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內,六鉉大師給段和譽服了藥湯,段和譽醒了過來,沒一會兒又沉沉地睡著了。
凌雲分派了人回皇城,向高升泰稟報了這邊的事情。高升泰讓人回復,說是已經派人進宮同段正淳說了,另讓他暫時不必回府。
凌雲心里細想,這義父是要我著意在段正淳,不出意料這段正淳必然會到崇聖寺。
「大師,譽兒怎樣了?」
果然,不到一個時辰,有沙彌引了段正淳過來!
凌雲問聲轉頭看過去,只見一個中年男子,身材碩長。頭頂尺余高的橢圓形囊角,瓖明珠金冠,冠頂兩側帽耳狀若角,是紅綾制成的頭帕。
掃了下門邊,兩個皇宮侍衛側立著,用黑綾做帕包頭,也是頭頂囊角,腰挎的飾金刀具正是鐸鞘劍。
「阿彌陀佛!世子無礙,只是內腑受震,臥床休養幾天就可以!」六鉉大師行禮道。
「有勞大師了,這位郎君是?」段正淳看到了旁邊的凌雲,暗嘆好個勇猛少年!
「見過陛下,鄉野小子陡然得見龍顏失態,請恕凌雲剛才無禮!」凌雲拱手行禮道。
「這是高氏新收的義子,譽兒邀他一起過來的!」六鉉大師用眼看了一下段正淳。
「喔,譽兒的盆友,很好,今日你們看到天竺僧人武功,有何想法?」段正淳剛看見六鉉大師的暗示,明白這是高氏的人,有心試探一番。
「回陛下,天竺僧人武功雖然別處心裁,但中土文化博大精深,六鉉大師本人武林絕頂高手,取勝是應有之義。小子向來是專研經書祈福,未曾習武,也只是外行看熱鬧!」凌雲答到。知他試探,反正他目前也不懂內力,旁邊大高手一看就知道嘛!
段正淳悄然看了一眼六鉉大師,見他含笑點頭,心下也就沒在意。
「嗯,不錯,我們大理向來是信佛慈悲為懷,不必說好勇斗狠的胡僧,就是刀耕火種的蠻夷也會感化的!」段正淳含笑撫模了一下胡子,看向凌雲。
「陛下德化天下,世子福緣深厚。小子定多讀經書,為大理萬民國運和世子祈福!」凌雲也是入戲了,這漫天鳥語沖口而出。他當然明白,高氏收攏自己,必有要他以後做的事情,但是不管做什麼,必然是防止高氏被段家宰了。
「好一個有心的少年郎,你在這里就陪世子養傷,回頭我讓人去侯府傳話就可以!」
「諾!」凌雲明白,段正淳留他在寺廟,可能是要六鉉繼續試探他。
數日後,段和譽傷勢見好,起身回宮,凌雲也回到侯府。
尋到高升泰時,發現這老頭子又在後院吹他的蕭。
「阿翁,孩兒回來了,這次有些事情想同阿翁說一下!」凌雲上前行禮,側立在高升泰旁邊。
「雲兒,有什麼收獲?」高升泰停下來蕭聲,含笑看著凌雲。
「這次在崇聖寺,發現六鉉大師不簡單啊!他居然是段氏的人,居然總是試探侯府底線!」凌雲道。
「嗯,不錯,雲兒有心了,看來是要告訴你一些事情!」高升泰點擊點頭,暗道孺子可教也!
