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最終還是決定把紅衣大炮和佛郎機炮帶上。
只不過,把紅衣大炮和佛朗機炮留在後面慢慢走,甚至把大多數輜重也一並留下,大軍只帶半個月干糧輕裝疾進。
沒了大炮的拖累之後,行軍的速度果然快了不少。
之前一天只走三十里,可是現在即便是道路泥濘,一天也能走五十里甚至六十里。
崇禎二十年十月初十,多爾袞大軍從平山台附近渡過了遼河,出現在了渾河西岸,準備從東昌堡與東勝堡之間東渡渾河,然後北上直撲沉陽。
其實過大凌河堡之後,多爾袞大軍是有兩個選擇的。
其一就是翻過大黑山,跨過遼河套的沼澤地,到巨流河附近先行與科爾沁蒙古的十旗會合,再然後揮師直撲沉陽,這條路的距離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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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就是現在這條進軍路線。
多爾袞最終選了第二條路線。
第二條路線雖然比第一條路線遠不少,但是這條路線可以切斷明軍退路,確保將崇禎親自領率的兩萬多明軍困死在沉陽。
崇禎只是想以小搏大,消耗清軍。
但是多爾袞心里想的是畢其功于一役。
只要擊斃或者擒住了崇禎,大清也就贏了。
渡過遼河之後,清軍的夜不收就遭遇到了明軍的斥候騎兵,雙方在遼河與渾河之間的平原上展開了極其殘酷的前哨戰。
剛開始的時候,清軍的夜不收完全不把明軍斥候放在眼里。
但是甫一交手,清軍夜不收就吃驚的發現,明軍的斥候騎兵竟然超乎想象的難纏,尤其是對方的自生火銃,準得離譜!
接到奏報之後,多爾袞感到有些難以置信。
「你剛才說什麼?」多爾袞目光凌厲的盯著調任為瓖黃旗巴牙喇 章京的瓦星阿,「明軍斥候騎兵的自生火銃能夠在一百二十步外打死大清的夜不收?」
「是的。」瓦星阿沉聲說道,「當時的距離至少有一百二十步。」
「這不可能!」洪承疇說道,「自生火銃超過五十步準度就會急劇下降,到了八十步開外就根本打不準了,一百二十步就更加不必多說。」
範文程也道︰「自生火銃也沒有這麼強的穿透力。」
「不錯。」寧完我也附和道,「距離超過八十步遠,自生火銃就只能打穿一層棉甲,到了一百二十步,更連棉甲都打不穿。」
侯方域也道︰「可是現在,明軍斥候騎兵的自生火銃卻可以在一百二十步外準確的命中目標,還可以在這個距離打穿一重鎖子甲加一重棉甲,怎麼可能?」
「啟稟主子,奴才所言句句屬實。」瓦星阿急聲道,「但有半句虛言,情願被逐旗。」
見瓦星阿說得如此斬釘截鐵,多爾袞已經信了七分,心中便不由得泛起一等隱憂,難道說明軍的自生火銃真有這般犀利?
真要是這樣,這仗還怎麼打?
就在這時候,何洛會折回來稟報︰「主子,雅布蘭從漢城逃回。」
「你說什麼?」多爾袞眉頭微蹙,分列于多爾袞左右的洪承疇、範文程、寧完我還有侯方域幾個鐵桿漢奸聞此也是心頭一沉。
何洛會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回過頭一招手。
灰頭土臉的雅布蘭便被人攙扶著來到了多爾袞跟前。
此時的雅布蘭早已經不復剛離開北京時的意氣風發,身上的扎甲、棉甲還有鎖子甲都已經不見,只穿了一身骯髒的破棉布襖,一看就是逃亡路上從百姓家中搶來的,頭頂上的缽胃也掉了,就連金錢鼠尾都披散了開來。
這樣子真是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見了多爾袞,雅布蘭干嚎了一聲攝政王就癱倒在地。
「雅布蘭,你怎麼搞成這個樣子?」多爾袞沉聲道,「是鰲拜派你回來報信的嗎?是不是朝鮮那邊出什麼變故了?」
「攝政王,鰲拜大人已經戰歿了。」雅布蘭慘然說道。
「什麼?鰲拜戰死了?!」多爾袞的臉色瞬間垮下來。
洪承疇、範文程和寧完我則更是面面相覷,鰲拜死了?
鰲拜是誰?黃台吉欽封的大清第一巴圖魯,居然戰死了?
「是的,鰲拜大人已經戰歿了。」雅布蘭道,「隨行三千護軍也大多戰死,就只有十數騎僥幸逃出來,能逃到這里的更是只剩下奴才一人。」
現場頓時變得死一般寂靜,三千護軍竟然也全軍盡墨了?
這可屬實讓人有些沒想到,這可是三千護軍,三千個巴牙喇兵啊!
