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是在哪?
朱高遠有些茫然的睜開眼楮。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顆歪脖子老槐樹,橫出的樹杈上還殘留著半截黃綾繩套,黃綾的斷口參差不齊,像是被重物給墜斷。
這畫面,看著怎麼有些眼熟?
好像是有人準備上吊,然後黃綾斷了?
「織造局真是越發不像話了,天家御用的黃綾竟然也敢以次充好,不過萬歲爺放心,這次老奴將兩幅黃綾合一塊,定然不會再斷。」
伴隨著尖細的話聲,一個身影走進朱高遠的視野。
只見這人白面無須,身穿蟒袍,頭戴一頂三山帽,這是什麼造型?
還有,剛才這家伙喊什麼來著?萬歲?什麼萬歲?這是在喊我嗎?
就在朱高遠感到茫然不解之時,無數的記憶碎片突然之間灌進他的腦海之中,伴隨這些記憶碎片一起涌進來的,
還有無盡的悲涼、憤懣和不甘。
幼年時期在慈慶宮中朝不保夕。
少年時期在信王府內膽戰心驚。
十七歲時倉促登基,在魏忠賢的陰影之下如覆薄冰。
及至鏟除了魏忠賢,大明的爛攤子又讓他焦頭爛額,內外文武竟無一人堪用。
他節衣縮食,殫精竭慮,每日批閱奏章到三更五更,勤政不遜于成祖太祖,可大明的國勢仍舊江河日下,日見崩壞。
終于,流賊打進了京城。
安排好後事,他帶著王承恩登上萬歲山,投環自盡。
到這記憶就中斷了,屬于崇禎皇帝的記憶到此為止。
崇禎?朱高遠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龍袍,一臉懵逼,我這是穿越到了明朝?而且奪舍了崇禎皇帝?
不是吧?
這也未免太狠了吧?
我只是在參觀景山的時候說了一句,假如我是崇禎,就絕對不會上吊自殺,而是一定會設法逃到南京重整大明,然後你特麼的就讓我眼前一黑,穿越成了崇禎?而且還是剛剛吊死在煤山的崇禎?老天爺,不帶這麼玩的!
我就只是放個嘴炮,沒想過實操啊!
都已經吊死煤山了,還能怎麼玩啊?
但凡早個一年半載,這崇禎皇帝好歹還能搶救一下。
可是現在還怎麼救?現在已經是3月18日,曹化淳已經打開了廣寧門,流賊已經殺進了北京外城,而且很快就要開進內城了!
這時候你讓我穿越過來,挽狂瀾于既倒?
老天爺,我姓朱是沒錯,可我叫朱高遠,不叫朱由檢,大明亡國之君這口鍋不該由我來背啊,這他娘的叫什麼事啊。
「萬歲爺,黃綾備妥了。」
那個尖細的聲音再次響起,將朱高遠的思緒拉回來。
朱高遠有些茫然的轉過頭,看向不遠處的白面男子。
王承恩?司禮監秉筆太監,唯一陪著他上路的太監!
王承恩正了正衣冠,在朱高遠面前跪下來,恭聲道︰「老奴恭請萬歲爺起駕。」
「起駕?去哪?」朱高遠聞言先是愣了下,旋即反應過來是請他上吊的意思,當即便黑了臉,起你媽的駕!
