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莉亞女乃女乃……」
清晨離開家之前,小格里特還曾在臥室里去看望過蜜莉亞女乃女乃,
雖然蜜莉亞女乃女乃昏迷著,但還在臥室的床上。
而此刻,小格里特能面對的,卻已經只有墓碑和新起的墳墓。
望著那父親霍斯刻出來的,墓碑上的字,一路沉默著的小格里特眼眶紅了起來,
再沒看到墓碑前,蜜莉亞女乃女乃的去世就像是只是去了遠方還沒回來,
而此刻,小格里特知道,蜜莉亞女乃女乃就在這里,只是他只能看到墳墓,而蜜莉亞女乃女乃再沒辦法回答他的呼喚。
父親霍斯望著蜜莉亞的墳墓,再轉過頭,望著自己的孩子小格里特,只是伸手摟住了小格里特的肩膀,沒有說話。
小格里特紅了的眼眶里,淚水就啪嗒啪嗒往下不斷滾落,滾落在地上,浸潤到泥土里,
「蜜莉亞女乃女乃……蜜莉亞女乃女乃!」
小格里特手里一直緊緊捏著的草藥,終于被扔在了地上。
小格里特痛苦的,撕心裂肺地哭喊著。
父親霍斯只是也紅著眼眶,抱住了小格里特,任由小格里特在他懷抱里哭喊,
小格里特哭著,直到哭著沒了力氣,
才再逐漸止住,
然後就從他父親霍斯身前離開,轉過身,埋著頭,就往家里
的方向悶頭走回去,一句話也不說。
而父親霍斯,望著小格里特,只是蹲,將小格里特剛才扔到地上那包草藥再撿了起來,只是沉默著跟在小格里特身後。
「……你還把草藥撿起來干什麼!」
「它已經沒用了!」
小格里特悶頭走了好遠,才突然轉回頭,紅著眼楮對著自己父親大聲地喊道。
「我知道。」
父親霍斯只是應了一聲小格里特,也未曾將手里的草藥放下。
小格里特重新埋下了頭,埋頭往前走著,
又再走了許久,
「父親……霍斯……你說蜜莉亞女乃女乃為什麼會得病,是因為對神不夠虔誠嗎?」
小格里特紅著眼眶詢問道。
「或許是蜜莉亞女乃女乃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休息。」
「蜜莉亞女乃女乃為什麼這麼累?」
小格里特近乎刨根問底地追問著,他有太多的問題想要弄清楚。
父親霍斯沒再說話,只是沉默了一陣過後,告訴小格里特,
「小格里特,你繼續去學習,弄清楚這個問題吧,蜜莉亞女乃女乃也希望你能去繼續弄明白這些問題。」
「我知道了……」
小格里特沉默著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他已經和父親霍斯,重新再走回了家。
……
「……格里特,你就在家里待一會兒吧,我出去除一會兒田地里的雜草。」
蜜莉亞離世帶來的悲傷並不能讓父親霍斯太久的休息,
在傍晚,熱了黑面包和湯,和小格里特吃了晚餐過後。
父親霍斯就拿著農具,離開了屋子,去了家里的田地里。
還帶著濃烈悲傷的小格里特,就坐在自家的門口,望著西邊逐漸下落的夕陽,
似乎是在愣愣地發愣,一直看到夕陽徹底落下,晚霞也被夜色淹沒。
「……是小格里特嗎,可憐的小格里特,是在為蜜莉亞的離世難過嗎?」
就在小格里特沉默著,坐在屋門邊的時候,有一道聲音在屋門前的道路上想起。
小格里特望去,看到了那個從道路上過路的人,瓦琳娜女乃女乃。
小格里特沉默著,沒有說話。
「哦……可憐的小格里特,蜜莉亞在天堂也會一直注視著你的,不要再那麼悲傷了。」
瓦琳娜女乃女乃臉上帶著同情和可憐,安慰著小格里特,
小格里特沉默了陣,只是有些突然地出聲說道,
「瓦琳娜女乃女乃,這麼晚,你是去看沃克叔叔嗎?」
「沃克叔叔是怎麼去世的……」
悲傷似乎讓小格里特說話沒了顧忌,他直接向瓦琳娜女乃女乃詢問著其中一個疑問。
「是啊……我去看望你沃克叔叔。」
瓦琳娜女乃女乃渾身僵硬了一下,不願意多說這個問題,
只是就這樣回答了一句,就匆匆再離開了。
小格里特望著瓦琳娜女乃女乃的身影越走越遠,直到淹沒在夜色中。
那是村子墓地的地方嗎?
