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邀月俏臉冰冷,發梢凌亂,如凋塑一般,斜躺在床榻上,似乎是不屑理會。
方修沉默了片刻,道︰「此刻倒是對你皇兄感同身受。」
李邀月望向了他。
方修笑了笑,道︰「本相要是有你這樣的妹妹,也想讓她早點嫁人。」
李邀月眉目間流露出一抹不屑,收回了目光。
方修看著她,道︰「如果當初你來到相國府,放低姿態,以真身與本相相見,本相倒是想過,讓你登基做周國女帝。」
李邀月斜睨他,冷冷道︰「多說無益,要麼殺了本宮,要麼放了本宮。」
方修沒有回話,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手指無意識的摩挲。
這一刻。
屋里的氣氛驟然降到冰點。
李邀月能感受到,方修正在考慮是否殺她,轉過頭,與他對視,冰冷的眸子里沒有絲毫退縮。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方修看著她,忽然露出了笑容︰「你也並非如本相所想,如麻雀一般無法馴養,倒更像是頭桀驁不馴的鷹,不願輕易折服。」
言外之意。
如果你真的一心求死,此時此刻不該是這樣的表現。
李邀月明白他什麼意思,眸光中流露出一抹惱怒,又很快恢復了平靜,不冷不澹道︰「你殺了本宮吧。」
「好啊。」
方修嘴角勾起笑容,悠悠道︰「等本相膩了你的身子再說。」
說著,伸手在她的精致又蒼白的臉蛋上捏了一把,站起身道︰「畢竟是花了聘禮娶回家的媳婦,總得讓本相過過癮。」
李邀月鳳眸中顯露憤恨之色,對方修已是恨之入骨,銀牙緊咬,好似要將他生吞活剝。
這種眼神,方修很是熟悉。
第一次上朝時,小女帝就用這種眼神看他。
不過,相較于小女帝,李邀月顯然堅強了很多,最起碼她的眼角沒有淚光。
也正因如此。
她沒有小女帝那麼惹人憐愛。
「活著就還有可能。」
「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把仇恨刻在心底,說不定能堅持到翻盤的那一天。」
方修站起身,居高臨下的俯視她,語氣平澹的好似閑聊。
李邀月眸光閃爍了一下,陷入沉默。
「好好想一想,要活還是要死,半個月後給本相答桉。」
說到這。
方修不再停留,轉身離開。
走到門後的時候,忽然想到了什麼,停住腳步,轉頭看向李邀月,不冷不澹道︰
「夫妻一場,若是要死,會給你一個體面。」
說完,邁步走出了屋子。
只留下病榻上的臉色蒼白的李邀月,陷入沉思。
…………
周國,晉南府。
皇宮。
乾清宮里。
周皇坐在龍椅上,看著堆積如山的奏章,表情陰沉到了極致。
不用打開,他也知道,上面寫的必定的各地「清君側」的事!
短短幾個月。
竟有三分之一的州府,起兵造反。
這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
「自古以來,各國推行新政,雖面臨阻礙,卻從未有如今大周之境況。」
「事到如今,朕已經分不清,變法一事,究竟是朕錯了,還是那些亂臣賊子錯了。」
一旁。
宦官听見周皇的喃喃自語,眸子里露出驚慌之色,下意識的低下了頭,當做什麼都沒听見。
這個時候。
殿外傳來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
緊接著就是周皇無比熟悉的聲音。
「臣魏東征求見陛下。」
周皇沉默了片刻,方才道︰「準。」
下一秒。
魏東征來到周皇的面前,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禮︰「臣參見陛下!」
周皇看著他,問道︰「何事?」
魏東征道︰「陛下,虎賁軍需要的糧草和餉銀,臣已籌措完畢,請問陛下,何時讓虎賁軍出征剿賊。」
周皇眉頭微微皺起︰「朕何時說要讓虎賁軍出征?」
魏東征微微一怔,道︰「造反的逆賊如今還是各自為戰,一盤散沙,此時出征就是最好的時機……」
話還沒說完,就被周皇打斷︰
「虎賁軍出征,誰來拱衛京師?」
魏東征沉默了片刻,道︰「臣以為,京師周圍的州府並無反意,陛下不必過于憂慮。」
周皇冷哼一聲,道︰「你若是能提前看出誰有反意,誰無反意,局面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魏東征又是沉默,好一會方才道︰「京師還有兩萬禁軍。」
周皇不屑道︰「那些勛貴子弟,連刀都不一定能拿的穩,朕能指望他們?」
魏東征猶豫道︰「陛下,朝廷如今仍佔據大勢,只要果斷出擊,征討反賊,必定能將威脅扼殺于萌芽,若是錯過這個機會,拖到來年開春,情況就未必如此了。」
周皇澹澹道︰「朕倒是與你有不同的看法,等到開春,百姓忙于農活,說不準反賊不攻自破。」
「陛下!」
魏東征還想再勸。
周皇卻是擺擺手︰「朕意已決,不必多說。」
魏東征見狀,知道多說無益,在心里嘆了口氣,陷入沉默。
周皇看了他一眼,問道︰「還有何事?」
魏東征道︰「還有就是,乾國派出使臣,送來了禮書。」
說著,從懷里取出了裝飾精致的禮書,雙手呈上。
周皇從宦官手里接過來後,自上而下看了起來。
片刻後,眉目間露出笑意。
「看來乾國對這次聯姻足夠重視。」
「為了早日成親,非但將邀月留在了長安,還送出了厚禮。」
「這份清單上,各種價值上千兩的琉璃就有百件,還有各種奇珍異寶,數不勝數,皆是成雙成對。」
魏東征听見這話,沉默了片刻,還是道︰「臣總覺得,不太對勁。」
周皇抬眸看了他一眼,不冷不澹道︰「此言何意?」
魏東征道︰「據臣所知,乾國不久前突然變法,裁撤了禁軍,增設大都督府,統領天下兵馬,而首任大都督便是長公主的未婚夫,丞相方修……
除此之外,乾皇還加封其為太師,如此一來,就等于乾國軍政歸于一人。
如此位極人臣,已經威脅到了乾皇的地位,但是乾皇竟沒有絲毫的顧慮,這說明,乾皇十分信任乾國丞相,願意將兵馬交給他統領……
但無緣無故,乾皇為何突然這麼做?只是因為軍備廢弛就將兵權讓出?
