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熱,每天煎藥都成了一件苦差事。
四月還算耐熱,柳橙就不行了,早晚都是大汗淋灕。想偷懶,又怕被人發現。只能苦苦守著,手里頭拿著一把蒲扇,還不敢肆意扇風。就怕影響了火候,進而影響了藥性。
好幾次四月都讓她去外面吹吹風,柳橙只搖頭。
「我可不敢。給郎君煎藥,是碧波院最緊要的事情。一旦我走開,肯定有人去許姑姑跟前告狀。想取我而代之的人可不少。」
四月眉眼動了動,「也不知公子的病情有沒有好轉。」
「郎君自小吃藥,吃了這麼多年,光是藥材恐怕都能堆滿一屋子。哪有那麼容易痊愈。之所以讓你進府煎藥,求的也是個心安。」
「柳橙姐姐言之有理。我也覺著自個無用,應該早早離開。」
「你可不能這麼想。」柳橙趕緊讓四月止住話頭,「你要堅信你煎藥,對公子的病情有幫助,如此才能起作用。總而言之,你听我的沒錯。而且,這樣對你也有好處。公子的病情果真好了,肯定少不了的好處。」
嗯嗯!
四月連連點頭。她不會和柳橙爭辯,無論說什麼,她都贊同對方。如此一來,避免了許多麻煩和矛盾。
門房來報,說外面有人找她。
四月一邊好奇猜測是誰找她,一邊堅持煎藥送藥,然後才匆匆趕往王府後罩門。
「娘,舅舅,大哥,你們怎麼來了。」
簡直就是驚喜。
四月沒想到,家里人會來看望她。
大哥穿著嶄新的制服,沖著她憨笑。
「恭喜大哥得償所願。」
「辛苦妹妹。」
「娘親怎麼也來了?」
大哥來看望她不出奇,二舅舅來也不意外,唯獨讓她感到意外的是娘親。娘親竟然有膽子走出家門,奔波上百里來到城里頭。
這可是一個巨大的進步啊。
要知道,娘親過去就連幾十步之外的大伯家都不敢去。讓她去四大爺家,她也是畏畏縮縮的,生怕見人說事。
袁李氏見著閨女又哭了,「娘想你了,求了你二舅舅。」
四月朝二舅舅看去。
二舅舅哈哈一笑,極為爽朗,「你娘還不曾來過郡城,我就帶她來看望你,順便長長見識。」
家里人來了,四月直接請了一天假。
在場沒有人比她更熟悉郡城,那些高門大戶,里面是什麼格局,大致什麼情況,她都能說上來。
當然,她沒在家里人面前顯擺這些。就是帶著大家逛街,順便吃香喝辣。
「娘親不用心疼錢,我在王府也有工錢拿,而且還不少。」
「還是要省著點花用,你爹正準備翻修家里的房子。」
「何必翻修,直接到縣城租個房子住,順便做點小買賣。二舅舅在城里已經打開了局面,娘親該多勸勸爹,不要死守著那幾畝薄田。」
「不種田怎麼行,不種田吃什麼喝什麼。能把你們幾兄妹拉扯大,全靠那幾畝薄田。」袁李氏堅決反對放棄家中田產,這根本就是敗家子的行徑。
四月朝二舅舅看去,「今年賦稅又漲了吧。」
二舅舅嗯了一聲,抿了一口酒,「不僅賦稅漲了,而且天氣明顯比往年要熱。田里頭缺水,今年的收成肯定比不上去年。交完夏糧交秋賦,到頭來辛苦一年,剩不下幾顆糧食。」
「那也不能不種田。滿倉你說是不是。」袁李氏喝令袁滿倉。
袁滿倉左右看看,「我走了,家里就剩下爹一個人,爹的腿也不好。種田有些為難。不如租出去,到城里頭找個出路。」
「你才吃了幾天王府的糧,就忘了本分,連田都不種。」袁李氏氣得不行,人要守著本分啊。
本分是什麼?
本分就是種田。
不種田,又能做什麼。
見娘親又要哭,隔壁桌的客人紛紛看過來,四月趕忙勸道︰「這事爹娘一起拿主意,能種就繼續種。」
袁李氏這才止住了眼淚,「你爹沒別的本事,只會種個田。你讓他進城,他又能做什麼。」
四月趕緊說起另外一件事,「娘,種田的事先放一放。你回去後告訴爹,翻修房子不漏雨就行,別蓋瓦,也別想著修青磚瓦房。四大爺家那麼有錢,前幾年才修了青磚瓦房。咱們家才幾個錢,就迫不及待要蓋瓦,村里人怎麼看?
就不怕爺女乃又上門要錢找麻煩?爹那性子,到時候被女乃女乃三言兩語拿捏住,家里那點錢可經不起禍害。」
袁李氏一听,臉色都變了,又急又怒。
「我得趕緊回去,守著你爹。要不然,說不定你爹已經被你女乃給拿捏住。」
四月勸道︰「今兒不著急。就算要回去,也要等明日。」
「我可等不得。二哥,我們今兒就回吧。」袁李氏一副眼巴巴的樣子,桌上的飯菜也不香了。
二舅舅說︰「今兒只能先回縣城,明兒才能回村里。」
「那就先回縣城。」
袁李氏迫不及待要回去,吃過午飯就出發。
二舅舅私下里同四月說道︰「湯面店的賬目我留給了滿倉,你得空瞧一眼。」
「湯面店生意還好吧?」
「好是好,就是面粉漲價了。」
四月微蹙眉頭,「恐怕米面還會繼續漲價。店里面若是有閑錢,不防多儲備一些。」
「天氣太熱,就怕壞了。」
「那就多儲備一點小麥稻谷。舅舅要時刻關注城里的糧價波動。往後的日子,糧食肯定會越來越貴。」
「今年若是收成減產,糧價肯定越來越貴。我听你的,多存點糧食。」
告別了親人,四月又耽誤了一些時間,然後回王府。
……
王府內。
楊則喝了一口藥,眉頭就皺了起來。
丫鬟善虞見了,忙問道︰「郎君是覺著太苦了嗎?要不吃一塊蜜糖。」
楊則搖頭,「這藥味道不對。」
善虞當場唬了一跳,以為藥出了問題。又听見郎君說道︰「往天不是這個味,是不是換人了?」
連這都喝得出來!
「啟稟郎君,今日四月請了一天假,據說是家里來了人。許姑姑允了她的假。」
「難怪。」楊則將藥碗放下,「不喝了。這藥口味不對。」
善虞有心想勸,心頭卻明白,郎君做的決定任誰也勸不回來。
「莫非四月煎藥,果真有些名堂。公子吃了她煎的藥,有感覺好些嗎?」
楊則翻著書,將腿搭在繡凳上翹著,「好不好都那個樣。關道長說她有用,姑且信著。一會四月回來了,你讓她過來。」
「公子要見她?」
「天天入口保命的東西,總歸還是要見一見。我倒是想知道,她到底有何奇特之處,煎個藥還能煎出風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