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宰輔正在議事時,兵部尚書呂大器跟通政使劉士禎便前後腳闖進來,而且兩個人看上去都是一臉激動的樣子。
史可法是一個老好人,心中不快也不會說出來。
但是高弘圖眼里就揉不得沙子,當即就發作道︰「大司馬,還有楊通政,沒見我等正與首輔議事?你們就闖進來。」
姜曰廣也是怫然作色︰「不成體統。」
「是,下官莽撞,還請諸位閣老大人有大量。」
呂大器和劉士禎嘴上認錯,心下卻不以為意,旋即又說道︰「不過下官等之所以擅闖內閣是因為有天大喜事。」
「有天大喜事?何事?」
史可法聞言神情微動,心下隱約有所猜測,但又覺得不可能。
高弘圖更是直接訓斥︰「國事困頓至此,糟心事倒是有一大堆,哪來什麼喜事?」
姜曰廣更是準備起身趕人,然而就在這時候,通政使劉士禎卻以雙手捧出一幅黃綾卷軸鄭重的交于史可法。
呂大器強忍著才沒說出來。
說出來就沒有那個效果了。
得讓四位閣老自己看到這個好消息才有意思。
他們很想看看,當四位閣老看到這個天大的好消息時會有什麼反應?是不是也跟他們一樣高興得手舞足蹈、忘乎所以?
史可法接過黃綾卷軸緩緩展開。
先是掃了一眼,隨即便輕咦一聲。
然後史可法整個人便僵立在原地。
次輔高弘圖見狀便下意識湊上前也掃了一眼。
「啊?」隨即高弘圖大叫一聲也僵立在原地,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法。
姜曰廣心說這兩位怎麼了?當下也走了兩步湊上前觀看,結果一看之下也是呀的一聲愣在了原地,好半天都不見動靜。
解學龍這下也是沉不住氣,也走到對過來看。
「噫,贏了!」解學龍看完拍手,結果一口痰沒有上來直接暈了過去。
呂大器和劉士禎原本只是想看一下四位閣老的反應,看到解學龍因為心情太過激動居然暈厥過去,頓時間就嚇了一跳。
「快來人哪,解閣老的臆癥犯了。」
內閣的兩個書吏還有解學龍的老僕聞訊入內。
先將解學龍扶起,又是舒胸拍背,又是送茶,忙活半天解學龍才終于緩過來,站起身與史可法四人相對,不禁又是老淚縱橫。
「我們贏了!」解學龍抹著眼淚道。
「嗯,贏了。」姜曰廣也是熱淚盈眶。
「五十年了,大明終于贏了建奴一回!」高弘圖不禁也感慨萬千。
大明自有東事以來,雖然偶爾也會有捷報傳回來,比如寧遠大捷,也曾有過斬首二百余級的戰績,但這跟此次的夏鎮大捷顯然不能相提並論。
此次夏鎮大捷,斬首真奴的首級就超過了三千顆!
此外斬首八旗漢軍、叛軍以及漢人包衣六千余級,還俘虜了一千多個漢軍、降卒以及包衣什麼的,這真是自有東事以來的最大捷,沒有之一!
史可法他們倒是沒有懷疑過這個戰果會不會造假?
崇禎雖然剛愎自用,刻薄寡恩,但是從來沒有說過謊。
何況塘報上還有右僉都御史兼徐州屯田御史堵胤嘉的署名。
對于堵胤嘉的人品,史可法他們是絕對信得過的,這絕不是一個為了諛上而甘願舍棄節操的幸臣,所以說這個戰果是絕對可信的。
「快!」史可法抹了把眼淚,急切的道。
「著兵部立刻派員抄錄塘報,昭告天下!」
「是。」呂大器拱手揖了一揖,轉身匆匆離去。
很快,夏鎮大捷的消息便如旋風般傳遍南京內外。
鄭森從老師錢謙益那里回國子監,經過集賢門時,發現右側的告示欄前擠滿了人,而且外三層里三層全是人,擠得水泄不通。
這是什麼情況?月考不是已經考過了嗎?
難道說又有哪位同窗寫出了一篇好文章?
可是也不對啊,好文章也沒有這麼多人看吧?
