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我們的是位穿著官服的男人,和我爹年紀相仿,身邊還跟著幾個人,和我年紀差不多。
我直起腰,揉了揉眼楮上的霜,答︰我們是從松仁郡和栗子郡來的。
你們怎麼才到?
我說︰路上遇到點小麻煩。
麻煩沒帶過來吧。
沒。
其實我也不確定。
你確定沒帶來,因為你看到綁匪說先不用管我們。當然這是指使他們的人交代的。
那就好。你們比莫掌櫃晚來兩天。
我想著心事,沒尋思這莫掌櫃是熟人。
您是?
我是城主。然後吩咐他的人幫我們清雪。
這就是你們的住處,請進。
你看,這帳篷,根本不擋風啊,破了好幾個洞,怎麼住人?
環境也太惡劣了吧。
城主解釋︰剛剛有人來偷襲,還沒來的及補,有針線,你們自己補補吧,本城主先去那邊查看。走。
剛剛來偷襲?
把帳篷搞成這個樣子?
會不會還來啊。
沒來。
但我們都睡的不踏實。
出于職業習慣,我和藍紅都在黎明就醒了,不約而同走出帳篷,士兵們正在訓練。
就在不選,有三個帳篷,只有一個煙囪冒著煙,下一刻,莫來走了出來,還有他的兒子莫青。
爹,你別沖動。
莫來拎著一把砍骨刀!
莫掌櫃?
莫來看向我,凶神惡煞地表情變得溫和︰溫掌櫃,是你啊。
莫掌櫃也是接旨過來?
對啊,皇上下旨,咱們不得遵從嗎。嗨,人怕出名豬怕壯,不知道皇上哪里得來的我廚藝好。
我們做飯給將士們,吃得好了,能打贏,咱們不會武功,不能上陣殺敵,只能做到這些了。
是啊,皇上勤政愛民,我們做子民的,能出一份力是一份力。
因為什麼打仗啊?我問。
具體咱不知道,咱也不打听,不過,我看快結束了,他們蹦噠不了多久。
和誰打啊?
听說是皇上一個寵妃的家鄉,什麼地名記不住,這寵妃啊,沒了。
他家鄉的人找來算賬,就從這里打進來?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問。
隨便打仗,得死多少人啊。
這咱也管不了啊。
也是。
別說了,做飯吧,兩千人呢。
我們都是老手了,有條不紊的進行,準時讓將士們吃上熱乎飯,但剛剛吃的滿足,敵方就殺了上來。
死傷無數。
我吐了好一會兒,秋語給我水讓我漱口。
我覺得我可能一輩子也忘不了這個畫面了。
直到五月十五,斷斷續續,大的小的,有時夜里就听到轟的一聲,就像地震一樣,睡多熟都得醒了。
皰屋,也塌了兩間。
人,少了好幾百。
月光皎潔,我和秋語在外面欣賞,我們不敢在外面太久,看一眼就準備回房間了,沒想到,敵方就這樣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
看不到盡頭的人數。
打頭的是位騎高頭大馬,威風凜凜地將軍。
溫莞?
居然認得我。
我仔細一看,他是我的朋友,在我的勸說之下結束了戰爭?
不是。
他不是我的朋友。
他是何許人也?
為什麼認得我?
我這麼問他,他下來看著秋語︰你是小語,長這麼大了。
秋語疑惑地看著這個男人,灰頭土臉,也看不清啥模樣。
小語,我是你大伯啊!
我大伯在松仁郡。
你爹沒和你提起過大伯?
你到底是誰呀?
你爹的大哥。
我和你︰這不廢話嗎。
你看到,他帶來的人都急了。
一陣騷動。
交頭接耳。
我說將軍啊,這仗打還是不打,你怎麼還認親來了。
你爹是庶子,我是嫡子,你爺爺娶了二房。
爺爺女乃女乃不要他了,嫌他多余。
不是這麼回事,你听我解釋。
我想這其中一定有誤會,他說完了,我得掉眼淚。
你也這麼想吧。
對嗎,套路都這樣。
子女誤會父母,其實父母有苦衷。
但是。
將軍說︰是因為你爺爺懷疑你爹不是他親生的,你爹的姨娘和別的男人有染。
這哪是解釋啊!
我一個小孩,就不議論這些了,我已經有了新家,那個家也不打算回去。你走吧,別打了,死了太多人。
那怎麼行。你姑姑死在狗皇帝的皇宮,我們要攪得雪城天翻地覆。
我問︰你們為何不直接殺進皇宮,這幾日我見你們很驍勇善戰啊。
誰說我要殺皇上了?
我︰?
子民失去生命,皇上才更傷心,我要讓他毀痛終生!
你說,他說的是人話嗎?
老百姓和戰士憑什麼陪葬?
