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觴斛俯瞰姜望,他的面色也有些蒼白,笑著說道︰「這一回,分身符是徹底用完了。」姜望身子緩緩騰空,平視站在屋頂的許觴斛,沒有說任何話,在許觴斛又剛剛生出笑意,便直接一拳轟出。
拳風肆虐數千丈,將得範圍里的屋頂全部掀飛。然而,許觴斛自巋然不動。
他笑道︰「分身符雖然沒了,但六甲神符還沒用,由我手畫制的六甲神符,能抵御十二次洞冥境巔峰修士的全力一擊,姜先生猜猜看,我有幾張六甲神符?」姜望有些臉黑。
這是人前被許觴斛裝了一波。無法元神歸位,又無法再以消耗神魂的方式借取本體的力量,只有洞冥境巔峰的實力,怕是累死也弄不過許觴斛。
但姜望絲毫沒慌。因神國一直在汲取著養分,哪怕使得元神增強有限,可終歸是有效果。
真要打持久戰,對姜望更有利。畢竟許觴斛也拿他沒轍。真以為扼制自己不能元神歸位,役神符就能起到作用了?
反而姜望最顧慮的是妖怪傲因。他下意識回眸。就見傲因拽著姚觀海的腿,一通亂砸,但奇怪的是,姚觀海縱然很慘,卻貌似一點傷都沒有。
若只是第四境的武夫,可沒有這麼強的體魄,對比若水秋便清楚,僅是被傲因砸在地上一次,就半天沒爬起來。
看來姚觀海確實有點本事。只要能纏住傲因,姜望便無需再有任何擔心了。
許觴斛此時陰沉著臉,說道︰「姜先生貌似沒瞧得起我,這種時候,還有心思往別處看。」姜望淡然說道︰「你又能怎樣?役神符對我而言,只是廢紙一張,我打不死你,你也弄不死我,但等你所有符都用光,我就能打死你了。」許觴斛表情變得很快,笑呵呵說道︰「原來姜先生是這麼想的,可惜啊,我的符貌似到明日也用不完,但姜先生只能強撐著,待得你元神虛弱,我再取,便是探囊取物。」姜望微微一笑,若以正常思維,的確如此,然而事實上是不可能的。
除非許觴斛能把神國也給毀掉。莫說他沒有這個本事,甚至都不清楚神國的存在。
姜望懶得糾正其錯誤思想,便就這麼耗著吧,許觴斛的符會越來越少,而自己只會越來越強。
許觴斛看了一眼遲遲沒有被傲因解決掉的姚觀海,目前神霄符所剩無幾,殺符數量也有限,只能依靠六甲神符立于不敗之地。
但如果傲因被姚觀海纏住的話,鎮外的裴皆然和申屠煌但凡出現,情況就又不妙了。
他有些懊惱,梁小悠怎麼還在看戲?此時若水秋已經重新站起身來。她看了一眼貌似跟傲因玩游戲的姚觀海,表情稍微有些凝固,但剛要前去幫忙,不知從哪里冒出一人,此人全副武裝,裹在黑袍里,亦有著黑色氣焰環繞,只能看出人形。
好像沒有瞧得上若水秋,徑直朝著姚觀海而去。若水秋持劍攔截,劍音炸響,將得黑色氣焰撕扯兩半,同時把黑袍人擊飛。
姜望看到那一幕,說道︰「原來你有幫手,但貌似不咋地。」許觴斛則是微微松了口氣,輕笑道︰「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他攤開雙手,抓著一把符,抬腳落下屋檐,有神行符的加持,讓他能在半空中行走,但此般消耗符頗大,等他落地,一張神行符便也消失。
