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甜甜也被自己嚇住了,她魂穿的這個身體之前究竟是干啥的?
神仙?鬼怪?
眼前的景象徹底顛覆了她這個本科畢業生的唯物主義世界觀,如果說死鬼的存在能用精神分裂來解釋,那現在看到這個被無形的東西吊在半空中的女人就完全是科學無法解釋的現象了。
而這個奇觀的制造者竟是她自己!
「不東山上不東仙。甜丫頭,你現在明白我的身份了嗎?」
不東仙?
死鬼是神仙?
心底埋藏許久的疑惑被震驚取代,文甜甜看著自己不自主的施法,輕車熟路地將藏身呂夫人體內的陰魂揪出,再以咒法將其封死在一片金光之中。
她是施法者,也是旁觀者。
「你是神仙,所以錢財俗物不如你眼,久居荒山只是修行,將我拉過來替你活著不過舉手之為。」
「死鬼,我不明白,強大如你為何也會為情所困,執著于十年之約到底有什麼意義?」
塵埃落定,煙塵散去只有生死不明的呂夫人躺在地上,雙目緊閉,全身僵硬。
死鬼停頓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意義這種東西,本身就沒有意義。」
他又何嘗不懂文甜甜被拉過來有多不情願,來此後她日日頹廢,躺在家里,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甚至笑眯眯的指著自己的鼻子說「我只是一條咸魚」。哪來的自暴自棄,說到底不過是無法適應,一心想回去罷了。
死鬼不再言語,文甜甜突然醒悟只覺得心頭一片苦澀。
她渾身如墜冰窖,冷得發抖之時一只寬厚的大手撫上肩膀,暖暖的溫度驅散著心中寒意。
「那女人好像還沒死,你看要不要搶救一下?」
抬頭看向秋焱,他臉上帶著歉意,似乎是在反省自己剛才下手有些重,若真把人打死錢就沒了。
這家伙!
死鬼帶給她的悲涼情緒被打斷,文甜甜嘆息一聲,沒理會上方被關在金光中的女鬼,蹲來仔細檢查呂夫人的身體。
「問題不大,她沒受什麼傷,只是腦袋前後受了重擊,包扎一下就沒事了。性命無礙,但傷了頭,恐怕以後即便恢復也只能是個活死人。」
活死人,除了會呼吸且有溫度外,與死人再無差別。
呂夫人一身血衣,文甜甜和秋焱都不想伸手觸踫,最後商量著還是讓呂家的人進來把人抬走。
合上小藥箱,文甜甜看向半空中的女鬼。此時看去這女鬼少了剛才附身時的癲狂凶狠,只給人一種無盡的淒涼之感。
「這一世經歷的苦難,來世必然會以美好的幸福補還給你,何必執著于此,遲遲不肯離去?」文甜甜看著那個女鬼身前不斷浮現又消失的過往,將她短暫的人生印入心中。
「走吧,回到你該去的地方,下輩子不會再這麼辛苦了。」
揮手將那片金光抹去,女鬼的身影幻化成無數斑駁的光點消失在空中,隨著微涼的秋風飄向遠方。
送走女鬼,籠罩別院的陰氣漸漸散開,溫暖的陽光照亮院中的每一個角落,毫無生機的院子里只有那棵大柳樹依舊靜靜地佇立在角落,仿佛一位滄桑的老者旁觀著世人的愛恨情仇,任歲月變遷,無數繁華化作塵土。
文甜甜微微低頭,努力不讓自己低落的情緒被秋焱發現。而秋焱也仿佛完全沒注意到她的變化,只默默拎著藥箱,牽著她的手走到門口敲了敲。
「活兒干完了,進來把人抬走吧。」
院門紋絲不動,可見外面的人根本沒想過他們能將事情解決,甚至沒打算讓他們活著出來。
秋焱喊了兩聲,依舊無人回應,他不再多費口舌抬腳就踹了上去。
轟!整個院門被人從里面一腳踹碎,破破爛爛的木片嘩啦啦散了一地。
門外看守的兩個人剛剛听見里面有人叫喊,對視一眼沒去理會,誰知下一秒門就被踹碎了,兩人被爆飛的門板碎片劃了幾道口子,疼的連連後退哀嚎。
秋焱牽著文甜甜從里面走出,兩人和進去時沒啥變化,甚至衣服上連塵土都沒沾染。
「讓你們老爺找人把呂夫人抬走,這地方不適合養傷。」
說完,他與文甜甜不再久留徑直往來時的路走去。路過其中一個家丁旁邊時,秋焱忽然想起一件事,順口叮囑道︰「收拾里面的時候別忘了把每間屋子也打掃一下,太久沒人住都落灰了。」
家丁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目送他倆消失在去往前院的路上。
兩人從別院出來的消息如爆炸一般在府中傳開,剛走到半路就遇到了匆匆趕來的中年人。
中年人見他倆毫發無損的出來驚訝的瞪大眼楮,「你們怎麼出來了?」
「事情解決完不出來,難道要在里面吃年夜飯?」秋焱皺眉懟了一句。
兩人在一起久了,他也跟著文甜甜學了不少「語言文化」,此時見她情緒低落不想開口,他就用文甜甜的方式替她說。
中年人被噎了一下,揮手叫人去查看,借著等待回報的功夫將兩人請去前廳喝茶。
穿過園子,秋焱隨意看了幾眼呂家的宅院,從風格上來說用簡單粗暴的一個字就能概括,「壕」!
