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願賭服輸啊。」
顧雨晴拍了拍裙子,把蓋在腿上的外套扔到一邊,將披散的烏黑長發束起,站起身,在眾目睽睽之下,徑直朝洗手間方向走去。
陳涯愣了愣,也站起身來。
他其實一開始並沒有想到顧雨晴真的會「願賭服輸」。
顧雨晴表面葷素不忌,驚人之語張口就來,但內心其實並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麼開放。
他本來以為,顧雨晴會寧可喝酒的。
易陽冰咬牙切齒地在後面看著兩人,後槽牙都快崩碎了。
「要不要我們跟去看看?」左萍萍問道。
易陽冰咬著牙說︰「看什麼看,不臭嗎?」
巫秋桐看著他猙獰的表情,暗中感到十分好笑。
酒吧洗手間很貼心地沒有把男女洗手間隔開。
但除了隔間門用上了很講究的磨砂玻璃嵌不銹鋼門,其他地方非常不講究。
門上貼滿了各種亂七八糟的廣告,人流、外賣、會所,黑色簽字筆寫的電話號碼和涂抹痕跡爬滿骯髒的牆壁。
空氣里散發著一股刺鼻的騷味,陳涯忽然開始郁悶——這個大冒險簡直就是把輸家和贏家一起懲罰。
虧了。
兩人隔著一條蹲坑站著,顧雨晴抱著雙臂,陳涯雙手插兜。
從鏡頭語言上,這兩人的站位跟終結之谷的千手柱間和宇智波斑有異曲同工之妙。
在這種距離上近距離觀察顧雨晴,陳涯有了和先前不太一樣的發現。
之前兩人見面的時候,顧雨晴不是高坐在長桌的另一邊,就是瀟灑地靠在保時捷的真皮座椅上,要麼就是體態婀娜地坐在自家沙發上,不講道理地把腳伸出來讓他幫忙月兌鞋。
像這樣兩人眼楮對眼楮、臉對臉地站著,還是頭一遭。
陳涯這才發現,她比印象中要矮不少,比起自己來更是要矮,並不像印象中那樣,是個威風凜凜的女孩。
只是個和自己差不多年齡的女孩而已。
發現這一點後,陳涯發現顧雨晴在心中的形象發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就好像她之前一直在身上披著一件華麗的什麼東西。
而現在那層東西被揭開了,就好像露出了赤身般,顧雨晴此時在他面前無法掩飾自己,內在的某種更真實的、比較軟弱的東西暴露出來了。
她的身體瓜熟蒂落、豐潤婀娜,如同一顆誘人的水蜜桃。從一個男性觀察一個女性的角度視察她的身體,陳涯還是第一次。
陳涯沒有讓沉默在空氣中滯留很久,開口問道︰
「所以,你對這件事的態度,到底怎麼樣?」
「什麼態度?」
「對那個公子哥,」陳涯說,「你是想堅決不交往,還是看看再說?畢竟那家伙好像確實很有錢。」
顧雨晴盯著陳涯很認真的看了一會兒,說︰
「不要把我想成能花上一整天時間逛街挑商品的俗人,我從來就沒有‘看看再說’這個選項,我不喜歡,就絕對不會再給第二次機會。」
陳涯一怔,他感覺,顧雨晴這話,對那些逛街的女生有些失禮。
但不可否認她挺酷的。
顧雨晴說︰「我討厭家族對我的任何束縛,討厭社會的明規則或潛規則制造的任何樊籠,我不像小女孩那樣渴望婚姻,我甚至無法想象忍受另一個人一輩子的生活,更別說是讓別人來安排我的婚姻了。「
陳涯道︰「你不想結婚?」
「不想。不管是出于家族政治聯姻的目的也好,還是找個人度過終生的目的也好,我都不想結婚。」
「嗯,我懂了。」陳涯點頭,「我不會再問你這個問題了。」
顧雨晴歪頭問他道︰「你怎麼沒有像別人一樣,問我生不生孩子,並且指責我不願意承擔社會責任?」
「與我無關。」陳涯說,「如果你不想承擔社會責任,對社會造成了很大麻煩的話,那我想,告戒的話應該讓社會本人來講。」