姜望凝視著他,再次出拳,傷害又被六甲神符抵消,僅是拂動了衣袍。
提高品秩的六甲神符,能抵御的次數翻倍,但如果是非一般的洞冥境巔峰修士,自然就能縮短次數。
姜望估模著,出兩拳的程度,便已消耗六甲神符五次防御,可畫制六甲神符是比分身符容易的,哪怕姜望不懂得這些,有分身符的例子在前,也能知曉,許觴斛手里的六甲神符數量恐怕極多。
就算在神國汲取養分的過程里,他能變得更強,但真要消耗六甲神符,累死也辦不到。
有姚觀海的出乎意料,有裴皆然和申屠煌等人在小鎮外,目前姜望只能拖。
這自是很憋悶的事情,但許觴斛確實把他逼到了很難做的境地。偏偏許觴斛只是會畫符的普通人,神國能汲取的養分其實很有限,否則在絕對強大的力量面前,六甲神符又算個屁。
此刻許觴斛頗有符在手,天下我有的氣勢。他就好像在閑逛一般,風輕雲淡的朝姜望靠近。
姜望則慢慢往後退。可又覺得這般表現太差勁了一些,哪怕不願損耗力量,咱面子得立起來啊。
因只是元神,除非想要更強,否則堅固如第四境巔峰武夫體魄的程度就是常態,只要不動用修士的手段,損耗便可忽略不計。
于是他舉起了拳頭。迎面就給了許觴斛一錘。而這一拳,對于六甲神符而言,損耗程度也可忽略不計。
姜望畢竟不是武夫,他只是擁有武夫那般強悍的體魄而已,縱然可拳碎大石,但相比洞冥境巔峰修士的全力一擊,那是半點水花也泛不起。
真正目的是要把許觴斛的殺符耗光,屆時就是兩個盾牌互莽了,在誰也奈何不得誰的情況下,每一息每一刻都在變強的姜望,就能直接奠定勝局。
但姜望也在注意著黑袍人。那股黑色氣焰很怪,沒有半點妖氣,又非修士或武夫的氣息。
雖然最開始被若水秋一劍斬飛,但此刻正與若水秋斗得旗鼓相當。黑袍人貌似用得是武夫手法,你一拳我一腳,打得空間都在震顫,甚至隱隱有壓過若水秋的勢頭。
姜望很明顯的感覺到,黑袍人貌似也在慢慢變強。而且比自己變強的速度更快。
這場戰斗才算是真正讓姜望見識到武夫的風采。若水秋直接搬起巨石,黑袍人輕輕一拳就把巨石轟得粉碎,若水秋拳風來襲,黑袍人不動如山,竟伸手把風勁撕裂,兩者每一拳揮出,都伴隨著雷鳴般的炸響,拳頭相撞,遭殃的卻是周圍。
強橫的氣息肆虐,頓時間,飛沙走石,僅存的青石板紛紛炸裂,街道兩側商鋪摧枯拉朽般破碎,若非此條街上沒有太多百姓居住,且鬧出這般動靜,早已驚慌逃離,怕得是血流成河的場面。
小鎮里自然也有衙門,是要比鎮守府衙再低一級,其中不乏高手,可昔南小鎮衙門里顯然沒什麼高手,衙門的人根本不敢接近此地。
姜望又見姚觀海出拳,直接把傲因打出數百丈遠。那看起來真的是普普通通的一拳,傲因縱使沒能跨入澡雪境界,可也相當于躺在門檻上,拿捏洞冥境巔峰修士該是輕輕松松的,卻被姚觀海普通的一拳打懵圈。
或許姚觀海那一拳是化繁為簡,其實凝聚著極強的力道,但至少證明著,姚觀海絕非第四境武夫,而是第五境的宗師!