入目盡是名貴花草,連亭台樓閣都是耀眼的暗金色,假山流水之下的水池里錦鯉成群結隊的游來游去,充滿金錢味道的附庸風雅在這小小的呂府中被演繹得淋灕盡致。
「真是年少有為啊!老夫人的病承蒙二位先生診治,可惜今日不巧老爺未在府上,請容老朽代替老爺向二位道謝,我呂家感激不盡!」
秋焱瞥了一眼杯中茶水,端起杯子作勢回敬了一下又放回桌子。他不喜歡喝素不相識之人敬的茶,哪怕茶香四溢,他也懶得端起杯子。
「感謝的話就沒必要說了,我們事已辦完,只等著貴府兌現告示上的承諾。拿了錢後我們立刻離開,在外也必然不會多言,你且放心。」
中年人沒想到眼前的年輕人竟然如此通透,不等人開口就把讓他安心的承諾說出來,真是個聰明人。
三人落座沒說幾句,前去別院查看的小廝就匆匆忙忙跑回來,在中年人耳邊一陣低語。
中年人顯然有些城府,單從面上看不出端倪,而秋焱也不急,他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把錢要到手,然後領著文甜甜回家休息。這丫頭不知在別院中看到了什麼,出來後一句話也不說,平白的叫人擔心。
低聲吩咐了幾句,中年人再次道謝,隨後請他兩人稍等片刻,獨自出去了,回來時手里多了個大木盒。
「這是我呂府承諾的診費,請二位笑納。」
接過盒子打開,里面金光燦燦,連一旁靜默不語的文甜甜都被吸引了目光。
合上蓋子,秋焱干脆利落的牽著文甜甜起身就走,「不用送了,告辭。」
半個時辰!從他倆進入呂府大門到捧著沉甸甸的金元寶離開總共用了不到半個時辰,短短片刻就入賬一箱黃金,秋焱也覺得不太真實。
事情辦的比想象中還要順利,兩人來去如風,秋焱帶著黃金牽著文甜甜的手在鎮上東拐西拐,甩掉幾個呂府派出來跟蹤他們的線人直接回了家。
進了家中的小院,他才松了口氣。
听到聲響的包子從屋里躥出,開心的撲過來抱住文甜甜的腿親昵地蹭來蹭去。
彎腰將毛茸茸的包子抱起,文甜甜總算開了口︰「秋焱,我有點累了,你把錢收好後也去休息會兒吧,注意身體。」
「嗯,我知道了,你快去歇著吧。」
文甜甜似乎真的累壞了,抱著包子回屋沒一會兒就睡著了,夢里光怪陸離的景象不停閃過,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怒吼有人哭泣……
一覺睡到了天黑,醒來時懷里的包子早就跑沒了影,想也知道是去追著秋焱要吃的了。抿抿干巴巴的嘴唇,文甜甜從床上坐起,伸手去拿床頭的水杯。
突然,一張女鬼的臉出現在床邊,嚇得她尖叫一聲,慌忙退回床腳,抱著被子渾身發抖。
房門被人從外面一把推開,秋焱端著燭台走進來,看見滿臉驚恐望著自己的女孩,嘆了口氣。
「做噩夢了?」
放下燭台,他坐在床邊,將床頭的水杯遞給文甜甜。今日呂府別院的情景太過陰森詭異,定是嚇到她了。
「秋焱,你能不能陪我說說話?」
回過神來發現剛才的鬼臉不過是自己精神恍惚的錯覺,文甜甜漸漸放下心來,喝了口水平復心情,看著身邊的男人,緩緩道,「我在別院里看見了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我怎麼沒看到?」
文甜甜深吸一口氣,繼續道︰「那女孩是附在呂夫人身上的鬼魂。我把她困住後看到了她的過去,感覺很難過。」
秋焱沒再開口,靜靜地坐在旁邊听她說。
「那個女孩叫田晴,她十五歲的時候愛上了一個男孩,兩人私定終身,兩年後母親去世,父親賭錢,她被親爹送去呂府抵債。一年內先後被呂家的三個少爺多次強暴,還遭人誣陷勾引老爺,最終被善妒的呂夫人用酷刑折磨致死,連全尸都沒有留下,曾經與愛人的白首之約也成了空。」
「她死的那年剛滿十八歲。」不知不覺靠在秋焱的肩頭,感受著他身上傳來的暖意,心中的寒冷與麻木慢慢消退。
「你救下我的那天,呂夫人受了驚嚇,女孩的殘魂跟了她許久,終于趁她精神不濟之時附了她的身,將呂府鬧的家宅不寧。」
「可最後我還是把她送走了,讓她帶著不甘和怨恨離開。」
「我做的到底是對,還是錯?」
人死不能復生,本就該放下執念再入輪回。可那女孩犯了什麼錯,憑什麼要她家破人亡!憑什麼要她被呂家人折磨致死!
該入地獄的不是她,而是呂家的那群畜牲!
秋焱听完她的話,久久不能言語。曾幾何時他也有過這般迷惑,可歷盡千帆再回頭看,細細想來才有了幾分感悟。
「甜甜,你做的沒錯,那女孩也沒有錯,錯的是這世道。弱肉強食,無論是誰生在這樣的環境里都無法作出選擇,要麼殺人,要麼被殺,生死皆不由已。」
若一個人連是否能看到明天的太陽都不確定,如何能與人談情說愛,又如何輕易許下白首的諾言?
畢竟,他們都不是神仙。
「秋焱,我累了,讓我靠一會兒好不好。」
「好。」
廚房冒著香氣的飯菜漸漸變冷,這一夜似乎格外漫長……
昏暗的燭光下兩個身影依偎在床頭,深秋的寒冷驅不散屋中的暖意。輕輕拉過棉被幫她裹在身上,秋焱小心地換了個姿勢讓她靠得舒服些,低頭看著小丫頭的睡顏,眼底盡是闊別已久的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