好半晌,多爾袞才終于長出了一口氣,問道︰「雅布蘭,究竟是怎麼回事?」
「回皇父攝政王,事情是這樣的……」雅布蘭當即將漢城之戰的始末原原本本的說給多爾袞等人听,包括延曙驛的前哨戰也是一並陳述。
听到這,洪承疇、範文程幾個便開始小聲議論。
「看來,明軍確實是裝備了一種犀利的自生火銃。」
「是的,這種自生火銃不僅打得遠,而且格外準。」
「如若不然的話,鰲拜和前往朝鮮的瓖白旗三千護軍也不至于全軍盡墨。」
「但是好在,明軍的這種自生火銃數量不多,只是裝備了少量的斥候騎兵,要不然我們大清真就麻煩了。」
「但即便是只有少量這種自生火銃,也很麻煩啊。」
「再麻煩也必須要面對,不然時間拖得越久,明軍的這種自生火銃的數量只會更多,我大清兵的麻煩豈不是也更大?」
「言之有理,看來決戰必須得提前。」
听著洪承疇幾個在那里小聲的議論,多爾袞的心情變得格外沉重。
多爾袞內心忽然生出一等無力感,大明真是越來越難以戰勝了呢,也許當初入關是一個錯誤的決定,要是沒進關的話,日子或許好過得多。
第一次,多爾袞對自己所做的決定產生了懷疑。
洪承疇極其善于察顏觀色,看到多爾袞始終都不發一語,就知道他的信心已經動搖,已經對大清能否戰勝大明產生嚴重的懷疑。
而多爾袞的信心一旦動搖,結果將是災難性的。
當下洪承疇寬慰多爾袞說︰「主子,局面其實沒那麼糟糕。」
听到這,寧完我也是迅速反應過來,接著洪承疇的話茬說︰「亨九兄所言極是,明軍的這種自生火銃雖然犀利,但是作用有限。」
「不錯。」範文程也接著說,「真正決定勝負的還得是大炮。」
「憲斗兄所言極是。」洪承疇又說道,「紅衣大炮還有佛朗機炮由于太過笨重,短時間內到不了遼東,但是我們仍舊攜帶了400門駱駝回旋炮以及600門虎蹲炮,有了這1000門大炮就足可以摧毀明軍的空心方陣,就算明軍搭起偏廂車陣也沒用。」
侯方域也勸說道︰「自生火銃再犀利,終究無法與大炮爭鋒。」
在洪承疇等人的連番寬慰下,多爾袞重新對清軍恢復了信心。
但是多爾袞不會承認自己出現了動搖,冷然道︰「你們在擔心什麼呢?就是大清所有人都信心動搖,朕也不會動搖分毫!大清兵不可戰勝!」
「對對,主子乃是蓋世英主,又豈會被這區區小挫折所嚇倒。」洪承疇笑道。
多爾袞卻搖頭說︰「亨九你這可說錯了,這可不是什麼小挫折,鰲拜戰死,瓖白旗的三千巴牙喇兵全軍覆滅,接下來朝鮮也必定撕毀盟約,一旦朝鮮重新成為南明的藩屬國,大清的處境就會急轉直下,遼東將變得永遠寧日。」
洪承疇連忙說道︰「主子明鑒,此事真非同小可。」
「但是也沒什麼。」多爾袞道,「千頭萬緒一根線,只要擊敗明軍擒斬崇禎,一切難題就將迎刃而解,崇禎他不該來遼東的。」
頓了頓,多爾袞又喝道︰「傳旨……」
多爾袞原本是想要下旨,令一萬八旗蒙古搶先跨過渾河,伺機切斷盛京與蓋州之間的道路,斷絕明軍回蓋州的機會。
然而多爾袞話還沒說完,便有信差從身後追上來。
「急報!」信差遠遠的就高喊道,「科爾沁部左翼前旗額森郡王急報……」
听到這,多爾袞臉色便又垮下來,不會吧?遼東不會又出現什麼變故吧?崇禎這狗東西該不會已經離開盛京,逃回蓋州了吧?
然而,你越是怕什麼就越是來什麼。
多爾袞的擔心很快就變成殘酷的事實。
「稟皇父攝政王。」信差來到多爾袞跟前,翻身下馬單膝跪地稟報,「明軍已于五日前撤離盛京城,正向遼陽、海州衛方向轉進。」
洪承疇幾個聞此,頓時間也有些急了。
「主子,崇禎這個狗皇帝,這是想跑。」
「主子,不能讓崇禎跑了,必須抓住他。」
「抓不住活的,死的也成,必須留下崇禎。」
「主子,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需早下決斷。」
在洪承疇幾個的催促之下,多爾袞終于下定決心。
當下多爾袞大喝道︰「傳旨,不必理會明軍斥候騎兵的騷擾,全軍加速轉向東南,直接從東昌堡以南東渡渾河,無論如何也要搶到明軍前面,截住崇禎!」
「!」數十騎傳令兵當即星散而去。
多爾袞的旨意被迅速傳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