「雲兒,你知道我為什麼收你做義子?早知道,自從五代十國之後,世人對收義子都很慎重」高升泰問。
「孩兒想是有兩點原因,一是侯爺需要雲兒,二是侯爺有慈悲之心。」凌雲中規中矩地回答。
「不錯,當初特意在大理城見你,一是你身世,二是你回高氏家族的際遇到了!」高升泰看著凌雲眼楮,撫模著胡子道。
「我高升泰一生,外人只知道我留有五子傳家。實際上,正室夫人共生有八子,而在大理城街頭遇上你,也不是偶然,是特意見你。因為,你確實是我高氏後人,你以為是任何人都可以進靈鷲山仙都寺?還在那附近砍伐樹木燒炭?這大理靈鷲山,本是風水寶地,山上很多地方是禁止進去人的,更何況那是皇城背後。」
這話把凌雲雷的不輕啊,主要是沒想過這一出,特麼的是被扔在山里從小野蠻生長的啊。
原來,高升泰在十五年前,就已經在布局大理。當時,高氏父子手握兵權,上明元年立段正明為帝。段正明此人雖是傀儡,但是機敏警覺。高升泰幾次謀劃取他性命,都未能成功,後來發現段正明有佛門高手暗地支持。建安四年,高升泰夫人產下高家第八子,正是凌雲。當時同皇家爭權,處于危急時刻。為了高氏延續血脈,建安年間已連續有兩子悄然送出大理城。安排了侍女將凌雲送出大理皇城,在靈鷲山鄉民家中撫養,忍住多年不見三子。後來凌雲長大進山,甚少人知道這少年就是高氏後人。
幾年時間,大理風雲變幻莫測。段正明的佛門高手死傷殆盡,天佑元年主動禪位給高氏。高氏謀劃多年,本不意太早冒頭,高氏的滇東三十七部並不是鐵板一塊。在大宋紹聖元年時,高升泰受各部族首領擁立登基為大理皇帝。出乎其他世家外族想的那樣,反而高氏收攏的蠻夷內部不穩。辰州田氏和羅門鬼國受佛門僧侶蠱惑,率先發難,羅伽,布雄,師宗、瀘西、彌勒,些摩徒部都是互相兼並火拼,在皇位就如坐火山口,曾經招攬會盟部族,實際是聚沙成塔。
果然,高升泰在位兩年,暴露出滇東烏蠻蠢蠢欲動。上至二年,也就是大宋紹聖三年的七月,高升泰和夫人忽然中天竺隱秘奇毒「努拉盤卜」,口不能言,被段氏派出的佛門高手威脅,寫下遺囑歸還段正義皇位。夫人去世,高升泰被中原武林異人解毒,以手中白夷十部緊守大理國都城,派人四處圍殺天竺密教高手。
近三年來,高氏培養大量高氏弟子,安插到滇東烏蠻諸部領軍。但是,高升泰依然感覺難以為繼,主要是高家自己生八子,庶子十一人,不夠掌控烏蠻三十七部。段正淳也並不是個蠢人,高氏雖然把控朝政兵權,段氏也必派人接觸各部,安插人手。中毒痊愈後,身體卻每況愈下,眼見在世時日無多,找回幼子才是最重要的。目前最重要的是要看著幼子能成功掌握兵權,眼下八府錢糧之地是定要握在手里,否則高氏全族數千條性命難存活。慈不掌兵,交出皇權不怕,但如果再失去兵權,高氏定會血流成河。
「你的本名,是高泰雲,我們高氏直系班輩都是尾字回環,承接上代取名的才是正式的嫡系子孫,其余的都是旁支,你以後傳家切要記住!原來的凌雲二字,你只留做別名罷!」高升泰看著凌雲。不,這個時候,應該是稱之為高泰雲了。
「喏!父親大人,我目前最需要的是繼續打熬身體,至于其他,有大兄他們在,我也派用不上場的!」高泰雲道。
「不,當前最要緊的是給你謀取一府之地,你盡快出去到了地方,掌控錢糧,主要是應對天竺佛家高手的威脅。這大理位置獨特,能產滇馬和精鐵,溝通中土西域。如果不是山路難行,蠻夷難治,早就被中原各國吞並。天竺僧人也心懷鬼胎,估計是沙漠佛國派來探路的。但這點人想顛覆朝政,也是痴心妄想。段氏雖然同我們爭奪皇位,但對天竺密教到中土來意,是明白的!」高升泰耐心說道。
「父親大人,我意聯盟大宋的川贛道家,既然段氏有禪宗支持,那我也尋道家另起爐灶,對抗天竺教。」高泰雲道。
畢竟,這什麼都可以對付,但是信仰和思想是比較難以控制的。蠻夷之地,也當有用教派信仰籠絡民心。
「嗯,雲兒果然看到了事情的要害,這蠻夷之地對抗外來教派,只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高升泰听了後老懷大慰。
高泰雲記得前世雲南和川貴之地,教派甚多。大理有雲密,有巫教,也有道家,也有禪宗,同處地方都可能是多重傳承。都說南北少林遍地開花的禪宗寺院,就算道家也是分了很多流派,比如玄門九真的「五門九派八十脈」,道門五秘的「玄真、太極、丹鼎、劍仙和符篆」。如果自己要去尋找盟友,確實需要找那種能實際同蠻夷黎民的生活相關的。人的生活相關不就是衣食住行和生老病死嗎,這需要道家的地方多的是啊!