「‘告戒的話應該讓社會本人來講’」顧雨晴重復了一遍陳涯的話,然後問道,「你從小就是這麼講話的嗎?」
「你指的是怎樣講話?」
「很酷的這種講話方式。」
「說我說話方式酷的,你是第一個。」陳涯說,並且搖頭,「所以我也無從知曉以前講話是不是這樣。」
「以後如果我要寫自傳,我可能會用你這句話,先告訴你一聲,我抄了,而且不會給你付專利費。」顧雨晴說。
陳涯聳了聳肩,表示不在乎。
主要他並不覺得顧雨晴這種人會跑去寫自傳。
「對了,還有件事要問你。」顧雨晴說,「你剛才說的張國棟,是什麼情況?」
陳涯將張國棟約自己吃飯打听消息的事情講了,听完後顧雨晴一臉冷笑。
「這家伙膽子太大了,居然會干這種吃里扒外的事情。」
陳涯不想去探究她打算怎麼對付這個可憐的社畜,看了眼手表道︰「已經三分鐘了。」
「出去吧。」
兩人回到酒吧卡座上,座位上的三個人好像自從他們離開後就沒有動過。
「哈,大冒險結束,洗手間里其實也蠻好玩的。」顧雨晴滿臉笑容地沖著所有人揮手,好像剛才是從迪士尼樂園里面出來似的。
易陽冰艱難說道︰「繼續來玩吧……」
「我有一個提議。」陳涯忽然說道。
「什麼?」易陽冰警惕地看著他。現在陳涯已然成了這桌上他最大的敵人。
「這樣慢慢喝起來,太慢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喝完,不如修改一下規則,倒數第一名必須大冒險,倒數第二名必須喝酒。你們看怎麼樣?」
易陽冰想了想,他覺得,陳涯這回的提案對自己倒是挺有利的。
他酒量很好,其實是存了把其他人灌醉後,當護花使者把顧雨晴送回去的。
能加快喝酒對他來說自然是好事。
「行,我沒意見。」
易陽冰說完,左萍萍自然也不會有意見。顧雨晴雖然不知道陳涯想干什麼,但也沒表示反對。
「上一輪就他們兩個體驗了大冒險,別人都沒玩到,我提議,這一輪還是繼續上一輪的大冒險內容,怎麼樣?」易陽冰握著骰盅說。
顧雨晴懶懶地喝水,她現在對于大冒險什麼內容完全無所謂,反正陳涯已經答應保護自己了。
她想看看陳涯到底怎麼保護。
眾人都沒意見,于是游戲再開。這回的結局驚人地詭異。
因為和上一輪的結果一樣,還是陳涯點數最大,顧雨晴點數最小。
陳涯轉頭望向她︰「怎麼辦?好像還是我和你?」
顧雨晴懶懶把蓋在腿上的外套丟回去︰「還能怎麼辦,繼續願賭服輸咯?」
易陽冰惱火地都快叫出聲了。
巫秋桐幸災樂禍地在一旁拱火︰「易公子,你剛才是倒數第二,你的酒還沒喝哦?」
有過第一次之後,第二次就顯得輕車熟路了。顧雨晴和陳涯再次鑽進了洗手間的狹小隔間,並且鎖上了門。
顧雨晴抱著光滑的雙臂,微笑道︰「有點太巧了。」
「嗯。確實。」
兩人就這麼相對站了一會兒,顧雨晴伸手往自己脖子扇風︰
「好熱啊。」
「是有點熱。」陳涯應和道。
陳涯今天身上還是穿著白天那件白色襯衫,沒有穿外套,顧雨晴盯著他的脖子,襯衫的最上面兩顆扣子松開了,露出里面筆直的鎖骨。
顧雨晴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
「還有呢?」
「還有什麼?」
「有點熱,還有呢?」顧雨晴說,「你說點什麼唄?」
「我該說什麼?」
「隨便說點什麼都行,光這麼傻站著,氣氛有點,怪怪的。」顧雨晴說。
「沒有覺得。」陳涯誠實地說。
在顧雨晴心里,他或許有點過分誠實了。
如果只有自己覺得氣氛怪的話,豈不是顯得,自己好像是……對他動了心?
