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破奴更是激動的問道︰「先生,你的意思是連皇糧都不用繳?恩田種的莊稼,收成全歸各家自個?」
「沒錯。」許琰笑著說道,「恩田不用繳納任何賦稅。」
只有王老實小心翼翼的問︰「先生,那我們要做些什麼呢?」
「你們要做的事非常簡單。」許琰看了王老實一眼又說道,「建奴或賊兵犯境之時,你們需為國而戰,軍械和口糧由朝廷提供,但是再也沒有餉銀可拿,不過若是打了大勝仗,賞錢還是一樣有。」
「就這?」
「那不是我們應該做的麼?」
「就是,建奴和流賊敢毀了我們的家園,肯定得跟他們干。」
楊破奴、王老實、馬老三等把總、哨長一個個都是義憤填膺。
許琰笑了笑又道︰「行了,你們把上諭轉達給各總各哨的士卒,有想要回原籍者,就去城里的銀號領取銀子,想要留在徐州的就在大營里等著,有人會過來統計你們的名字以及你們要購買的恩田數額。」
「這還用得著統計?」
「肯定得把額度用足才行。」
「就是,戰餉、賞金再加上安家銀不是正好夠用麼?」
「就算不夠數,借銀子也得把二十五畝恩田買足了,二兩五錢一畝這麼低價格,錯過這村可就沒有這店了,上哪找去?」
「是啊,徐州可全都是水田!」
「要是擱我們老家得賣十五兩!」
楊破奴、王老實等軍官興奮得不行。
許琰微微一笑,隨即告辭去了第二處。
……
此時在徐州行在大廳。
堵胤錫也已經離開了。
大廳里就只剩路振飛、金鉉兩個文臣。
崇禎對著路振飛說道︰「路卿,漕運總督署的裁撤已經不可避免,就算將來北伐勝利京師光復,漕運也得以恢復,但是漕運總督衙門是肯定不可能再恢復了,因為事實證明官辦的漕運效率事實是太低下了。」
國企不是做不到高效,但是大明的國企顯然是做不到,至少現階段大明的國企與高效倆字是半點都不沾邊。
因為漂沒實在太狠了。
路振飛臉上掠過一抹暗然之色。
也就是說,他將成為大明最後一任漕運總督。
有一說一,這樣的「頭餃」實在談不上光彩。
崇禎又道︰「但朕知道,漕運效率低下不是路卿你的錯,而且路卿你對于漂沒以及官場上迎來送往這等陋習也是深惡痛絕。」
「聖上明鑒。」路振飛道,「臣生平最痛恨之事者二,一曰漂沒,二曰人情往來。」
崇禎肅然道︰「那麼路卿,如果朕給予你機會,你敢跟漂沒這樣的陋習開戰嗎?你敢于跟整個腐朽的官僚集團開戰嗎?」
路振飛聞言霍然抬頭,看向崇禎。
金鉉的目光也忍不住看向路振飛。
听聖上口氣,是要中旨簡拔路振飛入閣輔政嗎?
看來內閣那幾位閣老的所作所為已經深深的刺激到了聖上,以致于聖上不惜跟整個江南官場正面對決也要中旨簡拔內閣輔臣。
不過說實話,南京的那幾位閣老也確實不像話。
前方正打仗,而且是決定大明生死存亡的決戰,身為內閣輔臣,不想著給前線將士提供後勤保障,居然還扯後腿,這哪里還像個內閣輔臣?
