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很熱情地迎了出來︰「客官可是要住宿?小店還剩下一間空房。」王厚撓撓頭︰「小二哥,怎麼只有一間空房了?」
小二看看二人,道︰「原來兩位不是夫婦啊,那可不大好辦,我這客棧是唯一的雙泉集匯,平時都是客滿,若不是兩位運氣好,剛才正好有人退房,便是一間也沒有了。」
王厚看向柳 煙。柳 煙也沒有辦法,只道︰「書呆子,那就先住下罷,一會如果沒有人再退房,那只能委屈你睡走廊了。」
「呵呵,姑娘真會說笑,我這客棧都是為達官貴人而建,房間很大,里面有兩張床,能夠隔開,相互不受影響。」王厚點點頭︰「那只能這樣罷。」
「請交紋銀二十兩。」小二收了錢,招呼另一人牽過馬,將二人領向後院。進了後院,二人忽覺眼前明朗開闊,只見正對面有二十多個房間,東西兩廂也各有十多個房間,均是游廊曲折,雕梁畫棟。院子由房間圍座而成,進深有十丈,寬有二十多丈,東西側各有兩座假山,假山有三層樓高,流泉潺潺,院子正中還有一座五丈見方的水池,冒著騰騰的熱氣。
小二領著二人沿石子漫成的甬路走到西廂,打開其中一間,果然比普通房間要大出一倍,外間擺著一張臥榻,被褥疊得整整齊齊,里間的床甚是華麗,床架精雕細琢,床上更是齊整干淨,拉著粉色的帳幔。
屋子正中擱置著一個圓形木桶,桶有大半人高,緊挨木桶是一個雕鏤精美的盆架,上面搭著紅、白、綠三條純色的毛巾,盆架盒子里擺有皂角、澡豆,中間右側還立有幾塊屏風,此時被並在一起,左側牆壁上掛著一幅字,「吾道昧所適,驅車還向東。主人開舊館,留客醉新豐。樹繞溫泉綠,塵遮晚日紅。拂衣從此去,高步躡華嵩。」地板上鋪著猩紅地毯,柳 煙看了甚是歡喜︰「書呆子,我們就住這兒罷。」
「公子、姑娘,院子里的水就是著名的半湯溫泉,一會可以小桶拎過來倒入那大木桶,水溫較高,當心燙著了。咱們這兒的溫泉有清毒安神、通脈活血的功效,桶和毛巾每天都用鹽水消過毒,客官請放心使用。」
二人自是謝過。柳 煙放下包袱︰「書呆子,去拎幾桶水來,我現在就想洗個澡。」王厚依言從院中的池子里拎來十多桶水,水溫果然較高,不一會室內就霧氣繚繞。就在他將桶放回院中之際,柳 煙砰地關上門,拉好窗簾和屏風。
王厚在門外輕聲問道︰「還要加水麼?」柳 煙笑而不答。約半個時辰,忽听里面一聲驚叫,王厚急問︰「煙兒,怎麼了?」里面並未回答,仍是傳出一聲驚叫。
王厚一掌震開門閂,隔著屏風隱約可見一個窈窕身材站在里間,听見門被推開,又唰地縮回桶里︰「書呆子,你干什麼,快點出去!」
王厚痴痴地站立半天︰「煙兒……你沒事罷,驚叫什麼?」「……我、我看到一個蜘蛛落了下來……你出去罷。」
王厚嘆道︰「我還以為怎麼了呢,原來是這樣……不會是故意的罷?」里間「啪」的一聲扔出條紅色毛巾,正好打在背上,衣衫濕了一大塊,嚇得他趕緊帶上門逃了出去。
不一會,柳 煙打開門,已是換掉那身紅色衣服,成了紅紫相間、飾以絲絛的衣裙,衣式上窄下寬,大袖圓領。她本就膚色賽雪,此時浴後,襯以額頭正中的金色圓點,更顯得修長窈窕、嬌楚動人,直將王厚看得張口結舌。
「書呆子,你剛才說什麼呢,什麼叫故意的?」王厚支支吾吾︰「沒有啊……誰說故意了?」「看你就不是好人,」柳 煙啐道,「你去將水換掉,也洗個澡。」
王厚吞吞吐吐起來︰「我……我能不換水麼?」見柳 煙伸手擰來,趕緊向後一退,卻一頭撞到廊上,模著頭道,「你干什麼呢?」「誰叫你不老實的,快去快去!」
王厚重新換了熱水,將衣服一月兌,跳進大桶里。那水果然舒爽,全身血管舒張,浸泡其中,如沐春風、茅塞頓開。
柳 煙已經將王厚換下來的衣服拿到院外,就著池水洗了起來,看到長衫下擺破損,自己又未帶針線,便向前面櫃台要來針錢,笨手笨腳地縫了起來。