顧雨晴晃了晃頭,重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劉海,問道︰「幾分鐘了?」
陳涯看了眼手表說︰「距離我們進來,過了45秒。」
「真是度日如年啊。」顧雨晴說。
話音剛落,只听得隔間的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抱歉,有人。」顧雨晴說。
外面傳來了左萍萍的聲音︰「兩位,采訪一下,里面什麼感覺?」
原來,外面那三個人終究是坐不住,跑過來看熱鬧了。
不過,三個人跑過來的目的各不相同。
有的是純粹看樂子,有的是想加大懲罰的羞恥程度,有的,只是想讓自己也有點參與感罷了。
「很舒服啊。」陳涯回答道。
「擠不擠啊?」巫秋桐幸災樂禍的聲音說。
「有點擠。」顧雨晴說著還故意挺了挺胸膛。
易陽冰在外面都囔了一句什麼,听語氣似乎很不滿,但是又無可奈何。
顧雨晴忽然湊到陳涯耳邊,小聲說︰「那個公子哥吃醋了,我們就從現在起不做聲,讓他猜去。」
少女吹氣如蘭,如同小手撓在耳朵上,一直癢到了心里。陳涯點了點頭,不做聲地說「好」。
果然,接下來巫秋桐繼續在外面拱火道︰「你們在里面是什麼姿勢啊?」
顧雨晴抿著嘴,故意不答。
「怎麼不做聲了?別嚇我啊,別掉到坑里了。」巫秋桐繼續道。
兩人還是不出聲。
越不出聲,就容易引人遐想,越容易勾起負面情緒。
巫秋桐大聲道︰「可別亂來哈,時間只有三分鐘,如果到了時間還不出來,我們可要砸門了!」
左萍萍在一旁不嫌事大道︰「說不定,三分鐘就夠了呢?」
易陽冰語氣粗暴地說︰「里面不說話,要不現在砸門?」
巫秋桐攔住他道︰「誒,易公子,現在還沒到時間呢,難道說,你玩不起了?」
易陽冰剛才喝太快,再加上心情不好喝的是悶酒,現在有點上頭了,漲紅了臉,不知道說什麼。
陳涯掐著手表,等到時間一到三分鐘,馬上就把門打開了。
看到兩人完好無損地從門里出來後,易陽冰總算松了口氣。
眾人回到卡座上,顧雨晴笑著問道︰「怎麼樣?還來不來?」
「來啊,」巫秋桐馬上說,「看你們在里面呆得那麼有趣,我都想參與一下了。」
「可以啊,你待會兒也跟我一樣丟三個一,我們三個人一起擠進去。」
「你美呢,哪能次次都是你們兩個進去?」
巫秋桐說完,沒想到一語成讖,新一輪眾人搖好了骰子,開結果,還是陳涯和顧雨晴兩人一大一小。
結果和前兩次如出一轍。
「臥槽!你們兩個有毒吧!」巫秋桐大聲叫了起來。
左萍萍面無表情道︰「是有毒,感覺作弊都沒這麼巧的。」
易陽冰拿起陳涯盅里的骰子認真檢查,都是酒吧提供的,都沒有做手腳啊?
「沒辦法,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麼巧,」顧雨晴無奈把剛剛搭上自己腿的外套再次丟下來,今天已經是第三次這麼做了,她都快累了,「咱們還是,願賭服輸?」
陳涯直接站起身往洗手間走。
第三次再進這個地方,兩人就徹底沒什麼話聊了。
陳涯看手表,顧雨晴玩弄自己的頭發。
陳涯雙手插兜,顧雨晴手指絞在一起放在身前。
陳涯提起衣領扇風,顧雨晴磨蹭著雙腿暗中整理絲襪。
持續了良久這種狀態後,顧雨晴問道︰「還有多長時間?」
「2分鐘。」
「才過了1分鐘??」顧雨晴難以置信地問道。
隨著入夜漸深,酒吧里氣氛更高,這間窄小的隔間里也不斷升溫。
顧雨晴明亮的眼楮盯著陳涯,欲言又止,似乎醞釀了好一會兒情緒,才鼓起勇氣開口問道︰
「你昨天自我安慰的時候,有沒有拿我當素材?」
這個是剛才那一局真心話之後,就一直縈繞在她心頭的問題,她在意得不得了。
「現在是大冒險環節,不是真心話階段。」
「我就問你有沒有?」
「愛因斯坦無數次想象過原子彈爆炸的場景,但直到原子彈真正爆炸後他才感到後悔,因為想象本身是無罪的。」
「你只需要說,是‘有’,還是‘沒有’?」
「我現在可以保證,絕對沒有對你動歪心思。」
「我沒問你現在,我問的是昨天,」顧雨晴語氣堅定,但又有些撒嬌意味,「我又不追究責任,你告訴我到底有沒有嘛?」
兩人視線交鋒了整整十秒,陳涯才敗下陣來。
「有。」
