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亭出版社,主編辦公室里逐漸安靜下來。
只是辦公室外還略微有些嘈雜的動靜,不少編輯正忙活著手里的事情。
錢主編坐在電腦跟前,手搭在鼠標上,緩緩劃動,
從頭開始重新看這本《籠中鳥》,
故事一開始是雙線敘事,一頭是主角吳木正為第二日副教授聘任儀式輾轉難眠,
另一頭則是各地的天文監測站,監測到了從天外來隱含一定規律的電磁波信號,各天文檢測站的研究員,監測員和相關人員同樣是一夜難眠。
最終,接收到了整整0.7PB的龐大數據量。
第二日,在主角吳木正略激動地參與著首都大學歷史系副教授聘任,成為首都大學一位相對年輕的副教授時。
被抽調組成的密碼學家,語言學家,數學家已經在緊張進行著接收到來自電話電磁波信號數據的解碼轉譯工作。
而因為這份龐大數據中就包含了‘天外文明’的‘字詞典’,讓整個解碼轉譯工作進行地很快。
在第三日。
因為前一日慶賀宴會上被慣得酩酊大醉的吳木,還在學校給教師提供的宿舍里大睡,
而已經初步完成信號數據解碼轉譯,獲得一些信息的國家決定召開高級別會議。
于是兩條平行的線發生了交集。
國家的人來邀請吳木這個歷史學者,首都大學歷史系副教授參加這次會議。
而後面會議上的內容,
也解釋了為什麼吳木能參加這次和他似乎毫不相干的會議。
一是因為自稱‘觀測者’,發來電磁波信號的,被暫指代為‘觀測者文明’留下的兩個問題,
第二個問題勉強和吳木這個歷史學者靠得上關系。
二是因為他已故的導師曾是這個國家最權威最頂尖的歷史學者,而他, 是他老師口中最常提起的, 最優秀的學生。
會議中, 揭示了觀測者文明發來的0.7PB數據中包含的三部分內容,
同時決定組建相關團隊, 對觀測者文明饋贈的可控核聚變技術盡快掌握。
頒發相關政策和組建團隊對觀測者文明提出的第一個問題進行研究,
而第二個問題,就只能交給吳木這些歷史學家, 人類學家,社會學家乃至哲學家們去思考。
于是,
整個世界的天翻地覆就開始了。
可控核聚變技術的突破, 大建造時代的到來,人類對天外的探索,
乃至對基礎理論研究的大幅度鼓勵……對整個社會帶來了科技大發展思潮和對外開拓思潮。
到這兒的時候,
作者又將原本兩條交集的線重新分開來了寫,
一邊是社會的大發展,
一邊是主角吳木依舊在大學里一如既往的教書研究歷史,但他周邊的事務一直發生著變化。
于是就寫出了吳木和整個社會變遷之間割裂而又飽含聯系的特殊感覺。
同時……也讓吳木好像感覺自己和社會月兌節, 連對自己的價值都有些迷茫了。
這種迷茫一直持續到數年後。
書中,各國依托觀測者文明贈送的可控核聚變技術,
在各地建造了大量聚變反應堆, 給整個社會提供了充沛甚至極其豐富的能源,
在這些低廉且短時間內近乎無限的能源刺激下,整個社會科技大發展,大建造, 大開拓的思潮下, 人類社會的生產力得到了一次躍升。
而生產力的躍升又反過來進一步刺激了科技大發展,大建造, 大開拓的思潮。
整個社會迎來巨大的變革,
人們將小型的可控聚變反應堆裝進了航天器, 替代了傳統化學能源,實現穩定天地往返
在月球上建立永久性基地, 大型科研裝置。
同時, 那份可控核聚變技術的理論中,一些新奇的技術方向, 還給不少學者帶來了新的思路和靈感, 誕生了不少基礎領域乃至應用領域的理論和技術。
而另一邊,
是很少在再去思考觀測者文明的吳木, 面對著自己現在從事的歷史研究可能好像沒什麼意義的迷茫。
再一次給僅有幾個學生的課堂完成一次授課後,
抱著一種迷茫的情緒走出了大學。
……
之前,錢主編也就看到這兒。
他就問紀拙要過一次稿子看,後來就沒再催過。
看了前面這些簡直撓到癢處的劇情,他實在是怕催急了影響質量。
看到這里,原本就看得不快的錢主編再放慢了些速度,細細品味著接下來的劇情。
……
「……我國航天部門將計劃于本周周日,對火星進行本年度第三次發射任務,本次發射航天器將攜帶由航天集團等多部門多單位聯合研制火星半永久生存基地的01號,02號模組……按照計劃01,02號火星基地模組將在火星表面預定位置展開,形成互相連接,總計三十余平方米的生存空間……
