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青翠的原野上,兩人一馬行走于一條蜿蜒到天邊的田間小路上。兩側皆是郁郁蔥蔥的莊稼,風輕輕拂過,各種各樣的莊稼隨風起伏,就好像泛起了五彩的浪花。
從空中俯瞰,在這片充滿生機的海洋中,兩個人就如魚一般,沿著長滿青草的小路無聲前行。不知道終點在哪里,也不知何時才能停下。
「走了這麼遠,總可以說一下你的名字吧。」斑駁的光影下,吳亙牽著馬看向遠方,好似在自言自語。
「酈其。」男子說了兩個字,便又緘口不言。
「我叫吳亙。」
「嗯。」
「為什麼不還手,你明明有修為在身。」在杏樹下時,吳亙已經看出,少年的石頭砸在其身上,竟然沒有擦破一點皮。
「為什麼要還手,又沒有什麼傷害,我不是那種扮豬吃老虎、喜歡搞反轉的家伙。」酈奇頭也不抬,只管低頭走路。
吳亙笑了出來,瞥了一眼對方身後,「你倒是豁達。」
「已經成了缺豎人,不豁達的話難不成還要找塊磚頭把自己撞死。」酈其面色平淡,絲毫沒有忌諱吳亙不禮貌的目光。
「也是,怎麼活都是活,還不如活得開心些。我請你喝酒,搶的。」吳亙從馬鞍旁的袋子里取出一壇酒,扔給了酈其。
接壇在手,酈其的喉嚨蠕動了一下,終是拍開了酒壇,咕咚咕咚,一壇酒就這麼輕松灌入月復中。捧著酒壇,酈其將最後一滴酒吸溜掉,方才戀戀不舍將壇子系在腰上。
吳亙笑了笑,「扔了就是,難不成還用來討飯。」
「若是再想喝酒,加點水進去,還能品出些酒味。」酈其神色平靜,毫不理會吳亙的揶揄。
想了想,吳亙還是取出自己喝了一半的那壇酒,遞給了酈其,「想喝酒,可以找我。」
「嗯。」酈其平淡回應,神色沒有半分波動。
「你的家在哪里。」吳亙有些不死心。
酈其指了指自己腳下。
看了看長滿雜草的路面,吳亙啞然失笑,「哦,酈其,不如跟著我吧。」
「一個無尾人招徠缺豎人,就好比討飯的找街頭賣藝的,好玩嗎。」酈其嗤笑道。
「酒管夠。」吳亙斬釘截鐵道。
酈其猶豫了一下,半晌後方抬起頭,「連我是什麼人你都不問,可想好了,將來不要後悔。」
「這就和人搭伙吃飯一樣,先吃著唄,不行再散伙。喝酒如此爽快的人,要不是酒蒙子,要不就是爽快人。」
「好。」
出來散心,竟然撿了一個人,吳亙其實也覺著挺荒唐的。可一想到酈其一身修為,卻不對那幾個欺侮他的少年下手,就覺著自己的選擇沒錯。
既然已經散了心,吳亙便帶著酈其返回了寒陸城。在臨近城門口時,吳亙重新戴上了躞蹀,有這個在身,就可以在寒陸城橫著走。
酈其看了一眼躞蹀,神色微動,卻是沒有出聲。
等到了城中,吳亙先幫著酈其找了處客棧安頓下來,無事時,便過來尋他喝酒。反正姬夜家中的酒,任他隨意糟蹋。
接觸了這麼多次,吳亙一次也沒有問過酈其的來歷。酈其也沒有問過吳亙的身份,二人就如相識多年的老友,每次見面都是默默喝酒,偶爾也會閑聊幾句,卻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瑣事。
好日子總是不長,經常不在府中的姬夜尋到了吳亙,兩天後,他準備在城外的蕭河邊,設宴款待幾個家族。對于吳亙帶酈其參加的想法,姬夜並無異議,反正是吳亙的朋友,靠得住。
兩日後,吳亙陪著姬夜,向著城外走去,酈其則遠遠跟在了隊尾。此次參加宴請的家族共有七