顧雨晴這個女人是個荷爾蒙制造機,身上滿溢出來的青春活力和,就像噴霧型灑水車一樣每天都把大量力比多打到空氣里,尤其是運動之後,就和雨後的水蜜桃一樣誘人。
她是那種即使明知道她很危險,明知道會把人折騰得死去活來,也會忍不住時不時想到她的女人。
听到陳涯誠實的回答,顧雨晴兩眼瞪得像葡萄一樣圓,嘴巴張成了「o」型,將手擋在嘴前,發出拉長聲調的「哦~~」的聲音,似乎比听到原子彈爆炸還要震驚。
「沒想到你居然真的把我當素材,呃!好惡心!」
「你剛才才說不追究責任的。」
「是不追究責任,但很惡心。」顧雨晴盯著他,「沒想到你是這種人哦。」
她背著雙手,輕輕伸腿,用腳尖踢了陳涯小腿一下,沒太用力,所以一點也不疼。
陳涯看了眼手表︰「時間到了。確切地說,已經快4分鐘了。」
顧雨晴拉扯著自己的裙擺,紅著臉道︰「是嗎?時間過得好快,我都還沒聊夠呢。」
陳涯總覺得,她看上去好像心情很好的樣子。
推開洗手間門,巫秋桐的大臉出現在兩人面前,嚇了陳涯一跳。
到剛才為止她還把耳朵貼在門上听,跟陳涯撞個臉對臉,她不好意思地傻笑起來。
「你也不嫌髒,還趴門縫。呵。」顧雨晴輕蔑一笑,對自己閨蜜的行徑不屑一顧。
左萍萍和易陽冰則站在較遠的位置,臉上各有些訕訕。
這家酒吧突出一個隔音效果好,剛才兩人的聊天模模湖湖的,他們什麼都沒听見。
顧雨晴甩開頭發,往門外走去,在路過陳涯的時候,突然湊到他耳邊,對著他的耳朵,小聲說了一句︰
「我昨天也把你當素材了。」
說罷,發尾掃在他臉上,一陣香風飄過,人已經走遠了。
巫秋桐瞪著眼楮,拽著陳涯的胳膊問道︰「她跟你說什麼?」
陳涯還有點恍忽,道︰「她說她有點玩膩了。」
易陽冰有些緊張道︰「那我們回去再換個玩法吧?」
左萍萍點頭道︰「是啊,這個大冒險有毒,老是他們倆,我們回去換一個。」
幾人商量著回到座位上,左萍萍清了清嗓子,說︰
「鑒于剛才的大冒險內容好像有毒,為了轉運,我們換一個冒險內容,新冒險內容就是,誰墊底,誰就要在這家酒吧找個人親一口。」
巫秋桐頭皮發麻︰「這什麼社牛行為?是真想逼死社恐是吧?」
「不刺激怎麼叫大冒險?」左萍萍不在乎地答道。
顧雨晴把玩著頭發問道︰「我們這幾個人,也算酒吧里的人,對吧?」
左萍萍臉上露出一抹詭計被識破的笑容︰「對呀!」
巫秋桐不說話了,她偷偷斜眼看易陽冰,又偷偷看了眼陳涯。
也就是說,今天這個局,如果真接下了,肯定有個人要把香吻獻出去了。
「行啊,我沒意見。」顧雨晴無所謂地說。
陳涯也聳了聳肩︰「她沒意見的話,我也沒意見。」
「喂!你們兩個,瘋了是吧?」巫秋桐搖晃著閨蜜的胳膊。
顧雨晴卻無動于衷。
玩太大。
巫秋桐都有點後悔跟過來了。
「玩不玩?大家都玩,一票反對的話,有點太掃興了哦?」易陽冰歪頭說。
巫秋桐憋著嘴道︰「行行行,去他媽的,姑女乃女乃也奉陪了好吧?」
上一輪排行倒二的是她,她現在已經干了四杯馬提尼了,頭都是暈的,人也放開了。
實際上,場上幾個人當中,除了陳涯,其他人都已經上頭了。
人一醉就容易放得開,酒就像把鑰匙,能把人平時壓抑著自己的鎖給打開,釋放內心平時不能輕易展露的東西。
陳涯不動聲色地握著骰盅,慢慢搖晃。
眼前這些人跟他一起玩這個游戲,就如同跟掛哥一起打fps。
系統的間諜路線當中,一個最基礎的技能就是出千技巧,他很早就學習過。
他想讓骰子變成幾點,骰子就變幾點,永遠不會錯。
就在下一輪正準備開始之際,陳涯一回頭,卻看到了讓他血液結冰的一幕。
在酒吧大門口,通向舞池的路上,人群如同潮水般退開、又聚集著,似乎那里有一只海怪,正在慢悠悠地游向舞池中央。
有人從酒吧門口進來了,而且是被迎賓護送著,那人此刻就被圍在人群中。
有人吹起口哨想引起注意,有人發出贊嘆和驚呼。
透過重重疊疊的人影,陳涯看到,那個圍在人群當中,恬靜得跟這個嘈雜的地方格格不入的女生,正慢慢把頭轉向自己這邊,兩人的視線剛好在空中交錯。
是路愛愛。
這個被自己遺忘在那輛五菱宏光上很久的家伙,終于忍耐不住,跑到車外,找過來了——
推書︰《我在末法時代當道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