姜望暗暗咂舌,迄今為止,宗師境武夫他只見過駱峴山,而姚觀海看起來甚至比駱峴山更強。
真就因為一個饅頭,換來一個高手唄?如果沒有姚觀海在此,傲因的出現,無疑是對姜望致命的威脅。
兩場戰斗都很精彩。只有姜望和許觴斛在干瞪眼。姜望憑借著堪比第四境巔峰武夫的體魄,消耗著許觴斛的殺符,而兩者又誰都不能傷到對方,皆有閑心關注別的事情。
許觴斛其實在想,雖是曉得梁小悠狀態不佳,能以黑霧鎖困姜望的元神,又召喚來傲因,但自身實力是不是有些太差了,對付一個四境武夫,都打了半天。
哪怕梁小悠在漸漸找回感覺,但再這麼僵持下去,問題就嚴重了。許觴斛仍是有底牌的,他想繼續藏著,可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若不亮出底牌,最終結果依舊是啥也撈不著。
他面色凝重,又再取出一張符。下一刻,狂躁而可怕的氣息席卷整條街。
黑夜轉瞬間仿若白晝。猶如神明降臨。有碩大的身影憑空出現,雙腳踩著兩條街,揮手驅散烏雲,皎潔月色懸于頭頂,好像一個光環,極其厚重的威壓,讓得傲因險些沒站穩。
許觴斛借神行符回到某處屋頂,輕聲笑道︰「希望姜先生的元神值得,讓我付出此般代價,浪費了兩個澡雪境元神,甚至把最大底牌亮出來,姜先生都該算死得其所了。」姚觀海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巍峨的身姿,
「澡雪境巔峰大物的元神?!」許觴斛挑眉道︰「老家伙卻是好見識。」姜望茫然而又震驚地說道︰「你怎麼可能得到澡雪境巔峰修士的元神?」許觴斛說道︰「機緣巧合罷了,正好遇到一位大物隕落,縱使元神出竅,但也極度衰弱,沒能抵抗住役神符,可壓制此元神,也是花費了我很長的時間。」
「我從未想過把他放出來,然而姜先生屬實難纏,最後的機會又擺在眼前,已經做了那麼多,自然沒道理放棄,我會獻祭整個昔南小鎮,等得到姜先生的元神,我會用你的元神,再親手毀掉渾城。」姜望微微抬眸,凝視著許觴斛,長夜刀憑空出現在手里,散發著極其晦暗地寒芒。
澡雪境修士的元神,再以血氣蘊養,雖基本擁有澡雪境的力量,但只能算是初窺門徑,畢竟第一類元神僅有本體一部分道行,哪怕是第二類元神,也至多是具備本體的大部分道行。
而澡雪境巔峰修士的元神,就算只是一部分道行,亦肯定處在澡雪境界里。
作為許觴斛最後的底牌,顯然是以大量血氣蘊養的,縱使沒有真正澡雪境巔峰的實力,怕也不是尋常澡雪境修士能比。
身在渾城侯府里真正的姜望,思考著對策。林澄知已被謝吾行接走,其傷勢頗重,很難幫得上忙,駱峴山也已離開,住在半日閑客棧,可剛剛拒絕加入武神祠,哪怕姜望依然有臉請求幫忙,相信駱尊者也會同意,但駱峴山畢竟是武夫,要及時趕到昔南小鎮很難。
想了片刻,貌似一點轍都沒有。夜游神說道︰「雖因距離的緣故,神國的影響有了限制,但能把你的真性困在昔南小鎮,也絕非常人可以辦到,要麼強行出困,讓真性回歸,否則暫時沒有別的法子。」姜望皺眉道︰「就算我成功逃了,昔南小鎮也難逃此劫,而且姚觀海雖可能是宗師境武夫,他能應付那尊元神,我的元神也應付不了那只傲因,若再沒了我,他們就死定了。」夜游神說道︰「可你留在那里,便一個都活不了。」姜望頗為頭疼,他真是順慣了,突然刮起逆風,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若是真正的自己在昔南小鎮,一點問題都沒有姜望忽然頭腦風暴,嘴巴里呢喃道︰「目前神國範圍僅覆蓋渾城,使得我離開渾城就會變得很虛弱,但如果只是很短的一瞬間呢?」夜游神茫然道︰「你想做什麼?」姜望正色道︰「我要親自去一趟昔南小鎮!」夜游神震驚道︰「你可知這麼做的後果?哪怕是強行月兌困,也不一定能成,真要直接親臨昔南小鎮,但凡出了意外,你可就得任人宰割了!」姜望笑道︰「人生嘛,某些事情總得嘗試一下,別的不說,那個天師能讓我落到如此艱難境地,真是讓我有點興奮了。」夜游神頓時語塞。
