卓克等人就在城樓上與城下的騎兵對射,倒是多有斬獲。眼見無法從城門入城,程家有人扔出飛爪,抓住門洞中的雜物向外拖去。有的騎兵干脆繞城而走,下馬手持飛鉤攀牆而上。
盞流城本就是個小城,如此低矮的城牆如何能攔得下這些人。很快,騎兵就登上城牆,從兩側向著西城門的凌雲八騎沖去。
眼見已經無法阻攔對手爬上城牆,卓克等人只得緊縮陣型,聚攏于西城門處抵擋對手的攻擊。
畢竟人數太少,很快凌雲八騎和索吉被圍攏于其中。各種刀劍向幾人身上招呼,不一會兒九人身上都掛了彩,有兩人傷勢較重,被其余人圍攏在中間死死護著。
凌雲八騎雖然配合默契,聯手可以抗衡一個五境的練氣士,但面對這些久經戰陣的騎兵,卻是打得十分辛苦。
人還是源源不斷涌來,看著密密麻麻的對手,幾人都是有些絕望。
忽然,對手的攻擊停滯了一下。緊接著,這些原本已經快要得手的騎兵,紛紛向著城外涌去。不一會兒,城牆上除了躺著的人,再無一個程家騎兵。
索吉拖著受傷的一條腿,跨過地上散亂的兵器,艱難的來到牆邊。城外,這些騎兵快速向著自家主將奔去,將其護于中間。
城外,稍稍緩了口氣的吳亙,蹣跚向前走了幾步。嗖嗖,一排密集的箭射了過來,在身前不遠處留下了一片箭林。箭尾的翎羽隨風而動,看起來就像一片蘆葦蕩。
停下步子,吳亙望向對面的程亮,面色平靜,伸出手指勾了勾。
程亮眼中露出一絲怨毒,卻是沒有回應對手的挑釁,一揮手,帶著手下掉頭向後走去。一直來到了呼蘭浮衍的身邊,程亮方停了下來。
看著手下不解的目光,程亮只能打碎牙齒往肚里咽。方才不是不能沖鋒,但自己這近百人沖上去,以對方那敏捷的身手,能追得上嗎。
而且,一旦對方避開追擊的騎兵,趁機把呼蘭浮衍給捉了或是殺了怎麼辦。如果這樣可就難看了,程家還想不想在白嶺行省立足。縱然呼蘭浮衍就是個繡花枕頭,可也是人家呼蘭家的子嗣。呼蘭家可以不重視,但你程家算什麼。
最重要的是,程亮受傷了,而且此傷不輕,他不想死在吳亙手下,死在盞留城前的荒地上,如一條狗一般。
所以,他把所有的人都召了過來,護著呼蘭浮衍,也是護著自己。此時的他,早已失了與吳亙再戰的信心。
程家的騎兵緩緩離去,行走于隊伍中,程亮面色黯淡,心思重重。此次剿匪死了這麼多人,已然是失敗了,倒不如及時止損。
至于吳亙,別看他那麼囂張,也不敢貿然闖入隊伍之中。他可以殺死十個人,五十個人,但一個人畢竟是力薄了些,這麼多的人在此,堆也能堆死他。至于書上說有什麼千人敵、萬人敵,純粹是扯淡,就是一萬頭豬站在那一動不動,砍下來夠他喝一壺的了。
吳亙站在箭林後,並沒有試圖追趕程家的人,看著騎兵離的遠了,方才向著城門的方向走去。
等到了城中,左右掃視一眼,吳亙微微頷首,「打得不錯。」說著身體靠著牆緩緩坐了下來。
不是不想追趕程家騎兵,而是不能,在程亮的重拳轟擊下,吳亙亦是受傷不輕,總之今天這一仗,乃是兩敗俱傷的結果。
「寨主。」卓克輕輕招呼了一聲,遞過來一壺水,又取出隨身的傷藥,小心給吳亙的胳膊敷藥,「程家那些人看跡象要安營在城外了,要不要通知薛統領,讓城外的弟兄趁夜襲擾一下對方。」
「先把東門埋伏的弟兄們叫過來,咱們準備追擊,程家可能要逃了。」吳亙喝了口水,輕輕吩咐道,「通報薛統領,在敵人來時的路上埋伏,如今我們一百人對付程家兩百多人,有得打。」
「要逃?」卓克疑惑的看了一眼城外。
「寨主,我們若是追擊,那盞流城怎麼辦,還有咱們搜集的那些糧食也沒法帶走。我們一離開,這些商戶肯定會造反。」哈鷹在一旁有些擔憂。
「無妨,那些商戶就是些牆頭草,等我們挾勝而歸,他們還得乖乖投降。」吳亙看了看城外漸漸遠去的程家騎兵,「等到了晚上,把重傷員藏到隱秘處,其余人隨我突擊。」
