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騙了?」多爾袞一顆心頓時沉下去。
侯方域也是暗暗心驚,明軍這時候北伐可真是糟糕至極。
因為當下大清的時局,真可以說是內憂外患、四處漏風。
在內,因為南明斷了與大清之間的一切貿易,使得大清的布匹、絲綢、茶葉、鐵料甚至煙酒的供給都出現了問題。
普通老百姓對于這個其實沒什麼特別的感觸。
但是權貴階層的生活質量卻出現了很大下降,于是就牢騷滿月復,對于多爾袞的不滿情緒與日俱增,現在要求福臨親政的呼聲已經非常高。
得虧多爾袞通過八旗改制牢牢的掌控了兵權。
要不然此次貿易風波足可以將多爾袞打入塵埃。
除了內部紛爭,外部環境也是極其惡劣,一是科爾沁蒙古正遭受明軍斥候騎兵的無盡侵擾,每天都有數十上百的蒙古牧民遭到獵殺,再就是喀爾喀蒙古諸部與衛拉特蒙古諸部會盟于塔爾巴哈台,奉林丹汗胞弟桑噶爾為共主。
隨即喀爾喀蒙古的車臣汗挑唆察哈爾蒙古的蒙尼特部起兵反清。
所以現在,大清的北部局勢已十分嚴峻,明軍真要是在這個時候大舉北伐,科爾沁蒙古和察哈爾蒙古都很難出兵。
最後剩下的土默特蒙古恐怕也無能為力。
因為偽順的高一功、李岩部始終對土默特川虎視眈眈。
換句話說,如果明軍此時北伐,大清將得不到外藩蒙古的助戰,而只能憑大清自己的軍隊與明軍硬拼。
想到這里,侯方域當即勸說道︰「主子,此事不可不防!」
祁充格卻篤定的說︰「主子休要再遲疑,需得及早處置。」
多爾袞便不再猶豫,沉聲說道︰「傳旨,急召洪承疇入京。」
這麼大事,多爾袞一個人心里也是沒底,所以得召洪承疇回來,然後跟範文程、寧完我以及侯方域幾個心月復謀臣共同議決。
大清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
……
李自成也將李岩召回到了西安。
偽順和建奴的諜報組織這次默契的做到了情報共享。
此時此刻,李自成正在秦王府的存心殿召見宋獻策、李岩及顧君恩等三位軍師,其中宋獻策是大軍師,李岩是左軍師,顧君恩則是新拜右軍師。
本來,李自成還打算召左懋第一起問策,最終卻被宋獻策勸阻。
李自成便也不再堅持己見,因為他也知道左懋第仍舊心向故明。
「幾位軍師,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不出意外南明真是要北伐了。」
李自成僅剩的獨目顯得格外的銳利,整個人看著也是精神頭十足,完全沒有沉迷酒色的頹廢樣子,而事實上李自成也確實勤勉。
李自成的能力或許有欠缺,但治國卻是認真的。
自登基以來,李自成一直都在勵精圖治,提升大順的國力軍力。
只不過礙于陝西省的資源、人口及地理,效果只能說差強人意。
唯一卓有成效的就是騎兵建設的很不錯,現在大順已經擁有十萬騎兵,而且是真正意義上的騎兵,而不是拿來湊數的騾騎兵驢騎兵。
李自成對于騎兵情有獨鐘,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稍稍一停頓,李自成又道︰「如果南明真的北伐,我大順該當如何自處?」
「隔岸觀火。」宋獻策當即應道,「我大順只需靜觀其變,待明軍與建奴打得兩敗俱傷之後再行發兵,即可坐收漁翁之利,豈不快哉?」
「不可。」顧君恩卻是反對道,「大軍師豈不聞唇亡則齒寒者乎?」
「胡扯!」宋獻策極不客氣的訓斥道,「何為唇?何為齒?什麼時候我大順與建奴竟成了唇齒相依的友邦?還請右軍師教我。」
顧君恩急道︰「在下何時說過我大順與建奴是唇齒相依的友邦?」
「還敢抵賴?」宋獻策哂然道,「你方才不就說了唇亡則齒寒?」
「大軍師此言誅心。」顧君恩道,「在下說的唇亡則齒寒,不是指我大順與建奴乃是唇亡齒寒的友邦,而是說一旦建奴被南明所滅,則我大順亦將獨木難支。」
「什麼意思?」宋獻策冷著臉反問道,「你是說我大順不如南明?」
「聖上明鑒。」顧君恩不再理會宋獻策的胡攪蠻纏,轉過身對著李自成說道,「方今天下四分,四川的張獻忠已經是秋後螞蚱,蹦不了幾天了,大順雖有聖上勵精圖治,然而限于陝西的地理人口,國力軍力充其量也就跟建奴打個平手。」
稍稍一停頓,又道︰「唯有南明坐擁江南膏腴之地,兵精器足,可謂一家獨大,我大順若不能施以援手,則建奴此番必為南明所滅,而一旦南明滅掉建奴,接下來就必然會將矛頭對準我大順,屆時我大順就將獨自抗衡南明,豈不危哉?」
李自成似有些意動,因為顧君恩說的道理明顯是對的。
「胡說。」宋獻策當即反駁道,「我大順如今兵精糧足,兼有駱駝回旋炮之犀利,縱然是崇禎率百萬大軍來犯,又何懼之有?更犯不著與建奴為伍。」
「再說我大順與南明之爭乃兄弟之爭,而我大順與建奴之爭卻是衣冠之爭,更是儒家宗廟之爭,何況建奴與我大順還有奪國之恨!當年若非吳三桂引建奴入關,我大順又何至于丟掉北京以及山西北直?又何至于淪落至此?」
李自成獨目中便流露出刻骨的仇恨之色。
是啊,當初要不是有建奴入關,何至于此?