小格里特轉回目光,再有些沉默著,坐在屋門邊,一言不發地望著身前夜色。
直到,
夜色越來越深,
傍晚出去的父親,終于再回來了。
沾了一些夜晚的露水,或者田地里的草籽爛葉和泥,
父親霍斯整個身上衣服都有些濕漉漉而髒,
「……怎麼還沒睡?」
看到還在屋門邊坐著的小格里特,父親霍斯頓了下,輕聲詢問道。
小格里特不願意說話,只是抬起頭望著自己父親,搖了搖頭,
「……去睡覺吧,明天你還要去學校。」
父親霍斯出聲再說道。
小格里特沉默了下,從地上站了起來,
要往屋里走,又再頓了下動作,轉回頭望向父親霍斯,
「霍斯,你以前從來沒有這麼晚外出去農田里做農活。」
「有那麼多的雜草需要除嗎?」
「村子里的人都說,父親霍斯您是受到了神恩賜的人,田地里的雜草總是很少,耕種收獲的時候總是很快,收成也一直很好。」
「現在是失去神的眷顧了嗎?」
小格里特突然地問道。
父親霍斯頓住了動作,轉過頭望向了小格里特,
沉默了好一陣,
才轉回了頭,進了屋子,放下了手里的農具,
「沒有神的眷顧,只是有褻瀆了神諭,違反了教會律令的罪人。」
父親霍斯一邊拖著身上濕漉漉髒了的粗麻衣,從旁邊拿著干燥些的衣服換著,
一邊這樣說道。
「……是蜜莉亞女乃女乃,是蜜莉亞女乃女乃在夜里在田地勞作對嗎?」
小格里特追問道。
「……」
父親霍斯沉默了,沒再說話,只是回過頭望著小格里特,
迎著小格里特的目光,父親霍斯再沉默了許久,才應了一聲,
「嗯。」
得到肯定回答的小格里特沉默了下來,
低下頭,沒再接著詢問。
他弄懂了一些事情,但眼里有了更多的疑惑和茫然。
他的祖父因為擋住了教會騎士的道路,被教會宣判為對神不夠虔誠,得罪了天神和主,
即便死後也不能回歸神的懷抱,墳墓前沒有立起墓碑。
他的父親和蜜莉亞女乃女乃,違反了教會的律令和神的旨意,
但在這兒之前,村子里的其他居民嘴里,父親霍斯都是受到神恩典和眷顧的人。
而父親受到的那些神的眷顧,正是違反了教會的律令和神的旨意帶來的。
蜜莉亞去世過後,會回到神的懷抱嗎?
小格里特眼底滿是疑惑和茫然,
這里面許多事情,似乎出現了許多的問題。
這時候,父親霍斯走過來,揉了揉小格里特的頭發,然後就再走開了,
「早點睡覺吧,明天你還要上學。」
「父親……霍斯,我明天幫你去田地里除草吧。」
小格里特沉默了好一陣,再抬起了頭,
「不行,你需要去學校!」
霍斯再出聲說道。
小格里特沉默,沒再說話。
……
「……格里特,你在想什麼呢?」
學校里,那位和小格里特唯一熟悉一些的愛蒙,
出聲轉過頭喊著小格里特,
有些走神的小格里特轉回頭,只是搖了搖頭,
「沒有……」
「愛蒙。你們村子有沒有被邪魔入侵的人。」
「當然,總有人對主不夠虔誠。」
面對小格里特的問題,愛蒙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之前還有找我父親一起向神祈禱,祈求神眷顧的呢,只是他們的不夠虔誠,即便我父親虔誠的祈禱,也不能為他們換來神眷。」
「那那些人怎麼樣呢?」
「當然是被邪魔入侵死去了,這樣的人,死後連回歸神的懷抱都很困難。每次都還需要勞累我父親誠心為他們祈禱,請求神的寬恕,才能埋葬下去,回歸神的懷抱。」
「嗯……你父親會為此收錢嗎?」
「格里特?你是什麼意思?」
「沒有,我只是想,你父親這樣受到村里居民尊敬的人,這樣為他人勞累過後,或許其他人會對你父親表示感謝。」
「嗯,那是的,雖然我父親每次都推辭,但他們總是覺得這樣才能表達自己的謝意,父親也只能收下來。
上次還有戶人送來的是黑面包,里面加了太多的糠了,真難吃,比其他家送來都難吃,我吃了兩口就吃不下去了。」
「嗯……」
小格里特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而愛蒙似乎還有和他聊天的興致,就再出聲問道,
「……所以,格里特,你剛才在想什麼呢?」
「沒想什麼……」
小格里特只是這樣應著。
愛蒙就漸也沒了和小格里特說話的興趣,轉過頭和其他人聊天去了。
小格里特依舊坐在原處,有些沉默著,
……
下午,
小格里特從學校里離開,
腦海中依舊想著許多揮之不去的疑問,
埋著頭,一言不發,就這樣順著城鎮里的道路往前走。
直到前面突然響起了一陣嘈雜的聲音,