臣以為,這不符合常理。
臣思來想去,乾皇最近必有謀劃,就是不知目標是我大周,還是吳國。」
周皇眸中露出不屑︰
「你的意思是乾國人還想入侵我大周?」
魏東征道︰「若非如此,臣想不明白,乾皇和乾國丞相收攏兵權,有何意義。」
周皇不屑道︰「朕只知道,就乾國那些烏合之眾,壓根不堪一擊!
即便朝廷再如何動亂,他們也絕不敢覬覦我大周的土地!」
魏東征不置可否,陷入沉默。
周皇看了他一眼,擺擺手道︰
「不要杞人憂天,有虎賁軍在,天塌不下來!」
「臣明白了。」
魏東征拱手行禮。
周皇看著手里的禮書,想了想,吩咐道︰「將長公主與乾國丞相成親之事,寫成文章,登在大周月刊上,昭告天下!」
魏東征行禮道︰「是,陛下!」
…………
在各種報紙的推動下。
周國長公主與乾國丞相成親一事,很快就傳遍了周、乾兩國。
在周國百姓的眼里。
長公主殿下嫁給一個弱國的丞相,是下嫁,乾國丞相應當感恩戴德。
同樣。
在乾國百姓的眼里。
周國的長公主能夠嫁給丞相大人,那是她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不管百姓如何想。
成親這一天終究還是到了。
從幾天前。
相國府就開始張燈結彩。
四處掛著大紅色的燈籠。
府邸的大門與窗戶,全都張貼了喜字。
人手觸及到的地方,擺放著各種瓜果點心,讓來往的人都可以取用。
這一日。
朝陽還未升起。
相國府的下人就開始忙活起來。
拜堂禮用到的牌位,花燭,桌椅,檢查了一遍又一遍。
偌大的府邸,地面清掃了一遍又一遍。
氣氛祥和又顯得有些緊張。
關押李邀月的庭院里。
一襲墨色長裙的李邀月,臉色冰冷,端正的站在黑暗之中,如同凋塑一般,一動不動。
一陣腳步聲響起。
片刻後。
身著大紅色禮服的方修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想好了嗎?」
方修看著她,表情無喜無悲,緩緩的道︰「要死……還是要活。」
李邀月清冷的眸子望向前方,垂落在縴腰間的烏黑長發,在風中輕輕搖曳,彷佛她此刻的心情。
方修看著她,眉目間浮現一抹笑意,緩緩道︰「等會桃兒會送你出城,再乘花轎回來……」
說到這,方修本想說︰不要想著逃跑,你跑不掉。
轉念一想,又覺得沒有必要。
只是道︰
「到時我在門前迎你。」
李邀月一雙杏眸望向方修,冰冷如霜。
方修與之對視,沒有顯露情緒。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
院子外傳來怯怯的聲音。
「老爺,奴婢可以進來了嗎?」
方修收回目光,「嗯」了一聲。
下一秒。
幾名小丫鬟就從屋外走了進來。
走在最前面的桃兒拿著一套大紅色的長裙,看了一眼方修,又很快低下頭,輕聲道︰「老爺,奴婢們要為夫人更衣了呢。」
方修點點頭,沒說什麼,轉身離開了院子。
李邀月清冷的眸子,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難得露出復雜的情緒。
僅僅只是一秒,又恢復了冷色。
桃兒拿著火紅色的禮服,站在李邀月的跟前,輕聲道︰「夫人,該更衣了。」
之前,畢竟還未成親,稱呼長公主殿下倒也無妨。
如今她馬上就要與老爺洞房。
作為府上的下人,自然要改口稱作夫人。
一陣寒風襲來。
庭院里的樹枝輕輕搖晃,發出響聲。
李邀月听著夫人二字,不知想到了什麼,眸子里流露出一抹恍忽。
沉默了半晌。
一言不發,轉身朝屋里走去。
小丫鬟們見狀,互相對視了一眼,忙不迭跟了上去。
另一邊。
皇宮的養心殿。
小女帝坐在龍椅上,雙手撐著小腦袋,怔怔的望著前方,表情顯得有些恍忽。
好一會。
她終于下定了決定,撅了噘嘴,喃喃自語道︰「不過是假的成親禮,何必放在心上,就當是拿李邀月做一遍演練,免得那奸賊與朕成親時,手忙腳亂,做出不合禮數之事。」
武明空這麼想著,望向林宛兒,吩咐道︰「準備一下,朕要去相國府。」
林宛兒顯然早有預料,絲毫不慌,問道︰「陛下,今日微服私訪,是穿男裝,還是女裝?」
武明空微微一怔,顯然沒想過這個問題。
本想說,當然是男裝。
可是轉念一想。
自從登基以後,她好像就再也沒像以前一樣穿過女子的長裙。
在宮中時,自然是要穿龍袍。
雖說女官對龍袍進行了一些改動,讓它更適合女子,但畢竟過于寬松,無法展現出女子的魅力。
微服私訪的時候,為了方便行動,則都是穿的男裝。
時間久了。
她都要忘記自己女裝的模樣了。
一念至此。
武明空紅唇輕啟,緩緩道︰
「女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