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宋崇寧武舉——馬擴。
見大石怔在原地,馬擴笑道︰「在劉宗吉處得知大石林牙口信,馬某片刻不敢怠慢,直奔臨潢府而來,不過看林牙現在這般神態,倒不像是有事要與我商議。」
大石尷尬言道︰「在下沒有想到馬將軍會來得如此之快,方才不恭之處,還請見諒。」
馬擴搖了搖頭,分明沒有要原諒大石的意思︰「失禮之處,須以禮報償,我上次出使臨潢,卻未曾嘗到登科樓的躍龍門,甚是遺憾,大石林牙若是赤誠,何不請馬某一品?」
被馬擴逼到此處,似乎也由不得大石不從,于是大石便打發耶律鐵哥先行一步,前去登科樓打點,他自與馬擴緩步前往。
「馬將軍火速而來,真的只因為在下相邀嗎?」官道上,大石問著馬擴。
馬擴笑著回答道︰「實不相瞞,上元佳節,听聞耶律大石得中北科狀元,馬某便有意結識足下,只是登科樓外的那場誤會,讓你我錯失成為知己的良機,實在遺憾。好在上天垂憐,你我緣分未盡,今日馬某必與林牙大人不醉不歸。」
大石冷笑一聲道︰「馬將軍一番話倒是說得慷慨,若是旁人或許真就信以為真了!」
「哦?林牙此言何意?」
「流觴亭外的殘劍言情,我耶律大石可看得真真切切!」
馬擴愣了片刻,而後苦笑言道︰「蕭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馬某萬死無以為報。若有朝一日能和蕭姑娘結為連理,乃是我平生最大幸事。只是現在,國家內政擁躉、百姓度日維艱,大丈夫怎能置之不理而去風花雪月呢?」
大石聞言突然大怒︰「你若無意于塔……蕭姑娘,就該斷了她的念想,免得她終日憂思、寄情在你這個負心人身上!」
「這……」馬擴聞言,面露焦慮問道︰「她怎麼了?病了嗎?」
「在我看來,她要比病了更加嚴重,萬千情愫無人可訴,只能故做釋然于旁人觀瞧,這種滋味你可曾體會過?!」
馬擴低頭,似有愧疚,二人一路無言,許久後終抵登科樓下。
「主人,樓上天字號已經備好!」
耶律鐵哥張羅著二人進入登科樓最好的雅座內,桌上熱氣騰騰皆是酒樓里的招牌菜肴,一盤「躍龍門」色澤紅潤、飄香十里。可是在此時的大石和馬擴看來,這些都是難以下咽的糟粕。
二人落座,溫酒一杯下肚之後,馬擴開口道︰「大石尋我來究竟有何要事?」
大石嘆了口氣道︰「在下有一家僕,前往西夏涼州公干之時,正逢夏國太子太保李至忠率涼州軍統數十人前往護國寺祭天。馬將軍知道,西夏尊崇佛教,逢大事必然進香祈福,至于是什麼大事,想必馬將軍也可以猜到吧。」
馬擴點頭︰「涼州是西夏聚兵養馬之地,在此處祭天,多半怕是要動兵了吧。」
大石見馬擴面色平靜,不禁驚訝問道︰「馬將軍為何如此淡然?」
馬擴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後說︰「大石是絕頂聰慧之人,何故戲弄于我?西夏雖與大宋不和,但此時用兵,恐怕並非是要和我大宋開戰吧!」
見馬擴一語道破玄機,大石難掩尷尬之情,只得將真情實況和盤托出︰「馬將軍慧眼,適逢大遼內憂外患之際,西夏此時用兵極有可能劍指我西京之地,若在以前,西夏的騎兵根本不足為懼,只是現在……」
「大遼無糧無餉了吧!」馬擴說完,又獨自飲了一杯羊羔酒。
「是。」大石無奈點頭。
「大石兄是想讓我大宋出兵,牽制西夏?」
「是。」大石再度點頭。
「我大宋無端用兵,大石定是備好了交換條件吧!」
「是!」大石的心思被馬擴全部看穿,牙齒咬得吱吱作響。
「說說吧!看大石林牙為我大宋準備的酬勞是否豐厚?可否打動馬某?」
大石負氣,從齒間擠出一句話來︰「伊犁種馬五千匹。」
馬擴端著酒杯的手突然停了下來,眼中也放出了光彩,內心激動的心情讓他的嘴角不斷抽搐著。
大宋皆是漢人,農商尤為發達,卻唯獨沒有培育優良戰馬的馬場。清泰三年(公元936年)後晉石敬瑭將燕雲十六州割讓給遼國後,令南方缺馬的情況越發嚴重。大宋開國以來,良馬只能向西夏和遼國高價購買,每年單是購馬的花銷,就佔了大宋軍費的三成以上。倘若真得了這五千匹伊犁種馬,這對大宋無疑是最好不過的酬勞了。
但馬擴並未被欣喜沖昏了頭腦,短暫平復心情之後,故作鎮定對大石言道︰「五千匹馬不是小事,只怕林牙大人無權處置吧!」
「正如馬將軍所言,五千匹馬絕非等閑便可湊齊,我大遼只能每年向大宋交付一千匹馬,五年交清,馬將軍若是首肯,北樞密院即刻發文督辦。」
「好!」馬擴抬手,舉杯向大石敬酒道︰「此事若成,可比宋遼澶淵之盟,馬某不才,願代童樞密應下此事,待大石取了文書,我即刻持文回國備戰。」
大石驚詫,他沒料到馬擴會答應得如此爽快,但轉念一想,馬擴不過是大宋的一介武舉,無論如何都無權代宋庭樞密院行事,他此行臨潢,定是事先得了童貫那廝的首肯有備而來。或許宋庭早就有了對夏用兵的打算,無論從大遼這里得到什麼,都是平白無故賺到的,有此保障,馬擴這才能有如此底氣在此談判斡旋。
「好吧!」大石自知又輸了一陣,但是這五千匹種馬他本就沒打算如數交予宋庭,如此計算下來,也稱得上是公平交易。
「馬將軍且在驛館小住,大石不日便將文書奉上。」
馬擴搖頭笑道︰「同文驛狹小,馬某難以安眠,听聞大石府上景致頗佳,可否讓在下叨擾幾日?」
「這……」大石猶豫了片刻,但對方既然開了口,卻之實是不恭。
「馬將軍若能駕臨寒舍,大石府定然蓬蓽生輝……」
馬擴未等大石說完,便起身走出了天字號門外︰「有些話我自會與蕭小姐言明,大石你放心便好。」
言罷,竟獨自走出了登科樓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