家,這可是七個萬戶,在鐵手行省絕對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按著牧人的規矩,此類聚會也是各個家族展示自家武力的好機會,所以每次多有人受傷。
牧人善斗,一個家族內的從小還要斗到大,更遑論家族之間。如姬宸、姬夜這種兄謙弟和的,實在是少之又少。
吳亙此次就是幫著姬夜壓陣,雖然他修為也不是很高,但在同齡人之中也算是佼佼者了。這種年輕人間的聚會,三十歲以上的都不得參與,要不然一家帶一個老怪物過來,還玩不玩了。
蕭河邊,早已搭起了一座巨大的帳篷供人休息,在帳篷邊擺了絨毯和食案,上有各色美食美酒。早有兵卒將此地圍了起來,不準閑人靠近。
一到河邊,姬楠就遠遠的迎了上來,此人是姬夜的體己人,別看他對人族有些偏見,辦起這些迎來送往的事卻是十分得體到位。
按著他所說,已有四家的人到此,分別是古家,烏家,蒼家,公西家,還有陸家、巴家和慕容家尚未到達。
看了看日頭,姬夜不禁眉頭一皺。慕容家竟然也未到達,不免讓他有些不快。
看到姬夜到來,四家來人紛紛迎了上來,相互施禮,彼此寒暄著一些客套話。
「噫。你」忽然有一人指著吳亙瞠目結舌,正是當日被吳亙搶了酒的古公子。
吳亙一看也樂了,當日還以為對方是什麼酸腐公子,沒想到卻是古家的少主,還有那蒼公子也在一旁,正咬牙切齒的看著吳亙。
「老古,又見面了。」吳亙上前一把抓住古公子的手,用力晃了晃,很快對方的手上就出現了一個清晰的青印。
古公子臉現痛苦之色,掙扎了幾次無法月兌出,幸好此時姬夜走了過來,才幫著古公子解了圍。
「吳亙,原來你們早已相識,倒是不用我介紹了。」姬夜看著二人古怪神情,站到二人中間,不動聲色將吳亙和古公子分開。
輕輕甩了甩手,古公子並沒有惱怒之意,對著吳亙深施一禮,「在下古陽思,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吳亙。」有姬夜在一旁,吳亙也不好太過失禮,隨意拱了拱手,「那位蒼公子呢。」
「蒼奕。」蒼公子沒好氣的吐出兩個字,身體卻是站著不動。
「來來來,請諸位入座。」姬夜看出三人有些故事,趕緊招呼幾人入座,這宴會還沒開始就打起來,豈不是成了笑話。
很快,這幾個家族都坐于姬夜的右首,而吳亙、姬楠,還有姬家的一些年輕一代則是陪于左首。至于酈其,則只能遠遠看著,他是沒有資格入座的。
又等了有半個時辰,陸家等剩下的三家方姍姍抵達。
陸家少子是個高大的漢子,生得器宇軒昂,一雙綠瞳咄咄逼人。大步走到席間,沖著姬夜隨意拱拱手,「少主,陸烈來得遲了,還望少主不要見怪。」
姬夜眉頭一皺,沖著對方點了點頭,「無妨,路途顛簸,還請快快入座。」
陸烈也不客氣,徑自坐在了右首第一個座位。
與此同時,有一名容顏俏麗,身材嬌小的女子款款上前斂衽一禮,「羽薔見過二公子。」
姬夜趕緊站了起來,面帶笑容,「羽薔不必多禮,快些入座,嫂嫂對你自是掛念的很。」
女子點了點頭,卻是沒有什麼反應,規規矩矩施了一禮,在僕人的帶領下,低頭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等所有人入座,姬夜舉起了酒杯,「諸位,來寒陸城已有些時日,平日里瑣務纏身,甚少相聚。今日風和日麗,我等不妨放下其他,盡情歡飲。」說著帶頭一飲而盡。
