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會,字道隱,安徽壽春人,少年時慷慨自任,喜歡唱歌,其聲淒愴。
黃巢民亂時,丁會投身朱溫麾下效力,受信任,被封為都押衙。
在朱溫的一系列戰爭中,丁會都是先鋒大將,深得朱的信任。
丁會為昭義留後,怕朱溫猜忌,自此常年稱病。
他內心里對朝廷是感激的。
從一個一文不名的草民成了反賊,然後又成了官軍,四處征戰,戰功赫赫。
可最近幾年,他心里不痛快。
一個是朱溫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朱溫了,而是梁王朱全忠,猜忌心日重,心狠手辣,不講情面。
二是,梁王有代唐之心,這個在內部不是什麼秘密。
丁會心里不認同。
咱當著朝廷的高官,吃香的喝辣的,有什麼不好?非要造反?當年從賊說是為了活命也說得過去,如今再造反是為了什麼?
你倒是能當皇帝了,可我不還是臣子嗎?
有什麼不同?
丁會心里不痛快,又怕朱溫對他猜忌,這兩年他在潞州稱病,從來不去摻乎什麼遷都的事。
這次來救河內,也是他不得已為之。
如果見死不救,怕是在朱溫面前無法交代,救吧?這就是個舍近救遠的錯誤。
他很想直接攻打晉絳,把河中拿回來,可他又怕自己表現的太突出,受人嫉妒。
這幾天,李存勖都派出騎兵對大營進行騷擾,他的哨探很難探到有用的消息。
天復五年正月十八日,天色暗沉,空中飄著潔白的雪花。
寒風一吹,讓人瑟瑟發抖。
丁會在中軍大帳里一邊烤火,一邊翻看著書籍。
突然帳外傳來腳步聲。
‘報節帥,急報。’
丁會打開急報,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原來,他剛進太行山不久,李克用的大軍就包圍了他的潞州、澤州。
如今潞州已下,澤州危在旦夕。
誒呀~~~
丁會在大帳里來回的踱步。
自己的老窩被佔了。
可他仔細一思量,自己身後是十萬大山,現在進山生不如死。
前面是李存勖的大營,進退不得。
對,自己還有騎兵呢?
他已經得到消息,騎兵一天後就能出山,到時候自己就有了回旋的余地。
至少能跟李存勖的騎兵斗一斗了。
天復五年正月十九日,太行山腳下。
沿著泫水的谷道,走出一支騎軍。
這正是丁會的朝思暮想的騎兵。
五千騎兵走了近十天,才翻越了太行山,走出了崎嶇陡峭的山道。
這一路上,摔下懸崖的馬匹和騎兵就有幾十人,雪天路滑,山道難行,一走出大山,眾騎兵就癱倒在地,戰馬也雪地上撒歡,尋找著枯草。
「都起來,看看你們像什麼樣子!」
騎將是丁會的內佷,很得丁會的信任。
听到親兵的吆喝,他們才不情不願的爬起來,去雪地上抓自己的坐騎。
近五千騎兵在山腳下亂麻麻一片。
猛然間,遠處傳來了隆隆的馬蹄聲,一道黑線自遠及近,近萬騎兵踏雪沖來。
「快,上馬反擊!」
騎將再怎麼吆喝已經沒有多大效果了。
本就疲憊不堪的騎士,正在雪地上找馬,這會的建制早就亂了,哪里還組織得起來。
有人飛身上馬,一撥馬頭就跑,五千大軍,就這樣一哄而散。
親兵部曲見事不可為,擁著騎將就跑。
可被萬騎緊追,哪里還跑的了。
一時間,白雪被染紅,慘嚎和哀求聲一片。
有聰明人,向山里跑,躲在樹叢里跪了一地。
這種地方可防止馬踏,至少可留下性命。
丁會得到消息時,他的騎軍已經被圍殲了。
這下丁會傻了。
他唯一的指望就是梁王的援兵。
可他現在離河陽太遠,就算是援兵到了,自己也借不上力啊。
也不知怎麼回事,營中有小道消息傳出,老家被攻破,騎兵覆滅,自己已經無家可歸了。
營中軍兵聞訊嚎啕大哭,軍心亂了。
丁會大急,一查消息來源,卻是自己親兵傳出。
原來,親兵在替丁會收拾營帳書信時,無意中看到了信中內容,由于思家心切,不免露了信息。
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被全營知曉。
這還不算,畢竟這書信誰也沒見著,不敢肯定。
可這幾天總有晉軍往營中射箭,帶有大量的傳單。
言說,潞州、澤州已經投降,騎兵也被殲滅,就剩你們一營,投降者免死雲雲。
一時之間,相互印證消息,全營就炸鍋了。
丁會再怎麼彈壓已經不管用了。
「唉~~~時也命也!」
丁會長嘆一聲。
當即派人去晉軍大營聯絡請降。
「哈哈哈哈~~~好,告訴丁使君,歡迎投效。」
第二天,李存勖帶全體將官出營迎候。
丁會手捧印信和幾顆人頭跪在李存勖的面前。
這幾顆人頭是朱溫派給他的監軍和不願降晉的將官。
丁會當即寫密信給自己轄區的各官員勸降。
這封信至關重要,澤州、邢州見信後都開城降晉了。
河陽的張全義並不知道丁會投降了,他還在河陽籌備糧草召集軍兵。
糧草從開封沿汴河走黃河運往河陽。
而朱溫的援軍已經到達了汜水,過了虎牢關、洛口,沿河過河陽橋就能直達河陽。
倒不是朱溫不重視河陽河內,而是他手里的軍隊被分散各處,開封的軍兵也不多,他也要時間召集。再說了,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河陽城內的糧草倒是運了很多。
剛到洛口,就有消息傳來,丁會與李存勖大戰不敵,逃進了河陽城。
朱溫心里暗怒,這個丁會怎麼回事,當年的勇猛哪去了?