上吊是不可能上吊的。
就算戰死都不會上吊。
他朱高遠可不是朱由檢。
心理素質強的不是億點點。
不過王承恩的話卻也點醒了朱高遠。
此地不宜久留,必須盡快逃離北京。
因為大順軍馬上就要進城,躲是躲不過的。
北京城內的老百姓大多已經成為大順軍的鐵桿粉絲,他朱高遠就是化身老鼠鑽進地洞深處,也照樣會被百姓給揪出來。
化妝潛逃?那更是痴心妄想。
整個黃淮以北,半個中國已經盡歸大順軍。
從北京往南往西都是大順軍的地盤,他朱高遠就是在自己臉上劃幾刀,沿途軍民百姓也照樣能把他揪出來。
誰讓他現在是崇禎皇帝呢。
所以說,唯一的活路就是武裝突圍。
那麼現在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召集人手。
這並不是一個很難的選擇,朱高遠瞬間就做出決定。
「王大伴。」融合了崇禎的記憶碎片,這個稱呼很自然的就從朱高遠嘴里冒出來,「宮中還剩下多少可用的人手?」
王承恩道︰「此前尚存數十人,但是此刻怕是只剩十數人可用。」
「少了點,但是勉強也夠用。」朱高遠嗯了一聲又道,「你快下山召集這些人手,朕有要務交給他們辦。」
王承恩一臉茫然看著朱高遠。
朱高遠頓時怒道︰「還不快去!」
「呃,老奴遵旨。」王承恩慌忙離去。
目送王承恩遠去,朱高遠又把目光投向了遠處,應該還來得及。
從天色估計,這時候應該是卯正(6點)時分,如果歷史記載無誤的話,劉宗敏率軍從正陽門、崇文門、宣武門開進北京內城是在巳初(9點)。
作為一個明史愛好者,他十分確定大順軍進城的時間。
所以,他還有一個半時辰用來做突圍的準備,其中就包括搖人。
世人皆以為此時崇禎已經窮途末路,便是崇禎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否則他也不會萬念俱灰,帶著王承恩跑到煤山上吊。
但是作為一名邊防部隊出身,並在軍事院校深造過三年的資深參謀,朱高遠卻知道,此時的崇禎遠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至少突圍的機會是真實存在的。
他和戰友還專門討論過這種可能性。
于是朱高遠不再多想,跟著下了山。
……
半個時辰之後,附馬都尉府。
鞏永固揮毫潑墨在牆上寫下「世受國恩,身不可辱」八個字,然後將價值百金的毛筆隨手丟棄在了地上。
「將我的寶馬牽過來。」
「還有我的寶刀寶甲。」
鞏永固神情黯然,一切都結束了。
家丁很快將鞏永固的寶馬牽過來。
還有寶刀和寶甲也一並取了過來。
鞏永固拔出寶刀,對著愛馬比了半天卻始終下不去手。
直到正陽門外傳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鞏永固才終于下定決心,這等絕世寶馬,縱然殺了也不能留給流賊。
鞏永固閉上眼楮就要下手。
就在這時,一個尖細的聲音傳來︰「有旨意!」
急回頭看,便看見一個藍衣小太監匆匆進來。
鞏永固趕緊拜倒,恭聲道︰「臣恭請聖上金安。」
「聖躬安。」小太監向著紫禁城方向揖了一揖,又喝道,「附馬都尉鞏永固,著即挑選府上之精壯家丁,攜闔府所有馬匹軍械至御馬監听調。」
「臣遵旨。」鞏永固雖滿心疑惑,卻還是領了旨。
起身之後,鞏永固又拉著小太監說道︰「小公公能否借一步說話?」
然而話沒說完就被小太監打斷,說道︰「駙馬爺請恕罪,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奴婢還得趕著去範閣老府上傳旨,先告退了。」
說完,小太監轉過身就往外面跑。
目送小太監一溜小跑出了駙馬府,鞏永固不由愣在那里。
聖駕這是什麼意思?讓我帶著精壯家丁攜帶馬匹器械前往御馬監待命?難道,是打算召集京中官員勛貴的家丁,強行突圍嗎?
此時才想起來突圍?不覺得太遲了嗎?
不過話又說回來,馬革裹尸、戰死沙場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歸宿。
總比什麼都不做,縮在家里引刀一快來得好,就算是死,也要拉幾個流賊墊背,方不負這大好頭顱六尺之軀!
……
另一個小太監匆匆上到德勝門。
德勝門、西直門和阜成門是流賊的主攻方向,其中德勝門遭受的攻擊尤為猛烈。
協理京營、兵部右侍郎王家彥奉命鎮守德勝門,已經在城頭上堅守了兩個晝夜,今天凌晨流賊攻勢稍緩,王家彥才得以打了個盹。
迷迷糊糊間,王家彥听到有腳步聲響,頓時間一驚而起。
「殺賊!」王家彥猛一聲大吼,橫七豎八倒臥在城頭上的太監,民壯還有京營兵便也跟著驚慌起身,又亂紛紛的抄起兵器。
「刀下留人!」小太監驚恐叫道,「饒命!」
看清是太監而不是賊兵上到城樓,王家彥這才松了口氣。
小太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這才尖著嗓子喊道︰「有旨意。」
王家彥皺了下眉頭,不過還是拜倒在城頭之上︰「老臣恭請聖上金安。」
「聖躬安。」小太監對著紫禁城方向遙遙的一揖,又喊道,「協理京營、兵部右侍郎王家彥,著即棄守德勝門,率所部京營兵、內侍以及民壯至御馬監听調,欽此!」
「臣領旨。」王家彥再拜然後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