高泰雲心底有了主意正琢磨,不覺半天沒有回神。
「旬月之後是中原的中秋,大理也會全民歡慶。你的哥哥們都會回來,我會把你回歸高氏族譜這件事情告訴他們,除了嫡系兄弟,家族都會為你保密,其他人暫時不說與知道,就算宮內你姑姑高升潔也不必知道,你會是高氏家族隱藏的殺手 ,今後你就以道門為盟,想法深入四郡八府四鎮,就算烏蠻白夷各部各甸也需要派人扎根下去,需要什麼人手都有你七個哥哥支持。」高升泰叮囑道。
「喏!明白!」
高泰雲其實也沒法預料自己以後最後的路,但是既然有助力,他當然是不會放過的,如今在滇南和滇東,蠻夷眾多,自己如果是要發展教派,就得早做準備。自身武功未成,道家的門派眾多,就算在大理也有兩門盛行的道家,屬于天師道,且分為清虛派和火居派。估計等到王重陽華山論劍成為天下第一後,大理地區的道教會屬于全真道。高泰雲想起全真分為兩個派別︰天仙派和龍門派,不過那些對蠻夷實在是難以把控。肚子都吃不飽,還有想著修仙越龍門?
其實,佛門在大理能被推崇,無非就是皇室和貴族推動。當道家下到山野,估計村婦才會知道。主要是僧人可以娶妻子,這才是最要命的,會讓農家少女的偶像都是和尚啊,道家既然無法在生的上面做文章,那就發揮長處,治病驅瘟堪輿,祭拜先祖鬼神,引渡往生才行。
有了計劃,高泰雲就決定要做一些準備。他並沒有去琢磨如何奪段氏江山,坐上龍位這樣的事情目前還輪不到他。史載段和譽在位三十九年,手段高超也沒能滅了高氏。而且,終大理段氏三百多年,也沒見高氏被段氏滅門。那麼,說明高氏自有手段,相府掌控了各地兵力錢糧,段氏空坐皇城,已經無力回天。
高泰雲想的還是簡單的,他根本沒聯想到,高氏的清平官已經是世襲,對蠻夷直接宣稱是「高國主」,在大理國能任命各地官員,包括接見波斯或者西域外臣,段皇都無法插手。滇東和滇西蠻夷是原始部落制度,眾多深山居民都自認是高家農奴,高氏有生殺和送買的特權。除了蠻夷的首領為私利做亂火並,很多蠻夷其實並沒有抗拒高氏。因為當飯都不夠吃的時候,是高氏用刀逼著蠻夷走出深山農耕,打獵的蠻人開渠圍水盤田,栽種桑麻稻黍,眾多蠻夷上層貴族已經養成耕讀傳家。蠻人認為桑樹是神樹,蠶是神蟲,中原人身上絲綢,也由此而來,更加用心開荒種植。原內地的人或則是西域各地行商,到了大理,都會感嘆大理的文宣教化之功,蠻夷勤勞的開荒種地,到處看到的桑麻比中原還要茂植盛豐。
這是一場看不見的信仰戰爭,可能會為此文化領地爭奪千年。高氏為了生存在這片土地,只有讓烏蠻白夷仰慕中原文化,對于任何外來傳教的人,都是小心應對,如果不是佛家能安撫蠻夷,大理皇家也未必會專門尋僧人去教化蠻夷,甚至允許和尚娶老婆。因為只有僧人精通儒家文化和佛門文化,僧人做這個教化是修行的責任,符合皇家和貴族利益的傳教,才是被允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