可我,又有什麼能力可以阻止,我只是個做飯的女人。
秋語︰只要你不再打仗,開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
大伯消氣了,就不打了。
他一輩子不消氣的話?
你爹的事,大伯獲悉了,那女人咎由自取,你大仇得報,都過去了,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認祖歸宗。
是他們不要我爹,現如今要認我這孫子,我不認。
等你想通了吧,長大就好了。
能不打仗嗎?
小語啊,你姑姑是大伯親妹妹,她被皇上害死了,大伯咽不下這口氣,你是小孩,就別管了,大伯保證,不傷到你,還有你養母。
秋語鎖著眉︰我也不希望你傷害其他無辜之人。
雪城的人不無辜。為什麼就別問了。
我問︰你是哪里人?
鮮城人。
你們是不是姓鮮地特別多啊,鮮樽你認得嗎?
我們和姓鮮的沒有交情!
他似乎很生氣。
不願意提。
這其中必定有什麼隱情。
我想應該去鮮城看看。
但必須等雪城勝利。
他說雪城的人不無辜是什麼意思?
我這想著,兩邊人馬又打了起來。
傷亡人數,仍然是雪城更多,血染紅了雪,雪凍住了血。
如何能停止。
我抱著飯碗坐在外面馬扎上,沉思。
娘,咋不吃菜。
秋語夾雞腿給我,莫來醬的雞腿令人垂涎三尺。
小語吃,小語長身體。
娘,你沒胃口,我也沒胃口。
不應該打仗啊。
是不應該。只能那個人消氣。
那個人?
我爹從沒說過他有兄弟。
那又為什麼假冒?我看,他和秋越長的還挺像。
長得像,我才不會懷疑。
小語呀,你比娘細心。
爹說你單純,誰都相信。
別提他。怎麼才能不死人。打到今天,每天都抬出去,听著慘叫,娘心里面不好受,但又沒有辦法。
莫來走了出來,說︰咱們就是平民百姓,在這能保住命就行了。
我也沒想逞強,只是發愁。
不過,很快,我的愁就解決了。
因為,你看到的,就在二十里外的營帳,秋越他大伯秋飛和雪城城主在吃酒。
城主︰對對對,您說的對,他們該死,您也該消氣了吧,雪城不能空啊。
如果不是你們雪城的人建築了冰屋,我妹妹怎麼會和皇上游玩到此,在冰屋里犯了病,老皇帝把他忘了,活活凍死呢!
是,雪城人有罪。只要您不再打,讓我干什麼我都二話不說。
我也累了,打這麼久,損兵折將,我也心疼,那老皇帝,也不管。我算是出了這口惡氣。不過,家父還不知道。也不知身在何處。
您一句話,我幫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我這有畫像,不過,是家父年輕時候,恐怕找起來很難啊。
不難,不難,我一定幫你。
五月二十,天氣晴,西北風,微風,上外面拿不出手。凍手。
酉時了,仍然安靜,也不見將士們訓練,我心想,莫不是秋語他大伯把雪城夷為平地,只剩了我們幾個做飯的?
莞姨。
我轉身,看著遠寧。
我娘做好飯了。
你們吃吧,莞姨沒胃口。
一想到那場面,我就翻江倒海不舒服。
藍楓走出來說︰天這麼冷,不吃點怎麼行,喝口湯。
我真的沒食欲。
他們都勸我,可我就是什麼都不想吃,我在外面堆雪人,團成一個個雪球,堆起來一層又一層。
秋語也過來幫我,還有遠寧,然後變成他倆,我在旁邊看著。
秋語看向我身後,喚城主。
我回頭,道︰城主過來了。
聖旨下來了,你們可以走了,不過,能否請溫掌櫃多留幾天,你們松仁郡來送靴子和裘皮衣物,您幫著看看。
給將士們穿?刀槍不入嗎?
不打仗了。
不打了。
不打了,秋飛想通了,我勸說多次,嘴皮子快磨破了,他終于決定不打了。
那就好。
五月二十三,送皮衣皮靴的人來了,雖然他穿的像個棉花球,我也一眼認出來,他是陸尚。
你從他的眼神看不出意外,因為,他知道我在這,他是來看我的,他一直愛我,從小到大,到未來,下輩子,不會改變。我對他亦是如此。只不過,我們不適合在一起過日子。
他拿來的,當然是溫家的皮革,質量,沒有問題,價錢,也好商量,我們就像兩個生意人在談,好像從來不認識。
秋語也沒有叫他爹爹。
說是談生意,我沒說什麼,只有他在說,似乎很為雪城著想,戰爭之後,銀子不充足,為雪城省錢,其實,還是賺了不少。
麻煩溫掌櫃同陸某看看還缺什麼。
我跟隨他到外面,馬車拉著的箱子里分明空空如也。
我轉身,他近在咫尺形銷骨立的臉分明柔情似水,眼神卻淡淡地冷,我有些不知所措,心慌地跳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