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崇禎和路振飛越說越激動,並且逐漸有從就事論事滑向人身攻擊的趨勢,孟兆祥趕緊出來打圓場。
「聖上暫息雷霆之怒。」
「氣大傷身,氣壞了龍體可不好。」
「孟閣老你就別一味當和事佬了。」崇禎擺手道,「有些話還是說開了比較好,憋在心里才更難受,而且朕和路閣老也說好了,說歸說吵歸吵,哪怕是君臣之間互相罵上幾句也不許往心里去,別因為朕是皇帝就有顧忌。」
孟兆祥只能報以苦笑,這話說的,能沒有顧忌嗎?
聖上你可是大明皇帝,誰敢罵你?除非是活膩了。
崇禎又對路振飛說道︰「路閣老你倒是說啊,什麼湯汁?」
路振飛見實在躲不過,只能說道︰「老臣剛才說了,大明官場之積弊非一日之寒,所以要想消解也需要綿綿用力,久久為功。」
「又是這句車 轆話。」崇禎怒道,「除了這句,你就沒別的說辭了嗎?」
「此話乃是至真至理,如何就變成了車 轆話?為政者最忌就是操切,上午施政下午便要看到行動,昨日施政今日便要看到結果,崇禎十七年之前,遼事給予聖上之警示之教訓難道還不夠嗎?聖上還想重蹈甲申之覆轍嗎?」
听到這,張慎言等四人頓時變了臉色,這是打聖上臉吶。
崇禎臉色更難堪,雖然路振飛罵的是原版崇禎,可他听了心里同樣不爽。
當下崇禎反唇相譏道︰「說的好像甲申之變是因為朕一個人的過錯似的,路閣老你們這些文官難道就沒有半點錯?這黑鍋朕不背!」
「路閣老,此事僕必須得替聖上說一句公道話。」
張慎言道︰「甲申之前,聖上行事雖然失之操切,但是其勤政及清廉卻有目共睹,大明國勢之所以一日壞過一日,實是因為官場貪鄙成風,邊臣武將畏敵怯戰所致,聖上其實並無半點過錯,至于甲申之後,就不必僕多言,大明之所以有今日,能克復京師剿滅建奴,皆拜聖上所賜,舉朝臣工其實並無值得稱道之功。」
孟兆祥、吳麟征和劉理順三個都是下意識的頷首。
因為張慎言說的確實是公道話,大明中興跟他們關系不大。
路振飛當即漲紅了臉,又說道︰「話雖如此,官場治理仍不可操切。」
「路閣老這話朕同意,治理官場確實不能操之過急。」崇禎頷首道,「然而不能操之過急並非置之不理,你總得拿出措施吧?」
「如何沒有拿出措施?內閣早就拿出了措施。」
「是何措施?就是每個月一次,在皇明時報還有翰林日報頭版刊載的豆腐塊文章?你們拿這個教化官員,讓他們清廉自守?」
「這只是其中的一項,還有其他。」
「其他?十三道監察御史每年一回例行巡視?」
說到這,崇禎就更生氣︰「都察院的御史早就跟地方官員沆瀣一氣,到地方都是隆重接待,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臨走還有豐厚程儀,就這你們還指望御史監察地方官員?此豈非緣木求魚?都察院爛成了這個鳥樣,也沒見你們內閣拿出方案來整頓。」
「如何就沒有整頓方案。」路振飛仍還在辯解,但是音量卻越來越小。
「我們也在學習士子營,準備組織都察院的年輕御史來一次長途行軍。」
「這只是行軍的問題嗎?說到底這是人的問題!」崇禎沒好氣的道,「士子營之所以能通過長途行軍養成良好的作風,是因為他們未入官場,相當于是一張白紙,所以朕在這張白紙上畫了什麼就是什麼,而且終此一生再難輕易擦去。」
「可是都察院的那些御史早就沾染上了官場惡習。」
「所以別說是一次行軍,就是十次百次行軍也沒用。」
頓了頓,崇禎又斬釘截鐵的說道︰「這事只能從根上想轍。」
「從根上想轍?你說北京國子監?」路振飛失聲道,「聖上你該不會是想要以中旨簡拔北京國子監祭酒吧?」
「不光是祭酒,還有監正。」
崇禎道︰「朕都已經挑選好了人選。」
「聖上,你當初可是答應過臣等的,內政悉由內閣處理!」路振飛大怒道,「主持廷推國子監祭酒以及監正,這可是內閣事權!」
「南京國子監也就罷了,聖上居然還要染指北京國子監。」
「聖上,皇權不可侵奪內閣之事權,這一條可是已經寫入皇明祖訓了的。」
「如今,皇明祖訓的墨跡都還未干,難不成聖上就要食言而肥將之推翻?聖上難道就不怕悠悠眾口、史筆如刀?」
