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吼!吼!」
黃德恆跟著同伴奮力推動偏廂車,一步步向前逼近。
前方戰場被偏廂車的護板遮擋得嚴嚴實實,什麼都看不見,但是左右兩側卻都是八旗漢軍的同伴及偏廂車。
入目所見,全是八旗漢軍的隊列。
再回頭看,則是八旗滿洲的楯車。
八旗滿洲的楯車同樣是用榆樹或槐樹打造,只不過比偏廂車更結實也更重,偏廂車通常只有六百斤重,楯車卻足有上千斤重!
看著身後跟進的楯車,黃德恆頓時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
這波穩了,這波不再是試探攻擊,而是傾巢而出的總攻擊,不出意外的話,對面的明軍肯定抵擋不住。
黃德恆甚至開始憧憬。
這次打了勝仗,應該有不少賞賜。
賞賜包衣奴才什麼的他是不敢想,畢竟他才剛剛抬旗不久,按照以往慣例,不可能這麼快就給他賞賜包衣。
但是賞賜十幾畝地還是有可能的。
想到自己很快就能獲得十幾畝地,黃德恆頓時間干勁十足。
「吼!吼!吼!」黃德恆更加賣力的推動偏廂車,一邊扯開嗓子發出怒吼,他的怒吼聲激勵了身邊的同伴,都變得更加賣力。
為了避免給明軍的炮兵指引方位,所以清軍都是模黑推進。
因為沒有光照,所以黃德恆只能看到很近的距離,再遠就什麼都看不清楚,但是耳朵的听力卻是不受影響。
明軍的炮兵已經開始在發炮。
作為一個曾經參加過多次大戰的老兵,黃德恆已經能通過聲音分辨出炮型。
發出「獵獵獵」的刺耳尖嘯,仿佛能把空氣都給撕裂開的明軍的紅衣大炮,這種大炮是對清軍威脅最大的,偏廂車和楯車在它面前跟紙糊的沒區別,基本上一炮就碎,躲在偏廂車或者楯車後面的八旗漢軍或者八旗滿洲通常都是一死一長串。
值得慶幸的是,被明軍紅衣大炮打中的可能性還是很小的。
不知走了多遠,黃德恆耳畔听到了另外一種炮聲,听著像是放爆竹的聲音。
緊接著偏廂車的前護板就發出雨打芭蕉般的聲音,黃德恆就知道這是明軍的虎蹲炮已經開始發炮,擊打在偏廂車護板上的就是虎蹲炮的鉛子。
于是,黃德恆便下意識的縮了下脖子,盡量的壓低身形。
因為黃德恆非常清楚,他身上穿的這件前「主子」送他的棉甲,根本就擋不住虎蹲炮的鉛子侵襲,挨上一顆鉛子就可能讓他重傷。
就遼東現在這個天氣,一旦重傷也就意味著喪命。
因為清軍不會在重傷兵身上浪費資源,很大可能就是集中處決。
所以,黃德恆很小心,即便偏廂車的前護板有七八尺高,也還是盡量低頭。
嘹亮而又整齊劃一的號子聲中,八旗漢軍的偏廂車牆還有八旗滿洲的楯車牆緩慢卻不可阻擋的向著明軍方陣逼近。
「劈啪! !獵獵獵……」
「救命,我的腿,救救我,啊……」
「二狗,拉我一把,我不想死,我要回家……」
炮彈的尖嘯聲、偏廂車碎裂聲,還有八旗漢軍重傷或者垂死之前發出的哀嚎聲交織成一片,黃德恆對此卻已經是無動于衷。
因為他很清楚,一旦上了戰場,就沒有撤退可言。
一旦他們轉身,身後跟進的八旗滿洲就會毫不猶豫砍下他們狗頭。
「獵獵獵……」又一陣格外刺耳的炮彈尖嘯響起,緊接著就是 的一聲巨響,然後就是木板的碎裂聲,甚至有尖銳的硬物以及溫熱的液體先後飛濺到他臉上。
只憑感覺,黃德恆就知道那硬物是偏廂車碎裂之後飛出的木板碎片。
至于那股溫熱的帶著點咸腥味的液體,肯定是也只能是同伴的鮮血或者腦漿。
走在黃德恆旁邊的那輛偏廂車的後面,從前到後瞬間倒下了一長串,至少有十幾個八旗漢軍肢體斷裂,又或者被打碎腦袋。
但是沒人在意,黃德恆他們將偏廂車稍稍往里靠,另一邊的八旗漢軍也同時將偏廂車稍稍往內靠過來少許。
很快,因為少了一輛偏廂車出現的缺口就被彌合。
進攻中的車陣基本上就是這樣,當前排出現損毀,後排會迅速補上,而如果是最後一排的車陣出現了損毀,就從外往里縮。
……
明軍中央方陣。
因為天色太暗,徐應偉站在巢車上也看不清戰場,所以索性就下了指揮巢車來到了炮營的陣地上,看著野戰炮兵炮擊建奴。
這一次是總攻,建奴是從四個方向同時發起進攻。
所以明軍的野戰炮兵在打完一炮之後也就用不著重新鎖定射擊參數,因為即便射擊參數有了變化,打出去的炮彈偏了方向,基本上也還是能夠落在建奴的頭上,所以明軍炮營的一百門4寸野戰炮都是在連續的射擊。
明軍的炮兵基本上都訓練有素,技術也極為嫻熟。
無論是拿毛刷熄滅炮膛的火星,還是拿布刷擦**膛里殘留的水份,又或者是拿帶有鉤子的炮桿清理炮膛內的紙片及殘渣,都是又快又到位。
裝填炮彈的動作也是又快又好,最後用點火棒點炮。
此時,明軍炮兵的點火方式已經從之前的燒紅的鐵 過渡到點火棒,差不多就是一根大號的火柴,點燃之後往炮門里一插,炮彈也就被點燃。
因為訓練有素,整套操作動作做下來猶如行雲流水。
所以明軍4寸野戰炮的射速已經可以達到三分鐘一發!