入夜,吳亙帶著凌雲八騎剩下的五人和三十名手下,匆匆奔行于夜色之中。
白日里,哈鷹已探得清楚,程家確實走了,停歇于六十里外的河岸邊。白日一場大戰,讓程家的人也是死傷慘重,除了傷員,還有尸首都要入土,所以不得不停下來休整一下,同時也是等待家中的來信。
坐在營帳中,程亮悶悶不樂。此地的戰況已經派人送給家主,是繼續增兵再戰,還是放賊人離開,請他定奪吧。
今天一戰,這些匪人果然戰力驚人,但數量畢竟少了些,今天只不過是憑著悍勇才守住了城。
按著程亮估計,盞流城中的那些匪人,見到自己離開後,最大可能是搜集金銀糧草後趕緊離去。賊人嘛,不就是想搶些財物嗎,與自己死磕干嘛。
出現這種誤判,其實並不能怪程亮。多少年了,他們也多與各式流匪馬賊有過交手,這些人的目的多是求財,只要搶到了足夠多的東西,一般就會離去。就是匪首想打,估計手下都得把他給平了。有了錢,誰還想拼命。
隔壁是就是呼蘭浮衍的帳篷,程亮準備天一亮,就遣人將這位玩蕭的送走,萬一在此出個差錯,那自己也別干了,掉頭去山上當土匪吧。
至于那個程節,早已被看管起來,若是家主責問,正好把罪責推在他頭上。敵人明明有八百人馬,他卻說只有不到百人,不是奸細是什麼。
心煩意亂間,程亮吩咐手下加強戒備,重重躺在了榻上,失去武魄的後果,此時漸漸顯露出來。
啪,程亮打死了胳膊上的一只小蟲子。怎麼這里的蟲子如此地多,一晚上就沒有停歇過,一直折騰到後半夜,程亮方迷迷糊糊睡去。
夜幕籠罩下的小河邊,殘月灑下不多的余輝,掠過成片的樹梢,落于蜿蜒流轉的河面上。微風吹過,水面上泛起粼粼水波,就好像絲綢上的細紋,光滑細膩。
如此的夜間,並不是很安靜。由于臨著河邊,蛙聲、蟲鳴、梟啼,各色嘈雜的聲音匯集于一起,無休無止,就好似一個熱鬧的菜市場。
吳亙緩緩從水中冒出頭來,看著河邊程家的營地,不得不說,他們選擇的位置還是不錯的。遠離密林,營地有水,而且周圍一片空地。若是有敵襲,很遠就能發現。
薛信早已伏于遠處的林中,他手下的人這兩天一直養精蓄銳,並沒有參加戰事。原本吳亙打算讓他在路上襲擾回竄的程家騎兵,沒想到程亮卻在此處停了下來,只好又從預設之地退了回來,與自己一同夾擊對方的營盤。
只能說,再好的計劃也會遇上變化。
哈鷹從頭上拿下一個青蛙,吐出嘴里的葦管,「大人,應是差不多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出擊了。」
吳亙看了看程家軍營情況,「索吉已去了,等他把營中的馬兒引出來,我們再出擊。」這一晚上,程家的騎兵就沒有消停過,被各式的蟲蟻不停騷擾,直到後半夜方才消停下來。
現在吳亙就等著索吉把程家的馬兒給引誘出來,再與薛信一同出兵。
這一路上吳亙也看出來了,沒有馬兒,對人的消耗還是太大,所以正好從程家奪一批戰馬,供自己騎用,哪怕用來馱東西都是好的。
一陣輕微的嘶鳴聲從營中傳出,有幾匹馬兒迷惘的站起,溜溜達達向著營外走去。由于前半夜太過辛苦,值夜的軍卒早已抱著刀睡去,連馬走過身邊都沒有發覺。
隨著這幾匹馬兒的離開,更多的馬站了起來,跟著前面的同類陸續向營外走去。由于是臨時扎營,營地四周並沒有設什麼木柵圍欄,這些馬輕易的就向著遠處溜達而去。
成了,吳亙拔出了斷刀,輕輕一揮,借著蟲聲和流水聲的掩護,向著程家的營地模去。
與此同時,對面的密林中,亦有人影晃動。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