聖上還算是脾氣好的,還想著用政治規矩對付他們。
換作他金鉉,早就帶兵殺回南京,將這些人殺個精光。
刑不上大夫,就不適合這些只知黨爭而不知有國家的蠹蟲國賊。
正了正衣冠,路振飛肅然回答道︰「承蒙聖上如此厚愛,臣雖百死亦無悔!」
「好,等的就是這句。」崇禎一拍御桉說道,「那你就別管漕運總督署那攤,朕現在就下中旨簡拔你為刑部尚書,加東閣大學士,預機務。」
金鉉瞬間反應過來,聖上這次回京怕是要興大獄了。
崇禎目光落在金鉉的身上,又說道︰「金鉉,你也隨朕回南京吧,朕現在就下中旨簡拔你為應天巡撫兼提督操江軍務。」
金鉉拱手一揖應道︰「臣領旨。」
崇禎又說道︰「應天巡撫雖一直空缺,但是應天巡撫的一應事務卻由底下的左官所把持並且分肥,而操江提督更是一直由誠意伯劉孔昭所兼任,金卿你若是孤身上任,恐怕是什麼事情都難以辦成,所以把三千精騎都帶上。」
「不過還有許多事,光靠軍隊也是辦不了的。」
說到這一頓,又道︰「朕再給借調給你一千勤王士子。」
「多謝聖上。」金鉉聞言大喜道,「有了三千騎兵和一千勤王士子,臣一定將應天府以及操江提督署的那幫蠹蟲治得服服帖帖。」
「嗯,那你們回吧。」崇禎說完又特意叮囑路振飛道,「路卿,你返回邳州之後問一下運軍的將士,想回原籍者發給二兩賞銀,有願意遷居歸德府落戶者,享有邊軍同等待遇,不僅可以低價購買25畝恩田,且免除一切賦稅。」
「是。」路振飛長揖到地,「臣謹替運軍將士謝過聖上。」
「路卿不必如此。」崇禎擺手說道,「運軍將士在此次徐州大戰中也是付出了犧牲,也是有功將士,理當有此待遇。」
頓了頓,崇禎又說道︰「朕身為大明皇帝,絕不能讓大明的將士既流血,又流淚。」
「聖上聖明。」路振飛再次拜倒在地,這次金鉉也是跟著拜倒在地,口中三呼萬歲,因為聖上不是嘴上說說而已,而是真有做到。
無論是邊軍、運軍還是鄉勇,凡參與了這次徐州大戰,就同等待遇。
所有為國捐軀的將士,也是一樣哀榮,除了名字會被刻在英烈碑上,他們的父母妻兒還將獲得五十兩銀子的撫恤。
將來子佷考國子監時,還能優先錄取。
這樣的禮遇,已經堪稱是古今罕有了。
這也就難怪許多邊軍、鄉勇以及運軍將士會發出感嘆,他們這次攤上了一位好皇帝,攤上了一個好朝廷。
……
送走路振飛還有金鉉,崇禎又讓王承恩把黃宗羲和閻應元叫來行在。
黃宗羲的神情看上去還有些悒悒不樂,整個人也顯得有些萎靡不振,顯然還沒有從建奴血洗開封的陰影中走出來。
到底還年輕,所經歷的事情還是少了。
「黃宗羲,還在內疚呢?」崇禎問道。
「聖上,畢竟是十幾萬條人命啊。」黃宗羲暗然道,「如果不是學生,這十幾萬老幼婦孺或許不會死,或許此時仍活得好好的。」
說到這,黃宗羲就又開始揪自己頭發。
崇禎只能耐心的開導︰「你不能這麼想,你要反過來想,如果不是你果斷同意將開封城借給李自成,偽順軍就不會出兵歸德,偽順軍不出兵歸德府,建奴就不會從徐州調兵,我們就無機可趁,徐州就仍然還處于對峙。」
頓了頓,又道︰「既然是僵持對峙,就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而一旦我們大明戰敗,就遠遠不是一座開封城遭到血洗這麼簡單,整個南直錄甚至整個江南半壁都可能遭到血洗。」
「黃宗羲,你非但沒有過錯,反而是功德無量啊。」
再次一頓,崇禎又肅然說道︰「你救活了上千萬江南百姓!」
崇禎這話還真不是隨便說說,一旦黃淮防線失守,建奴大舉南下,江南八府一州頃刻間就會血流成河,湖廣、江西、福建還有兩廣恐怕也是難以避免。
另外的那個時空,因為建奴南下而喪命的百姓又何止千萬人?
所以說黃宗羲真是功德無量,以個人的罵名換回了上千萬條人命。
听了這話,黃宗羲陷入沉思,看來崇禎的這番話還是有點作用的。
崇禎的目光接著轉向閻應元,問道︰「閻應元,你說談正逢和盧鴻收受賄賂,發給標下鄉勇的工食米,用的是陳年舊米?還私自收納外室?」
談正逢和盧鴻兩人也是崇禎派往淮安府編練鄉勇的勤王士子。
這兩個勤王士子估計是因為月兌體集體生活的時間有些過長了,因而信念動搖。
閻應元道︰「聖上,他們購買的不是陳年舊米,是發霉的朽米!因為不堪苛待,那兩標鄉勇甚至險些釀成嘩變。」
崇禎聞言,臉色當即便垮下來。
出現這樣的事情,其實早在他意料之中。
勤王士子也是人,並不是說參加了一次苦難行軍就都能夠變成品德高尚的完人,事實上真要是月兌離集體生活,最終能守住本心的只能是其中的極少數士子。
其余的絕大多數士子都會被外界所侵蝕,變得跟文官一般無二,該貪時一樣貪,該沾染上的惡習一樣沾染上,並不會比那些憑科考出身的文官好到哪里去,因為這是人性,指望個人修養來約束人性中的貪婪及,靠不住。
靠道德修養是約束不了人性的,只能靠制度。
崇禎問道︰「所以,你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嗎?」
「學生知道。」閻應元點點頭說,「缺乏對勤王士子的監察機制。」
「你說對了,缺乏一個監察機制。」崇禎說道,「朕听黃宗羲說,你曾經與他討論過將民本思想寫入皇明祖訓中,有這回事吧?」
82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