各個家族的人紛紛起身,面向姬夜舉杯。陸烈
猶豫了一下,勉強站了起來,隨意晃了晃酒杯,一口飲盡便坐了下去。
姬夜將眾人的舉動收在眼里,面上仍是帶著笑意,一揮手,讓僕人開始上菜。
牧人聚會,甚少有什麼絲竹歌舞,就是這麼大吃大喝,倒是頗合吳亙胃口。
看著這些家族的人紛紛上前給姬夜敬酒,彼此觥籌交錯,竊竊私語,不免有些無聊。環顧自家身側,只有姬楠一人相識,還需時時起身照應各個家族之人。無奈之下,只得一個人埋頭吃喝,面前的酒壺也已換了五六次。qδ
「少主,烈有一惑,按著以往慣例,今日為何沒有血食,諸弟子可還要打谷草。」正酣飲間,忽然有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
吳亙抬頭一看,說話的卻是陸烈。此言一出,在場的人皆是有些一愣,紛紛看向主位的姬夜,不少人還將目光瞟向了吳亙。
啥意思,吳亙心中疑惑,這血食和谷草又是哪種說法,來之前姬夜也沒有交代啊。趕緊側頭向身邊的姬楠詢問,對方面有難色,低語了幾句。
听完姬楠的解釋,吳亙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原來血食就是人族,牧人聚會時,凡是有實力的家族通常都會帶一兩個在身邊,在自己萃噬的同時也可彼此交換。就和人族吃飯帶幾個侍女一樣,高興了就和朋友之間換上一換。
至于打谷草就更簡單了,每家帶些無尾羊,一起扔到野地里。等跑了一段距離後,各個家族的人手持套馬索在後面追趕,看中了就用套馬索抓住,到最後看誰抓得多而已。
「咳咳。血食一事有違人道,所以此次並未準備。」主位上,姬夜面色有些尷尬,對著陸烈解釋道,「至于谷草一事,因為我手中的人族俱已送給吳千戶,所以也並未準備。今日諸家相聚,倒不如以斗酒投壺為樂,豈不快哉。」
「少主此言差矣,咱牧人千百年來都是如此,縱然萃噬之法略有瑕疵,但祖宗的規矩如何能丟。罷了,既然少主沒準備,我倒是帶了一些,以供諸位享用。」陸烈連連搖頭,忽然直視對面的吳亙,「這年頭,什麼玩意也能和我們共坐一席。少主,你這次可是安排的差了。」
一旁的姬楠趕緊起身,準備轉圜兩句,畢竟此次宴會,就是由他來安排的。
「陸烈,如此安排你可有意見。」坐在主位上的姬夜冷冷開口,眼中紫芒閃爍,不停轉動著手中酒杯。
一時之間,場中的氣氛有些凝重,眾人面面相覷,沒想到姬夜竟然因為對面這個人族,直接撕破了面皮。
陸烈雙拳緊握,臉上的肉一陣顫抖,青筋突突跳動,剛要起身,身旁的古陽思已站了起來,「二少主一片仁心,實令我等佩服,陸烈,方才你言語不敬,還不趕緊向少主賠罪。」
其他幾個家族的人也都看向陸烈,眼神有些閃爍。陸烈渾身微微顫抖,過了片刻忽然起身走到主桌前單膝跪下,「方才是陸烈孟浪了,還請少主恕罪。」
姬夜看了他一眼,隨意擺擺手,「起來吧,你我多年未見,今天不妨多飲些。」說著示意侍女送了一個酒杯上來,親自倒滿了酒,遞向陸烈,「來,你我共飲此杯。」
眼見陸烈接過酒杯,在場的人都松了一口氣。正在些時,有一個聲音響起,「二公子,既然血食取消,各個家族都帶了些無尾羊,打谷草不傷人命,倒是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