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後花園。
「草民阮大鋮,叩見聖上。」
阮大鋮匍匐在地,先給崇禎叩了個響頭。
接著又給朱慈烺、朱慈炯叩頭︰「叩見太子,叩見永王。」
「起來吧。」崇禎示意阮大鋮起身,笑問道,「阮大鋮,你混得不錯嘛。」
阮大鋮猜不出崇禎這句話什麼意思,心驚肉跳的應道︰「也就馬馬虎虎,靠著給友人寫幾幅字,畫幾幅畫或者寫個曲本什麼的,勉強混一口飯吃。」
「不對吧。」崇禎哂然說,「幾年攢下那麼大一片園林,小妾都納了三房,你這都只能算勉強混口飯吃,那天下人不全得餓死哪?」
阮大鋮心下叫一聲苦也,這是被聖上盯上了。
當下阮大鋮忙道︰「聖上,草民也有為國紓難、為主分憂之心,只要聖上需要,草民這便將家宅賣出,小妾打發走人,所得銀兩盡數捐輸給朝廷充作餉銀。」
「阮大鋮,你這是在罵朕?」崇禎黑著臉說道,「合著在你心中,朕就是個強搶民宅、拆散子民家室的昏君?或暴君?」
「呃不是,草民不是這意思。」阮大鋮快哭出聲。
「那你是什麼意思?」崇禎冷然道,「朕就缺你那幾兩散碎銀子?」
阮大鋮瞬間整個人都不好了,以前面聖的時候也沒覺得聖上的言辭有多麼犀利,怎麼這次面聖跟換了個人似的?
難道傳言竟是真的?
聖上真的煤山悟道了?
當下阮大鋮連連叩頭,再不敢多說。
言多必失,阮大鋮決定把嘴巴閉緊。
崇禎敲打了阮大鋮幾句,忽又問道︰「阮大鋮,你想不想起復啊?」
「呃,啊?」阮大鋮聞言瞬間破功,抬頭難以置信的仰視著崇禎。
此時的阮大鋮,心中的震驚簡直難以言表,一是震驚聖上的思維也太跳躍了些,剛剛還在說他的財產來源,這就跳到起復這件事情上?二就是震驚起復本身,聖上竟然有意讓他起復?這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啊。
阮大鋮忽然就不恨國子監的那些學生。
要不是他們把他抓起來,沒準就沒這機會。
震驚片刻之後,阮大鋮連連點頭道︰「聖上,草民想,做夢都想。」
換個東林黨人,就算心里想得要死,表面上肯定也得擺一下架子,但是阮大鋮這個閹黨就沒丁點思想包袱,就是想做官,咋啦?
崇禎笑笑又說︰「不過太常寺和光祿寺你肯定是回不去了,願不願意來內務府?」
阮大鋮是個什麼樣的人,崇禎比誰都清楚,但是套用《大明王朝1566》里邊嘉靖的一句台詞就是,不因黃河之水濁而偏廢,亦不可因長江之水清而偏用,歸根結底還得回到曹操的唯才是舉,阮大鋮是個奸臣這沒錯,但也是人才!
至少,阮大鋮在戲曲創作上的才能堪稱當世無人能及。
沒錯,崇禎之所以要將阮大鋮引入內務府,就是要他專心搞創作。
阮大鋮沒有一絲的猶豫,當即就下拜說道︰「草民願意,呃,不是,臣願意。」
內府務是一個什麼衙門,阮大鋮已然知道,但就算是不知道,他也不會有一絲猶豫,只要能當官,哪個衙門他都去。
「好。」崇禎欣然點頭道,「朕現在就安排一個適合你的職使,你到內務府宣教科當個都給事中吧。」
「啊?」阮大鋮當場傻眼。
內府務宣教科是個什麼鬼?科道言官一類?
還有,只給他一個七品官,這也太摳了吧?
