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渾城俱寂。明晃晃的燭火,在牆上映照出搖曳的影子。梁小悠靠著木椅,雪白的長裙沒有一絲污垢,精致的面頰貼著幾根發絲,她伸手撫發過耳,似有些漫不經心道︰「閣下折磨別人的畫面,確很可怕,我沒有顧景風那般貪玩,來渾城只是短暫逗留,並非要惹什麼事情。」洞冥境巔峰的修士,看到侯府里發生的情況,是很正常的事情,姜望點頭說道︰「最好如此。」看著姜望平靜的臉,梁小悠強忍著洞悉其秘密的念頭,已經有太多事情證明姜望澡雪境修士的身份,但她始終無法理解,為何在奪取姜望身體後,就變成了廢柴?
許是正有此事的存在,姜望最開始的懷疑漸漸消散,畢竟只是顧景風的一個假名而已,知曉與否,都不能代表什麼。
他沒有意識到,在梁小悠面前待得越久,對其警惕性就變得越低。就好像他們是一個人,不該有任何懷疑。
梁小悠想要說些什麼,又不能太刻意,一時陷入沉默。姜望認真打量了梁小悠幾眼,應是他目前見到過的最好看的女孩,但心里卻沒有生出任何別的心思,這讓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奇怪。
難道我真的是正人君子?果然,勾欄听曲什麼的都是假象,正氣凜然姜某人從來不屑于此。
他欲言又止片刻,告辭離開。梁小悠卻開口說道︰「你得知顧景風的身份,卻沒有想著揭穿他,究竟為何?」姜望頓足,沒有回身,只是淡淡說道︰「顧景風是什麼身份,與我沒有關系,他又未曾惹到我,你也要切記這一點。」看著姜望的身影消失,梁小悠緩緩吐出口氣,我招惹你可不是一次兩次了,但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誰,而很明顯,我會繼續招惹。
她感知到劍神和程顏的視線,果然沒有那麼輕易離去,梁小悠毫不在意,裝模作樣的繼續看書,書名是《嬌俏夫人拿捏高冷侯爺的一百種方式》
因象城,魚淵學府東牆五百年香樟樹下。姜望元神歸位。
精神瞬間萎靡。抱劍坐于對面的蕭時年,皺眉說道︰「遇到危險了?」出竅的元神若是受到損害,是會傳遞到本體身上,情況嚴重則可能危及生命。
姜望擺手說道︰「沒啥,就是有點累。」蕭時年長吐一口氣,說道︰「你太虛了。」姜望沒有反駁,而是認真說道︰「麻煩扶我回房間休息。」蕭時年面無表情。
起身就走了。任憑姜望如何呼喊,都沒回頭。最終是路過的若水秋把他扶回了房間。
「你受傷了?」看著躺在榻上,面色蒼白的姜望,若水秋很詫異。姜望正經說道︰「我只是虛而已。」若水秋似是想到了別的地方,堂堂澡雪境修士把自己搞得這麼虛,有點夸張啊。
她沒想到姜望是這樣的人。沒有給姜望解釋的機會,她很嫌棄的走出房間。
姜望毫不在意,畢竟是常有的事情,怎麼可能回回都解釋,虛就虛吧,我承認。
但這也的確是急需解決的問題。等到好好休息一晚,便決定在明日看看能否找到汲取養分的機會。
憊懶是一種病,他要勤奮!剛閉上眼楮沒多大會兒,房門忽然被推開。
準確地說,是被人小心翼翼的推開。姜望側目看到杜言若的身影,眉頭緊皺,因屋里未點燈盞,漆黑一片,他沒有直接出聲,且又重新閉上眼楮,借助夜游神的視線,在黑暗里凝視著杜言若慢慢靠近。
想瞧瞧她到底要做什麼。杜言若止步在榻前,已是洞冥境界的她,這點昏暗氛圍自然能做到不受影響。
她能很清楚看到榻上躺著的姜望。若水秋攙扶姜望的畫面,是被她瞧在眼里的。
雖然不知緣由,但此刻的姜望似乎很虛弱。她因目睹姜望拔刀斬烏侯,便直接喪失了報復的希望,可突如其來的機會出現,讓她又開始猶豫。
或許這是唯一的機會。她鼓足了勇氣,依舊難免害怕。站在榻前,遲遲沒有動作。
姜望漸漸沒了耐心,自己裝睡,旁邊有人看著,實在太尷尬,他猛地睜開眼楮,冷聲說道︰「你有事?」杜言若有瞬間的呼吸急促,但她好像正好想通,直接拔出腰間長劍,刺向姜望。
姜望確實躲不開。如果他真的只是廢柴,或者受了重傷,這一劍真可能要了命。