這將作為我國火星科研站的一部分長久存留在火星表明……同時,將在隨後發射本年度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火星發射任務中,將分別向火星科研站運載小型可控聚變反應堆,生活生存科研物資,以及頭批入駐火星科研站的人員……」
路口偌大的屏幕播報著最近的新聞,吳木抬起頭望了望,
才恍然發現,自己這麼一路走,已經走到了個繁華的路口,
路口的人們熙熙攘攘,臉上大多都掛著笑容。
生產力的躍升讓每個人都得到了好處,即便大多都砸在了對外探索上, 科技發展上,但留下來的那些也足夠讓人們過得比以前好了。
「……現在這好啊,好啊……我們都要登上火星了。」
一個過路的大爺駐足在路口, 笑呵呵著抬起頭望著路口大屏幕上的新聞,說著。
吳木轉過頭去看, 頓了下,往這位大爺跟前走近了幾步。
「……大爺,感覺現在這生活怎麼樣啊?」
「……你是啥記者還是政府的人啊,要我說啊,現在這生活好啊,一天比一天好。」
「……你知道吧,前些天,听著說這退休金又漲了許多,嘿,現在這真是物價不長工資漲,啥時候見過這種好日子啊。」
「按那個國外那個偉人的話,咱們這是生產力富裕了吧?」
大爺笑呵呵著應著吳木的話。
「大爺你還懂這個?」
「小瞧人了不是,年輕的時候我也看過不少哲學書。」
「……誒,你說……網上都說有外星人,咱們這都要登上火星了,是不是就要見到外星人了?」
大爺來了些興致,不禁問道。
吳木笑了笑,沒答話。
那還遠著呢。
見吳木似乎是不想說話了,大爺又感慨著現在的些變化,繼續溜達著往前走了。
吳木再轉過頭,望著熙熙攘攘路口,大多數人臉上都帶著的笑容,
還能看到不少人手里都捧著書,為了讓整個社會適應時代的變化,國家還開展了不少再繼續教育的措施,對這部分還有直接補助……
好像整個社會都挺好的,大家也都覺得挺好的。
可是為什麼我還覺得有點迷茫……甚至隱隱的不安。
如果社會沒有問題,那就是我的問題了……吳木迷茫中已經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再迷茫著,抬起頭望著更遠處望了眼,
過了路口就是公園了,
吳木就過了路口,迷茫著走進了公園里。
公園里人也不少,
吳木就沿著僻靜些的小徑,有些越走越偏,
一直到前邊路邊再出現道身影,吳木才不得不放緩了些腳步,準備繞過。
那是個蹲在路邊小男孩,可能有個七八歲大,看著大人就在邊上稍遠的亭子里。
這小男孩就蹲在這兒玩著什麼,
吳木轉過頭去,看了看。
小徑邊上就是公園的小森林,男孩就蹲在路邊的樹下,手里拿著可能是有些化了的糖畫,
就捏著糖畫上的竹簽,拿著糖畫上要化了的糖,在泥地上劃拉著字。
一群樹下的螞蟻,就爬動著,爬到這地上糖水寫得字上,用著自己的身軀幫小孩在地上寫出了這個黑色的‘王’字。
男孩很開心的玩著,那群螞蟻可能也因為找到糖而高興,
只是吳木看著那地上順著糖水痕跡反復來回爬動著的螞蟻,覺得莫名殘酷。
這群螞蟻們可能正尋找著歸途和出路,但整個路途卻已經被固定在了那個‘王’字上。
螞蟻們,
你們知道此刻自己自身最大的價值是什麼嗎?
就在這時候,
一只螞蟻不知道怎麼的,
月兌離了男孩劃出的‘王’字上,往著邊上爬去,還帶著其他些螞蟻也往著邊上爬。
看著自己‘寫’的字上缺了一點,正玩著高興的男孩自然是不願意了。
伸手就去撥弄那個往旁邊爬開的螞蟻,只是手上似乎用力了點,
那螞蟻被男孩拿著的糖畫撥弄了幾下,就死了,嵌在泥里。
男孩就再轉過頭,接著玩自己的了,
吳木站在男孩身後,沉默著看了許久。
一句話沒說,就再走了。
……
「呼……」
看到這里,錢主編竟然感覺有些頭皮發麻,
特別是看到文中那個小孩不小心將那個月兌離控制螞蟻弄死的時候。
錢主編都感覺自己說不出來是什麼感受。
長呼了口氣,錢主編繼續往下滑動著鼠標,往下看著。
……
劇情再往下,
離開了公園的主角徑直去了一個已經快要重新拆遷重建的菜市場。
菜市場一家賣雞鴨豬肉的店鋪,店鋪門口正停著輛拉豬的車,
店鋪里的店員跟老板正卸著貨,將還活著的豬拖拽到店鋪門邊固定的地方去殺掉,
豬拼命掙扎,自然是無力反抗,
最後一刀刺進了豬的心口。
吳木在這家豬肉鋪門口,目睹了全過程。
豬啊,你知道自己自身最大的價值嗎?