崇禎道︰「正因為不想鬧上大朝會,使得內閣顏面無存,朕才會私下與你們幾位閣老溝通,要不然,朕以北京國子監乃官場根本、當屬大事件為由,將北京國子監祭酒及監正之人選拿到大朝會上進行議決,路閣老以為內閣有駁回的可能嗎?」
路振飛頓時啞口無言,拿到大朝會上議決那肯定是聖上贏。
五千多個文官加五千多個內務府武臣,一大半都是聖上擁躉。
對沒錯,從南京遷來北京的京官足足有五千多個,比甲申國難之前還多出小兩千個,這是路振飛自從擔任首輔以來為數不多的「善政」之一。
原因嘛,就是戶部銀號和戶部市易所給了內閣不缺錢的幻覺。
結果嘛,就是京官的薪俸開支暴漲了一大截,然後財政崩了。
說到這,崇禎也就不再藏著掖著,直接亮出底牌︰「人選朕選好了,北京國子監祭酒非王家彥莫屬,監正非金鉉莫屬,還有,北京國子監祭酒和監正的品級也該往上提一提了,祭酒的品級比照六部尚書,可為正二品,監正比照侍郎,當以正三品為宜。」
北京國子監相當于就是干部學校,校長的級別還能低了?至少高官。
路振飛卻已經陷在自己的思維中走不出來了,忿然說道︰「聖上,你這是踐踏規矩,你這是公然侵奪內閣事權,請恕老臣萬萬不敢苛同。」
崇禎這會已經有些不耐煩,該說的他都已經說了。
若不是為了維護內閣權威,盡可以拿到大朝會表決。
當下崇禎黑著臉說︰「路振飛,朕沒有太多時間跟你虛耗。」
「內務府那邊還有一大攤子事等著朕去處理,兵科需要一分為二,除了留下少量練兵的給事中之外,其余帶兵的給事中必須分離出去單獨成立司令部,此外還有組建騎兵軍團,還有格物科那邊也有急務,還有海軍那邊也是一大攤的事,閩國公已經送來了好幾封急遞,朕恨不得將自己分成兩半,真沒時間跟你在這里耗。」
頓了頓,崇禎又道︰「國子監祭酒以及監正的人選今天必須定下來,此事你若能辦,那就抓緊去辦,若不能辦,那就換人!」
不換思想就換人,不負責任就挪位。
崇禎是真沒時間,大片的陸地等著征服,大把的海疆還等著開拓呢。
若不能在有生之年將大明帶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豈不是白割了一次穿越的機會?不能壞了穿越者的名聲。
「如此,老臣乞骸骨。」
路振飛已經沒有退路,只能乞骸骨。
「也好,那你就致仕。」崇禎半句挽留都沒有。
崇禎兩世為人,最厭惡的就是形式主義,所以絕不會再請再辭、三請三辭甚至于十八請十八辭,這不是君臣佳話,這特麼是懶婆娘的裹腳。
文官若是覺得被傷害到,寒了心,只管請辭便是。
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人,尤其不會缺想當官的人。
千萬不要高估了自己的份量,這個世界離了誰都照轉。
見崇禎回答得如此干脆決絕,路振飛先是有些愕然,繼而是憤怒,但很快又化為一副落寞之色,收起自己案上的筆墨硯,默默的出了內閣值房。
看著路振飛突然之間好像蒼老了十歲,崇禎其實也有些于心不忍。
然而,官場不相信眼淚,她不是你媽,不會捧著你護著你寵著你,你路振飛才具不足又抹不開臉,就只能退位讓賢。
崇禎很快將目光轉向張慎言。
「張閣老,現在你是首輔了,怎麼說?」
張慎言非常干脆的說道︰「回聖上的話,老臣以為王家彥、金鉉二人足堪勝任北京國子監祭酒及監正,待用過午膳,臣就組織廷推。」
這才是一個合格的首輔,一個識時務有眼力的首輔。
崇禎欣然點頭道︰「還有,盡快組織對降將貳臣的公審公判。」
看到崇禎想要走,張慎言又道︰「聖上,老臣還有一事相詢。」
崇禎當即停下腳,又回頭問道︰「張閣老有什麼話,只管直說。」
「如此,老臣可就斗膽直言了。」張慎言拱手說道,「聖上方才說準備將內務府之兵科一分為二,除了留下少量給事中練兵,其余帶兵的三千多個給事中皆要分離出去,單獨成立總司令部,老臣以為這個總司令部最好與內務府再無瓜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