但危險來臨的剎那,神國力量便已涌現,雄渾的氣息,攜裹著火爐般的熱意,讓杜言若只覺悶得難以呼吸,長劍刺破被褥,手腕被鉗制,沒等她反應過來,便是一陣天旋地轉。
姜望半跪在榻,一手扼制住杜言若持劍的手,一手將其摁在榻上。杜言若面色極其紅潤,當然不是因為羞澀,是姜望用的力氣很大,她無法呼吸。
「想殺我?」姜望冷漠低眸看著她,說道︰「你果然都在說一些屁話,這就是你的握手言和?」杜言若掙扎著,可惜不管怎麼做都難以逃月兌魔掌。
姜望淡然說道︰「你父親已經沒了。」杜言若忽然變得安靜,她瞪著眼楮,布滿血絲。
在姜望讓單琦玉率領所有黑焰軍來棲霞街的時候,便得知杜蘅已自我了斷。
雖然杜家產業是杜蘅一手打拼起來,年輕時候也是歷經磨難,可黑焰軍畢竟是祁國最強的軍部力量,他們的訓練方式是煉獄程度的。
哪怕他們沒有刻意折磨,但已經習慣錦衣玉食的杜蘅,無法承受。杜子澄倒是很安穩,雖說跛著腳,卻很懂得自娛自樂,反而身子更壯實了些。
姜望本想把杜子澄放了,偏偏他還不願意,在吩咐單琦玉安葬杜蘅後,便也把杜子澄暫時留在棲霞街。
杜言若是有能與杜子澄姐弟重聚的機會,可現在看來,是沒機會了。姜望沒管杜言若怎麼想,平靜說道︰「我便送你去陪他吧。」杜言若再次激烈掙扎。
姜望奪了她的劍,橫在其脖頸上。刺骨的寒意讓得杜言若瞪大眼楮,滿臉恐懼。
下一刻,姜望手里的劍便朝著後方揮出。房間里出現了第三個人。長劍被其兩指輕松夾住。
常祭酒吃著糕點,笑呵呵說道︰「兩位蠻有雅致的嘛。」姜望皺眉,直接松開劍柄,緊跟著長夜刀劃出一道寒芒,但僅是稍縱即逝,他持刀的手臂僵在半空。
常祭酒面不改色,說道︰「年輕人,別那麼沖動。」姜望直視他的眼楮,說道︰「你比我想象中強多了。」常祭酒笑道︰「一般般而已。」杜言若猛烈咳嗽著,拾起長劍,就要斬向姜望,但隨著常祭酒大手一揮,長劍便從杜言若手里月兌落,最終是她的拳頭砸在了姜望背上。
姜望面無表情,杜言若則疼的慘叫一聲。常祭酒沒有看杜言若,冷淡說道︰「回去。」杜言若不敢違背,很狼狽的跑出屋子。
姜望平靜說道︰「她想殺我,我殺她,合情合理。」常祭酒點頭說道︰「確實合理,但這里是魚淵學府,杜言若是魚淵弟子。」姜望微微吐出口氣,說道︰「我剛剛回了趟渾城,殺了蔡棠古。」常祭酒眉頭一凝,悵然道︰「何必呢。」姜望說道︰「我的氣還沒有消,正好向常祭酒討教一二。」他話音落下,更多的灼熱氣息瘋涌而出,瞬間掙月兌束縛,長夜刀再次掠出寒芒,直襲要害!
常祭酒似是有些意外,雖是第一時間後撤,但刀鋒仍是劃破其衣襟。姜望持刀而立,黑裳如墨,束發的玉冠上又映出一抹寒光,緊緊攥著刀柄的右手發力,長發凌亂狂舞,屋子里憑空生出一道颶風,下一刻便是劇烈炸響,整個屋子四分五裂。
兩道身影自煙霧里騰空。瞬間來到萬丈高空。刀芒撕裂長夜。宛若流星劃過。
又似煙火綻放, 悶響,惹來未入睡的百姓紛紛抬頭觀望。那是夜空里最絢爛的光華。
魚淵學府里的人都被驚動。林澄知滿臉茫然,
「姜望怎麼跟常祭酒打起來了?」劉玄命面色凝重,想著姜望哪來這麼大膽子?
駱峴山的嘴角在抽搐。姜望向著烏侯出刀,只能說很有勇氣,但重點依舊是劍神的劍意,此刻他才意識到,姜望居然已經變得這麼強!
那可是常祭酒!哪怕最終是劍神露面,但前面也斬殺了烏侯十次,常祭酒的實力是毋庸置疑的,姜望居然能與之打到這般程度?!裴皆然同樣難以理解。莫非只是切磋?常祭酒沒有認真?但直接把一棟樓閣都摧毀,未免搞得太大了點吧?
阿空吃飽喝足,睡得很香,是唯一沒有被驚動的。鐵錘姑娘睡眼惺忪,抱著白狐狸,像是沒有反應過來,嘟囔道︰「誰放煙花呢?」站在她旁邊的蕭時年默然無語。
申屠煌則與若水秋面面相覷。前者很是後怕。因他只是清楚姜望澡雪境的修為,怎麼都沒想到姜望不是一般的澡雪境,若當時在殿內真的動手,他怕是已經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