當年他罷職前可是正三品,起復為正七品也太寒磣點吧。
「怎麼?阮大鋮你嫌官小?」崇禎說翻臉就翻臉,比翻書都要快。
「不是,沒有,微臣不敢。」阮大鋮很快就調整好情緒,諂媚的說,「只要能夠為聖上分憂,當個九品芝麻官臣也情願。」
「那就好。」崇禎笑了笑說,「再來說說你的差事。」
說此一頓,崇禎先拿起毛筆在紙上寫下開原十日、遼東三屠、建奴屠京,想了想又加上秦良玉三個字。
阮大鋮一臉茫然。
朱慈烺哥倆也不解其意。
崇禎卻擲筆說道︰「朕寫的是四出戲的曲目,大概意思就是建奴攻佔開原之後,在開原殺人屠城達十日之久,建奴退走之後開原城內積尸盈棟,無一活口,還有遼東三屠,意思是建奴攻佔遼東之後先後屠我漢民三次,總數逾兩百萬人!」
「還有建奴屠京,意思也差不多,怎麼慘你就怎麼寫。」
「最後是秦良玉,你寫一個秦良玉率領白桿兵血戰渾河的故事。」
「呃,這個這個……」阮大鋮瞠目結舌的道,「聖上之意是讓臣編寫曲本?」
「要不然呢?」崇禎哂然一笑說,「你以為朕會給你安排個什麼樣的差使?讓你擔任左都御史監察百官,你覺得你能勝任嗎?」
阮大鋮瞬間老臉脹紅,聖上你這……說的都是大實話。
崇禎又說道︰「曲本寫好之後盡快送給朕審核,一旦審核通過了,你就盡快找戲班子編排新戲,噢對了,你家里還養了一個戲班子,是吧?」
「是。」阮大鋮有些扭怩的說道,「其實費不了幾個錢。」
「朕沒有問罪的意思。」崇禎笑,「養戲班子何止是費不了幾個錢,甚至還能掙錢,你照著朕的意思把這四個曲本編寫出來,再排好戲到各地巡演,能掙大錢!」
其實賺錢不賺錢還在其次,關鍵是宣傳,一定要以最直觀的形式,讓江南八府又一州乃至全國的官紳士子百姓知道建奴的殘暴野蠻,一定要讓所有人都明白,一旦建奴南下,頃刻就是山河傾覆、生民盡遭屠戮。
總之就是要把所有人的情緒都調動起來。
包括窮鄉僻壤的純樸農民,也要讓他們知道建奴殘暴。
這樣一來,當朝廷開始編練新軍並且從窮鄉僻壤征兵,就會有大量的純樸農民踴躍應征參軍,而且一上來就帶著對建奴的刻骨仇恨。
除此之外,還可以讓戲班子到前線勞軍。
邊鎮將士們看到了這些精心編排的戲曲,不僅可以使得精神放松,更加可以提高他們的士氣,增強他們面對建奴時的信心以及勇氣。
這就是阮大鋮的宣教科對大明朝的貢獻。
宣傳工作,放在任何時候都是不可或缺。
想到這點,崇禎又接著說︰「只是一個戲班子遠遠不夠,馬上招人,你馬上招募足夠的樂工以及伶伎,要十個戲班子。」
「啊這個。」阮大鋮為難的道,「聖上,招人需要銀子。」
「要銀子你找馬鳴騄去要,別來煩朕。」崇禎一擺手道,「馬鳴騄是內務府副主事,也是你的頂頭上司。」
「啊?」阮大鋮再次傻眼。
馬鳴騄反倒成了他的上司?
當年他在朝中擔任九卿時,馬鳴騄都還沒有中進士呢。
崇禎又轉頭對王承恩說道︰「王大伴,拿一面令旗還有一面朕的金牌來。」
「是。」王承恩恭應一聲,趕緊拿來一面紅色令旗以及一塊上面鐫刻有「如朕親臨」字樣的金牌,崇禎又交給阮大鋮。
阮大鋮接過令旗和金牌,頓時心潮涌起。
這可是王命旗牌,地方督撫大員才有的。
當下阮大鋮興沖沖的離開南宮的後花園。
結果才剛出宮門,迎面就遇到顧杲等幾個。
「好你個阮大鋮。」顧杲大怒道,「竟然敢潛逃!拿下!」
顧杲身後跟著的十幾個國子監生和士子聞言頓時一擁而上。
阮大鋮趕緊亮出令旗金牌,喝道︰「王命旗牌在地,誰敢造次?!」
十幾個國子監生和士子便愣在那,顧杲也是目瞪口呆,還真是王命旗牌?聖上這是怎麼回事,竟然重用如此奸佞小人?
……
此時在康家別院。
少女問康百萬道︰「阿爹,你懂了嗎?」
「好像懂了。」康百萬點點頭,隨即又搖頭說,「好像又沒懂。」
少女無奈的說道︰「阿爹你就這麼想,聖上發債券絕對不會只發這一次,有一次就會第二次,再然後第三次,乃至無數次。」
「因為不斷賣出,不斷有新的銀子補充進內帑,無論是一年債、三年債還是五年債似乎都不會兌付不了本息,這也就是說,拿官田來抵押僅只是做個樣子而已,只要債券源源不斷賣出,就不會有人關心質押物。」
「所以, 聖上實際就是拿一百萬畝徐州官田發了兩千萬兩債券,而且即便是十年期債券,到期兌付時徐州肯定只兌一百萬畝,另外的五百萬畝官田肯定在別處兌付。」
「啊?」康百萬這次終于听懂了,失聲道,「這還真是個陷阱?」
「是。」少女點點頭又道,「阿爹,此事且不可道與外人听。」
「阿爹曉得。」康百萬道,「此事連你方叔、張叔都不能說。」
少女輕嗯一聲又接著說道︰「這個陷阱其實沒什麼問題,嚴格來說也不算騙人,只是聖上此舉卻隱藏著天大危機。」
「此話怎講?」康百萬臉色頓時微微一變,如果聖上的債券會出問題,那就是說此事不可為,那最多就只能投入五十萬兩,權當成是捐輸給朝廷的餉銀了。
少女卻又說︰「因為聖上定的利息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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