怎麼總是吃敗仗?去年敗,今年還敗,看樣子是該讓他動動地方了。
心里想著,朱溫讓大軍扎營,五萬大軍的行止可不是兒戲。
丁會狼狽的帶著敗兵進了河陽,雖是敗兵,可仍有五千多,雖然盔甲不全,可是武器尚在。
丁會與張全義是有交情的。
當年,張全義被李罕之圍困,眼看就要餓死了,是丁會帶兵解圍的,也算對張全義有救命之恩。
如今丁會來救援兵敗,自己能不讓他進城嗎?!
好酒好菜的招待,兩人一起敘舊暢談,雖然河內丟了,可張全義知道,早晚能拿回來,晉軍根本就無法長期駐扎在懷州,就因為中間有群山阻隔,糧草不濟。
張全義知道梁王快到了,他也就放松下來,和丁會暢飲起來。
要說喝酒耽誤事呢,張全義一喝,醉了。
等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軟禁在了府邸,河陽已經變天了。
李存勖哈哈大笑著走進了節廳,丁會跟在身後。
「你,丁會,你……」
張全義長著大嘴,都傻了。
要知道丁會可是朱溫的元從啊,跟了十幾年的老人,怎麼就背叛了呢?!
「國維,不是我忘恩負義,而是形勢使然。」
丁會雖面有愧色,可還是訴說了原委。
「你知道嗎?我的昭儀三州都已陷落,騎兵也沒了,就剩下一萬步軍,死守大營,軍心早就散了,我不降能如何?」
「梁王馬上就到了……」
「他怕是過不了河。」
如今河陽舉城而降,張全義悔不當初,他張口大罵,丁會也不計較。
李存勖和丁會的兩萬大軍進了城。
張全義好不容易召集的五千兵丁,如今也成了俘虜,開封的運糧船還在往河陽運糧,沒人知道河陽已經陷落。
三天之後,朱溫的大軍來到了河陽橋。
按理,張全義應該來迎接,可只有丁會來了。
「道隱,國維怎麼沒來?」
「殿下,國維這幾日著急上火,急火攻心病倒了。」
「哦?國維辛苦了。」
朱溫看看丁會,見他沒有異常,這才一揮手,大隊人馬過河。
五萬大軍一時半會也過不完。
朱溫老奸巨猾,不肯過河,而是在河陽橋南,扎下營帳。
丁會心里嘆息。
知道賺取朱溫是不可能了。
當夜,河陽城內外喊殺聲四起,火光沖天。
有人一把火燒毀了河陽橋。
已經過河的大軍四處逃竄。
朱溫睡到半夜,被喊殺聲驚醒。
見河對面火光沖天,心知壞了。
剛要命人過河救援,大橋上火頭四起,已經救援不及。
他一拍大腿,哎呀,國維和道隱出事了。
他到現在也沒往丁會降敵上想。
這邊朱溫的人拼命沖上木橋救火,對面卻喊殺聲不絕。
好在過河的軍隊只有萬人,不然朱溫非吐血不可。
可就這樣,他也是高呼一聲,暈了過去。
河陽橋被毀,黃河南岸的朱溫昏迷在大帳中。
三萬多汴軍眼睜睜的看著對岸汴軍反抗越來越少,最後被殺光。
朱溫昏迷,敬翔急令把梁王送回開封醫治,大軍沿河立寨駐守。
一時之間,李克用心頭大快。
不僅攻佔了大量的地盤,連丁會這樣的大將都歸降了,還俘虜了河南府尹、河陽節度使張全義,這個功勞可就大了。
如今天氣嚴寒,晉軍也不會再發動大的戰役,先把戰線穩固了再說,戰線穩穩的推進到了黃河沿線。
垣縣、王屋、濟源三縣也開城投降了。
這邊李克用的晉軍與汴軍在黃河兩岸相互對峙的時候,淮南的大軍正和楊師厚的銀槍效節都打的難解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