然而,對于眼前這場大戰而言,這樣的射速還是有些慢。
僅僅打了三輪,建奴就已經推進到明軍外圍方陣的不遠處。
「報……東北角建奴已經逼近到八十步內,顧旅帥請示,是否開火?」
「不急,等建奴逼近到三十步再開火不遲!」
「報……西南角建奴逼近到六十步內!」
「告訴盧象同,給我穩住!」
「報,西北角建奴逼近到五十步了!」
「知道了,等建奴逼近到三十步內再報告。」
通訊兵不斷的將建奴的信息傳回中央本陣,徐應偉表面上鎮定自若,但是他內心其實也已經慌得一批,在這樣的時刻,不可能不緊張。
徐應偉能夠做到表面鎮定,就已經殊為不易。
旁邊的高起潛就已經緊張到連牙齒都在打顫了。
「徐給諫,咱們能打贏嗎?」高起潛顫抖著問道。
「當然能。」徐應偉斬釘截鐵的應道,「大明必勝!」
……
多爾袞發現自己居然也變得有些緊張。
這一發現,讓多爾袞感覺到有些羞忿。
怎麼回事?不過只是一場十萬人規模的戰役,居然就讓他緊張成這樣?他可是大清國事實上的皇帝啊,怎麼可以如此沉不住氣呢?
舒了口氣,多爾袞再次舉起單筒望遠鏡。
然而,視野中仍舊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
站在旁邊的寧完我幽幽說道︰「主子,現在是昧爽時分,正是一天之中最暗的時刻,不過再有半個時辰左可天色就亮了。」
範文程接著說道︰「到那時候,我大清兵也已經獲勝了。」
洪承疇也附和道︰「不出意外,我大清兵肯定可以在天亮前結束戰斗,就是不知道能否生擒崇禎?如果能生擒崇禎那真是極好的。」
雖然明知道洪承疇他們幾個在迎合自己,
可是多爾袞听了之後還是感覺心情大好。
「傳朕旨意。」多爾袞甚至還下了道旨意。
「盡量活捉崇禎,生擒崇禎者,賜一等伯!」
數十騎快馬頓時之間如飛而去,很快就將多爾袞的旨意通報給了全軍,接到旨意後的清軍將士頓時士氣高漲,一等伯這賞賜太誘人了。
……
然而,耿繼茂卻再次感覺到莫名的危機感。
這一次出征遼東,八旗漢軍的主將仍是恭順王孔有德,副將則是耿繼茂和尚可義,智順王尚可喜和懷順王耿仲明跟著索尼去了大沽口。
「老叔,我有種不祥的預感。」耿繼茂來到孔有德跟前。
「閉嘴!」孔有德瞬間嚇得一個激靈,腦子里卻浮起了當初在徐州時的可怕一幕,心說繼茂這熊孩子的烏鴉嘴可不是一般的靈驗。
「老叔,我是認真的。」耿繼茂黑著個臉說道。
「呆會一旦情況有變,咱們得趕緊跑,不然就來不及了。」
「我讓你閉嘴啊!」孔有德恨不得一個大耳括子扇到耿繼茂臉上,心說這熊孩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大戰才剛剛開始,居然就想著逃跑。
你咋就不能盼著點好?咋就不想著大清兵打勝仗?
「大佷子,瞧你那點兒出息。」尚可義湊過來嘲弄道。
尚可義的年齡也就跟耿繼茂一般大,但是因為他哥尚可喜跟耿仲明是以兄弟相稱,所以他的輩份上就比耿繼茂長了一輩。
「滾犢子,誰是你的大佷子。」
耿繼茂卻不想認尚可義這個長輩。
兩人正斗著嘴呢,前方陡然發生變故。
「轟轟轟,轟轟!」連續不斷的爆炸聲陡然之間響起。
孔有德和耿繼茂、尚可義急抬頭看時,只見前方已經一片赤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