就在鄭森一頭霧水之時,又有一群書生聞風而來。
其中有一個鄭森的同寢,當即攔住問道︰「同人兄,出何事了?」
「大木兄,你不知道嗎?」那同窗訝然,「有大事,聖上親率十鎮邊軍在徐州一戰擊滅建奴南侵大軍,斬首九千級!生俘一千余人!」
「啊?」鄭森瞬間感覺一股熱血直沖腦際。
「不過此事實在太令人難以置信,所以得親眼見過塘報才行。」那同窗說完便以蠻力分開擋在面前的同窗往里邊擠,告示欄前頓時亂成一團。
「欸欸,別擠,你誰啊,上來就擠。」
……
與此同時,在北京的睿親王府。
拜音圖在多爾袞面前長跪不起。
「拜音圖,你可真行。」多爾袞幽幽說道,「你可真行啊。」
拜音圖也沒有多解釋,只是以額頭搶地長跪在多爾袞面前。
多爾袞扳著手指計算︰「也就是說你此次山東之行,一共損失了瓖黃旗的十個牛錄,其中甚至包括一個甲喇章京,還有正黃旗漢軍的十個牛錄,其中甚至包括固山額真祖澤潤、梅勒章京耿繼茂,此外還有高第的三千降軍以及三千包衣,哦還有,王鰲永。」
「還損失了水師的100多艘漕船,瓖黃旗的120輛楯車,正黃旗漢軍的120偏廂車以及30門車載一號佛郎機炮。」
「還有兩萬石軍糧以及九千斤火藥。」
「再還有你們這一路上搶來的財物。」
「這些財物保守估計都有50萬兩吧?」
「拜音圖,你自己說吧,我該怎麼處置你?」
多爾袞說完之後俯,目光如鷹隼般盯著拜音圖。
拜音圖卻是從始至終沒有吭一聲,仗打成這副卵樣,他真是沒臉替自己辯解,總之無論多爾袞怎麼處理他,他都沒一句怨言。
「把他帶下去,關起來。」多爾袞最終也沒有下殺手。
拜音圖畢竟是瓖黃旗的固山額真,就算真要明正典刑,也得征得大玉兒同意,大玉兒的面子還是必須給的。
兩個侍衛帶走了拜音圖。
多爾袞又對著外面喝道︰「帶鰲拜。」
「奴才鰲拜,參見主子。」鰲拜一撢衣袖打了一個千。
那天突圍時,鰲拜只是力竭昏厥了,其實並沒有受傷。
後來遭到夷丁一路追殺,要不是有鰲拜和雅布蘭護衛,拜音圖估計都回不來。
「免了。」多爾袞一抬手,盯著鰲拜眼楮說道,「鰲拜,這一仗究竟怎麼敗的,你原原本本的說給本王听。」
「。」鰲拜並沒有隱瞞,從他們進入到山東,再到兵分兩路,再到他兵敗安山鎮,再到拜音圖率兵南下去替他報仇,再到進入徐州地界,再到夏鎮大戰,鰲拜足足講了將近一個時辰才終于講完,還重點說明了明軍在夏鎮的防線。
「攝政王,明軍在夏鎮修的陣圖真的十分厲害。」
「奴才懷疑那很可能就是失傳了上千年的八陣圖。」
「八陣圖?我看你的腦袋像八陣圖!」多爾袞沒好氣道,「滾吧。」
鰲拜雖然也同樣吃了敗仗,可他畢竟不是這一路的主將,他也沒有臨陣月兌逃,所以就算追究責任也追究不到他的頭上。
打發走鰲拜,多爾袞又問洪承疇等三個鐵桿漢奸︰「你們怎麼看?」
範文程和寧完我便立刻把目光轉向洪承疇,說到出謀劃策他們還能說道說道,可是涉及行軍布陣和打仗,兩人綁一塊也及不上洪承疇。
洪承疇說道︰「听完鰲拜剛才所說,臣覺得拜音圖是敗在太輕敵,孫子兵法雲,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然而拜音圖率軍到達夏鎮後,不僅不知道明軍的確切兵力數量,甚至連明軍主將是誰都沒有搞清楚,最後大舉出擊之時,拜音圖也只留了少量的機動兵力,結果就給了明軍可趁之機,他連續犯下了兩個兵家大忌,這才有了此次大敗。」
「言之有理。」多爾袞欣然點頭道,「先生所言,與本王不謀而合。」
「原來如此。」範文程恍然點頭道,「這樣的話,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是啊,這才說得通。」寧完我道,「若非如此,懦弱又畏我大清兵如虎的明軍又怎麼可能打敗拜音圖的一萬大軍。」
兩個鐵桿漢奸聞言不由得松口氣。
差點就以為明軍真的今非昔比呢。
多爾袞又道︰「就是說,這只是一次意外。」
「是的,只是一次意外,不過明軍在夏鎮構築的銃台卻是不可小覷。」
洪承疇話鋒一轉又道︰「營造夏鎮防線的明軍主將可謂深諳明軍弱點,他把原本是一個整體的防線分割成為一個個獨立的銃台,就最大程度的給明軍提供了庇護,使得明軍不會因為一點被突破就全線崩潰,這就極大的強化了明軍的信心士氣及防御韌性,攝政王,這真是一個絕妙的構想,很厲害!」
「哦,是嗎?真有你說的這麼玄妙?」
多爾袞卻是將信將疑,心說不過就是幾百個西洋銃台,且還是夯土的,將八旗漢軍的紅夷大炮調上去轟上幾炮不就土崩瓦解了?
不過,多爾袞並沒有把這話說出來。
範文程又問︰「攝政王,左懋泰還要去南京嗎?」
「當然得去。」多爾袞不假思索的道,「還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