是一輛馬車從道路上駛過,道路上的行人都在避讓,
小格里特也趕緊躲到了路邊,望著那馬車逐漸跑遠,
才準備走回路上。
「小格里特,你站在門口干什麼呢,趕緊進來了啊……」
這時候,路邊有人喊他,
小格里特轉過頭,才發現已經知道了那個醫生的診室門口。
診室內外,一如既往著都蜂擁著人,
有來尋求救治的病人,也有來看醫生那血腥手術的觀眾,
大概是在診室內剛進行完一場手術的醫生,手上拿著鋒利的斧子,渾身還滿是血,
短暫休息的時候,恰好看到了路過診室門口的小格里特,就出聲喊道。
小格里特站在診室門口,頓著動作,抬起頭望著那診室里,卻沒有進去。
他之前在診室里來每天下午工作,是因為他想從醫生這里知道一些能治療蜜莉亞女乃女乃的知識,能買回去一些草藥。
但現在,似乎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
「……小格里特,趕緊的啊,趕緊站在旁邊幫我一起手術!」
看到小格里特不動,將小格里特視為助手的醫生有些憤怒起來,高聲喊道,
小格里特沉默了一陣,還是走了進去。
從蜂擁著,擁擠著,觀看著手術的人群中走過,小格里特走到了醫生旁邊。
「哦,看我的小格里特,看我的助手,似乎今天心情不怎麼好。」
似乎看到小格里特听著他的招呼,過來了,醫生有些滿意,
再和小格里特隨意說著話,
「小格里特,你的蜜莉亞女乃女乃呢,怎麼樣了?神有眷顧她嗎?」
「她已經去世了。」
「哦,真是可惜啊,要是之前就能夠早一點送來我給她做放血治療,可能現在已經能夠離開病床了。」
醫生對小格里特告知的,蜜莉亞的死訊,有些夸張地回應道。
小格里特只是望著醫生夸張的神情,默不作聲。
「好了,我的小格里特,現在最要緊的事情,就是你給我繼續當助手,我們馬上就要開始下一場手術了。」
「下一場手術是什麼?」
醫生轉過頭,問著。
「截肢!截肢!」
「好的,來吧,我們的觀眾們都已經拭目以待了!」
蜂擁著在診室里,支付了門票的觀眾,有些激動亢奮地喊著,有些人渾身都興奮地戰栗,紅著眼楮,
就似乎在期待一場精彩的表演。
小格里特目睹著這一幕,沒有說話。
就看到,在觀眾的大呼小叫小,
有個病人被抬了上來,旁邊還跟著一個,身影有些畏縮,穿著粗布麻衣,
旁邊觀眾每喊一聲,她的身子就忍不住縮一下的農婦,
而被抬上來的那個病人,也像就是個老農,顯然就是農婦的丈夫,
「……怎麼還有女人,女人會影響會手術的完美。」
醫生皺著眉頭,望著那農婦說道,
農婦聞言,整個人就再止不住縮了子,
「如果你想讓我給你的丈夫手術的話,那就請你出去,到外邊去等著吧。」
農婦這時候抬起了頭,更有些恐懼而猶豫地說著,
「……醫生,您說要五銀幣截肢,我這里,只有三銀幣三百銅幣……您能不能先做手術,錢……剩下的錢,我後面給你……」
農婦從兜里模出了零散的許多錢,
用兩只手捧著,遞向了醫生。
醫生望著,眉毛皺著更深。
「哪個混蛋!沒有收錢就讓人進來!哪個混蛋做得!」
醫生轉過頭,憤怒地吼道,
旁邊給了門票的觀眾們,也跟著起哄,大呼小叫著。
農婦身子不斷顫抖著,腰越彎越低,不斷哀求著,
「醫生,求求你,求求你……」
醫生這時候,臉上的憤怒卻陡然一收,臉上再露出笑容來,
卻沒有朝著農婦說話,而是望向了周圍這群給了門票的觀眾,
「好吧……這個窮鬼的命運,就有各位觀眾來決定!」
「你們說,要不要截肢,要不要現在給這個窮鬼截肢!」
醫生夸張地說著,大聲喊著,煽動者情緒,就像是在做一場演出,
「……趕緊吧!趕緊截吧……拿起你的斧頭啊!」
「快啊!」
「你個騙錢的混蛋!拿去吧!趕緊的!我已經忍不住要看了!」
周圍的觀眾們,吐露著骯髒的話語,
咒罵著的同時,紅著眼楮拿著硬幣和錢朝著醫生扔了過去。
「哈哈……看來各位觀眾已經著急了,那我們就開始我們的手術吧。」
「請這位女士,你離開這里,去到外面等候。」
地上的錢自然有診室的其他人收攏,
醫生指著診室的門,讓那個農婦離開,
農婦顫抖著身子,將手里的錢也放下,就連聲應著好,一點點退出了診室,
那已經抬在手術椅上的病人老農,則是還側過頭,帶著一些對接下來手術的恐懼,看著自己漸走遠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