顧君恩皺眉說道︰「聖上,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我大順不能只糾結于過往,而應該勇于放下成見,趁此時與建奴化敵為友,聯兵共抗南明!」
宋獻策和顧君恩兩人爭執不下,李自成便也有些無所適從。
不得已,李自成目光轉向李岩,詢問道︰「左軍師為何一語不發?」
「聖上。」李岩拱手一揖,又道,「南明興兵北伐,意欲與建奴決勝于北直,此乃是我大順居中取事,定鼎天下之天賜良機也!」
「咦嗯?」宋獻策和顧君恩都是神情訝然。
很顯然,兩人都沒有想到李岩竟會這麼說。
李自成眼神一亮,問道︰「怎麼個居中取事?」
李岩侃侃而談道︰「其一,大軍師說的沒錯,我大順與南明之爭乃兄弟之爭,而我大順與建奴之爭則是衣冠之爭,儒家宗廟之爭,所以與建奴聯手共抗南明是不允許的,如此倒行逆施只會使我大順失盡民心士心。」
「正是此理。」宋獻策深以為然。
「什麼民心士心,皆是虛妄之語。」顧君恩哂然道,「待到刀斧加頸時,我就不信江南還有幾個刁民、幾個士子敢不跪地乞降。」
李岩沒有與顧君恩分辯,又接著說道︰「其二,右軍師方才說的也對,方今天下四分,張獻忠已是苛延殘喘,南明則是一家獨大,若是沒有外力介入,建奴必敗,建奴若是為南明所滅,憑我大順一家,則絕非南明之對手。」
听到這,顧君恩頓時神情一動,他已經猜到李岩的用意了。
欽佩之余,顧君恩又有些嫉妒,為什麼李岩能夠想到而他竟然想不到?為什麼李岩能擁有如此之遠見?
宋獻策卻仍不知道李岩的用意。
所以宋獻策有些不高興,心說賢弟你怎麼回事?
不幫為兄說話也就罷了,怎麼還幫顧君恩張目?
李自成眉頭微蹙又問道︰「直說怎麼個居中取事?」
「驅虎吞狼!」李岩肅然道,「驅趕南明這頭 虎,吞了建奴這頭惡狼!」
「驅虎吞狼?」宋獻策轉嗔為喜,「不還是隔岸觀火,坐收漁翁之利麼?」
「是的,其實還是隔岸觀火,坐收漁翁之利。」李岩笑笑,又接著說道,「不過,單憑建奴這一頭狼,恐怕是拼不過南明這頭出匣的 虎。」
「什麼意思?」李自成和宋獻策卻是一臉懵逼。
直到李岩說出後面的話,李自成兩人才恍然大悟。
宋獻策驚嘆之余又有些懷疑︰「左軍師,這能成嗎?」
李岩笑了笑,接著說道︰「不管成與不成,試試總無妨。」
「此話在理,總得試試。」李自成拍板道,「就這麼著。」
當下李自成便按著李岩的意思開始緊鑼密鼓的準備。
……
在南京,國子監彝倫堂。
第一場兵棋推演已經決出勝負。
鄭森的「左路大軍」在大同附近遭到建奴、偽順大軍及蒙古騎兵的三路重兵合圍,苦戰數月後慘遭全殲,北伐失敗。
陳子龍笑著對鄭森說道︰「大木兄,你敗了。」
「不對,人中兄你耍賴。」鄭森道,「偽順與建奴有奪國之恨,且與我大明同為漢祚,又怎麼可能反過來幫助建奴呢?」
陳子龍搖搖頭說道︰「聖上曾經說過一句話,我以為很有道理。」
頓了頓,接著說道︰「這句話便是,國與國之間從來只有利益,同為漢祚又能如何?一旦涉及國家之爭,縱然親兄弟也靠不住。」
「人中兄此話在理。」不少士子紛紛附和道。
「古往今來,引狼入室的先例難道還少了嗎?」
「前有兒皇帝石敬瑭,今有吳三桂,還不足以警醒嗎?」
鄭森頓時間無言以對,假定偽順不會倒向建奴確實有些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