菜市場的另一邊,
就是個小的花鳥市場,
離開了豬肉鋪過後,吳木去了那兒,
最終在個花鳥店的門口停了下來。
門口的架子上,掛著幾個鳥籠,
靠著外邊的鳥籠里有只顏色最是鮮艷,羽毛最是好看的鳥,
鳥就站在鳥籠里的架子上,不時來回轉動著頭,久了就撲騰下,
然後在那放鳥糧的小碗里去啄食。
鳥兒啊,你知道自己最大的價值是什麼嗎?
最後,
因為吳木在這兒駐足太久,花鳥店的老板出來了。
吳木買下來了這只鳥。
「……小哥,這鳥漂亮吧?要看看嗎?」
「是挺好看的。」
「不過不會掉毛吧。」
「不會的,這鳥要是羽毛掉多了,掉的不好看了,你給我拿回來,我錢賠給你,我直接炖了吃了!」
「……嗯,多少錢。」
最終,吳木提上了這只鳥,就回了首都大學,
在大學里走,一路還遇到些相熟的教授老師,
還要人問他,
這只鳥給取了個什麼名啊。
吳木說,
叫小困。
有人說這名字還挺有意思,
吳木就只是笑了笑。
將鳥掛到了教授分配屋子的窗邊,
吳木再去物理學院,找到了曾經見過的一位物理學教授。
到這位物理學教授的辦公室時,
卻發現這位物理學教授正在收拾著東西,
打了個招呼過後,自然就問這位教授要去哪兒。
這位教授卻自嘲著告訴他,他是研究可控核聚變的,現在失去了作用,
向學院請了一個月假,準備出去走走,回來再回來想想換個新的研究課題。
吳木就問他,
現在可控核聚變技術這麼發達,這麼火熱怎麼會不需要他呢?
教授就自嘲地笑了笑,就是因為可控核聚變已經足夠成熟了,所以才不需要他。
現在用得觀測者文明贈送的可控核聚變技術是一條完整的路線,一直到可控核聚變小型化。
而他研究的路線跟這條路線根本就是兩個方向,不像一些教授,物理學家那樣的兼容,自然就失去了繼續研究的價值。
最後,這位物理學教授外出旅游散心去了,
吳木則是再回到了學校給教授們安排的住處。
坐在客廳的飄窗上,望著窗外,掛在窗邊的鳥籠里那只羽毛鮮艷的鳥兒就不時叫著。
晚上連晚飯都沒吃,吳木就這麼坐著,望著窗外很久,
一到深夜,
他第一次針對‘觀測者文明’的第二個問題,上報了一些研究想法。
這上報的報告里,
包含了一個富有歷史韻味的故事。
「……古時楚地有神龜,生活在泥潭里,活了千歲,被一個獵人看到神龜龜殼上漂亮的花紋,一刀砍死了神龜,扒走了龜殼。」
「……那,神龜最大的價值是什麼?」
如果籠外真有觀測者,那對觀測者來說,
最大的價值是這只鳥兒‘優秀的捕食能力’嗎?
還是他那還算漂亮的羽毛。
觀測者一直在幕布之外觀測著人類文明,
那證明著人類文明最大的價值是固有的……一直都在的。
就像是籠中鳥兒的羽毛,從它羽翼漸豐開始,就一直漂亮的羽毛,
而不是大了才萌生出來的一點捕食能力。
吳木上報了一份簡單的報告後,
就拿著手輕輕撥動著鳥籠,看著這鳥籠里這只漂亮的鳥兒,
心底卻滿是絕望。
對觀測者,人類文明一直固有的,就是人類文明本身。
而人類文明本身。
科技只是文明發展的途徑……而人類文明獨有文化和經歷此才是文明本身。
就像是……漂亮的羽毛和龜殼上的紋路……
……
看到這兒,錢主編感覺頭皮有些發麻,
迫不及待地繼續往下看。
按照對這個劇情的預期,接下來就該揭開人類文明最大的價值的答案了吧?
哪知道,劇情卻在這兒再次發生了變故。
再有些峰回路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