不一會,王厚也洗浴好,換了身寬袖、皂絛、圓領的青布衫褲,頭發用網布束起,整個人顯得格外精神。剛走到院中,就听到柳 煙「呀」的一聲,趕緊上前察看,只見柳 煙將左手食指放在口中,忙問︰「煙兒,怎麼了?」
柳 煙臉一紅︰「沒什麼,不小心被針戳了一下。」王厚毛手毛腳地握住她的左手,食指指肚上還在滲血,將手指往自己口中一塞。柳 煙臉色更紅,掙了一下沒有掙月兌,不一會,卻听王厚輕聲問道︰「我那衣衫破了便破了,縫它作什麼?」「我喜歡呢,要你管那麼多。」
天色漸黑。王厚說道︰「煙兒,我們去外面吃些晚飯,順便看一下夜景,可好?」柳 煙喜道︰「好啊,我很喜歡看夜景呢。」
半湯客棧在縣城郊外,出門便可見到連綿的山巒。二人沿著石板路漫步行走,此時華燈初上,王厚將手伸向柳 煙,被她甩開,也不氣餒,不一會又伸了過去,這次柳 煙凝視著前面,似是並不知手被握住。
「煙兒,這兒景色好看嗎?」柳 煙點點頭︰「好看,和我們日照不一樣,我們那兒出門就是大海,一望無際,晚上若是月兒升起,便可看到海水涌動,很好看,你有機會可一定要去看看。」
王厚道︰「我當然會去的,只不過,你們說的賽事,我不知道是否真能幫上忙。」柳 煙道︰「不要緊的,有我爹呢,那賽事是為了確定跟隨鄭和航海的人員。」王厚哦了一聲︰「鄭和下西洋的事情我听說過,他十五年間已經五次下西洋,又要第六次下西洋麼?」
「是的,我爹當上太陽教教主才三年,鄭和前五次出海時,我爹還不是教主。這次我爹很重視,讓哥哥和我、煙師姐、趙師兄四人,二月中旬就來南京托人幫忙,想為我們太陽教多爭取些便利。」
「那辦得怎樣了?」「嗯,辦得還順利,朝廷說我們日照的人打小在海邊長大,懂得航海,所以已經答應了,這次在日照設立一個船長,但必須要比賽選拔。」
王厚聞言說道︰「原來只是船長啊,那有什麼好爭的?」「書呆子,這你就不懂了。鄭和出海,每次都二百多艘大船、二萬多人呢,陣勢可大了。我爹覺得能一起出海也顯得太陽教有面子,這次我爹就是想爭取謀個船長職務,你可不要小看這船長,每艘船上都一二千人,前幾次的每個船長可都官職不小。」
王厚听到這里,手中一緊。柳 煙卻道︰「書呆子,那邊有吃飯的地方,我們就去那邊罷。」
吃了飯,二人又踱回客棧,點上蠟燭。王厚嘆道︰「唉,真是倒霉啊,竟然沒人退房,我今晚只能睡走廊了。」柳 煙抿嘴一笑︰「書呆子,咱們再說會話,然後你就睡外間罷,我可是有武功的,你一個文弱書生,還會怕你麼?」
「可是男女授受不親……」「我們行走江湖的,可不講究這些……不過,你要是睡覺不規矩,可別怪我不客氣。」「煙兒,什麼叫不規矩啊,你又怎樣不客氣呢?」「反正你知道……書呆子,你不會武功,為什麼還在那幾個臭和尚面前,敢拼命……保護我呢?」
王厚呵呵一笑︰「煙兒,這世道不是什麼事情都要靠武力的,打打殺殺,又能解決多少問題呢?比如在化城寺,廣淨方丈雖然力壓群雄,可最終也沒有得到九色蓮花。」
「嗯,後來在朱叔叔那兒,听你說九色蓮花是佛家之物,只有佛門高僧才可擁有,又說被道楓小和尚得到,是他自己的福分……我挺喜歡那小和尚,人很機靈。」
王厚笑道︰「不是罷,我倒覺得你很喜歡書呆子呢。」柳 煙啐了一口︰「我才不喜歡書呆子呢。」
談笑中,時間過得飛快,不覺已是子時。王厚有些發困,說道︰「煙兒,早些睡罷,明天還要坐一天的船呢。」二人分別躺下,不一會蠟燭一閃跟著滅了,室內頓時暗了下來,窗外月色如水,靜靜地照進屋內。王厚說道︰「煙兒,桌上還有一支蠟燭,我來點上。」
「不用,書呆子,我喜歡這月色。」「可我這邊被屏風擋住了,看不到月色呢。」「那你不會將它拉開啊,真是呆子……」王厚合上屏風,室內愈顯明亮,重新上床躺下。室內倏地靜了下來,似是都能听到彼此「怦怦」的心跳聲。
又過了一會,柳 煙翻了個身︰「書呆子,我不怕坐船,咱們再說會話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