雖然尋常時候姜望懶惰到不行,但某些時候其實也挺瘋的昔南小鎮里。
許觴斛點了點手指,澡雪境巔峰的元神便跟著抬高手臂,卷積的烏雲里有一雙眸子驀然睜開,緊跟著烏雲里亮出一道橫貫小鎮的電弧,被其直接伸手抓住。
隨著他揮落手臂,自鎮外數里處開始,電弧迸裂著地面,小鎮外牆坍塌,眨眼便已直襲姜望。
高有數百丈的虛影,抓著一道長數十里的電弧,沿途摧枯拉朽般破壞著一切,讓得同樣僅是元神的姜望都感到渾身顫粟。
或許只是錯覺,但姜望頗有一種面對渾城降臨的那尊神的感覺,壓迫力十足。
他第一時間揮刀,而電弧來勢不減,他又再次朝著澡雪境巔峰元神揮刀,卻好像碎石入海,不見半點波瀾。
若水秋已經僵在原地,渾身不得動彈。黑袍人沒了蹤影。傲因在瑟瑟發抖。
姚觀海面色凝重,沉聲說道︰「剛剛是傲因找茬,不算是你請我幫忙,現在你只要提出來,饅頭的恩情便可抵消,但此麻煩頗大,你得再給我一百兩銀。」他果然很講江湖義氣,哪怕只是一個饅頭,也得報答,縱然未曾見到饅頭,而現在的情況不是僅憑饅頭或大魚大肉就能抵消的,因此,就要加碼,很公平。
姜望沒有說話。只是抬眸看著夜空。下一刻,那里便出現一道身影。是真正的姜望到來。
他直接手撕黑霧,讓得元神能夠瞬息歸位,緊跟著便持刀斬向澡雪境巔峰的元神。
那一刀撕裂整個長夜,方圓數百里清氣沖天!許觴斛尚未反應過來。姚觀海漸漸瞪大眼楮。
澡雪境巔峰的元神,頃刻間化作虛無。這一副畫面給予場間幾人極大的震撼。
因此,沒人注意到出刀的姜望剛想借著尚未流逝干淨的力量遁回渾城,可身影消失一瞬,便又在數丈外出現,徑直從半空中跌落。
是有夜游神及時護著,否則肯定已經摔死了。但躺在廢墟里的姜望,仍是痛的齜牙咧嘴,感覺渾身都散了架。
他的面色慘白到極致,虛汗簌簌而落,就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夜游神看著姜望此般模樣,感嘆道︰「離開渾城的範圍,神國力量不會瞬間消失,而是慢慢流逝準確地說,是比瞬間消失稍微慢一點,你利用極短的時間,相隔數百里,斬出這一刀,可謂極其危險。」
「稍有不慎,神國流逝的力量若不能斬殺敵人,你便也會丟掉性命,好在你做到了,更把役神符的血氣一塊崩散,雖然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月兌離渾城範圍,夜游神也無法再借給姜望力量,因危機尚未解除,只是把最大的麻煩解決了,許觴斛和妖怪傲因仍在,除非夜游神徹底暴露出來,又或者姚觀海擁有善後的實力。
依照姜望目前的情況,能活著就不錯了。姜望默默給自己貼了一張甘露符,此符是很普通的符,陶天師也能輕易畫出來,能鎮定人的精神,也能趨吉避凶,甚至治愈一些小的疾病。
當然,品秩的問題,效果也會不一樣,姜望手里的甘露符只可作用于普通人。
好在姜望現在就是普通人,甘露符能讓他恢復精神以及一些體力。因時間緊迫,臨行前,是讓趙汜很隨意的畫出,只重量而未重質,使得甘露符品秩較低,但多用幾張,也能起到很明顯的效果。
姜望很快便有了力氣,掙扎著從廢墟里爬出。又給自己貼了一張最低品秩的神行符。
等他回到那條街時,姚觀海和若水秋也才剛剛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