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之自信的李自成並不知道,他的六路馬步大軍已經被滅了三路,剩下的三路大軍也已經處于危險之中。
尤其是李岩這一路。
然而,李岩對此卻懵然不知。
此時李岩正率領3萬騎兵沿著運河逶迤北上。
李牟指著離運河左岸不遠的鐵路,問李岩道︰「大哥,這玩意到底是做什麼用的?明廷為什麼要拿這麼多鐵造這麼個玩意兒?」
「看著好像是條路。」李岩皺眉說道。
「但是又不太像,從未見過這樣的道路。」
「可惜咱們這次出來沒有帶騾馬,也沒馬車。」
李牟有些遺憾的道︰「要不然就把這些鐵料都拆回去,兵仗局造炮不是正缺鐵麼?這些隨便拆幾根鐵料回去就能造一門大炮。」
兄弟倆正說話之間,北方忽然之間響起急促的馬蹄聲。
急抬頭看時,便看到十數騎斥候騎兵從曠野飛奔而回,領頭的正是李年。
「大哥,大事不好!」李年催馬來到李岩面前,喘息道,「怪獸,小弟看到了怪獸,有怪獸正沿著運河往這邊來!」
「怪獸?」李岩的眉頭一下蹙緊。
李牟也笑道︰「老三,這世界上哪來什麼怪獸?」
「真有怪獸。」李年一臉惶恐的比了一下頭頂,「頭頂還能冒煙。」
「頭頂冒煙?」李牟調侃道,「老三,你看到的怕是煉鐵高爐吧。」
「不是高爐,那頭怪獸會動!」李年連連搖頭,「而且速度還不慢,對了,在那頭怪獸兩側還有明軍騎兵,至少有上萬騎!」
「明軍騎兵,上萬騎?」李岩的臉色當即一凝。
就在這時候,北方曠野陡然傳來一聲嘹亮至極的長吟︰「昂……」
「怪獸來了,大哥你們快看!」李年手指著北方的曠野,臉上再次浮起恐懼之色,仿佛看到了最令人恐懼的生物。
李岩、李牟急抬頭看,便真的看到了一頭怪獸。
「天,這什麼鬼東西?」李牟直接就驚叫出聲。
李岩的臉色也是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因為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
不光是李岩,沿著運河逶迤向北的3萬大順騎兵也是一臉的惶恐,未知的才是最令人恐懼的,因為你根本就不知道這東西會給你帶來什麼。
好在李岩的反應很快,通過望遠鏡他很快就發現噴吐黑煙的怪獸竟然是順著那條不知名的「道路」行進,當即便命令麾下的騎兵遠離鐵路。
……
看著遠遠退開的大順騎兵,朱慈炯輕嘆了口氣。
「不愧是李岩,比起高一功這個蠢貨謹慎多了。」徐烏牛由衷的道。
「烏牛你錯了,高一功可不是什麼蠢貨。」夏完淳糾正道,「他只是沒見過火車,更不知道咱們可以將大炮擺到火車上,所以被咱們殺了一個措手不及。」
「但是李岩要比高一功難對付多了。」徐烏牛道,「這一仗不會輕松。」
「這樣才好玩。」夏完淳嘿然一笑說,「如果都是高一功這樣的對手,太也無趣,高手之間的過招才更好玩。」
「你也說錯了,或許用不著打這一仗。」
說到這里一頓,朱慈炯又對夏完淳說︰「端哥,你留在這壓陣,孤去會會李岩。」
「啊?」夏完淳聞言吃了一驚,急忙勸阻道,「殿下萬萬不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斷不可以身犯險哪。」
「無妨,李岩是個真正的君子。」朱慈炯笑道。
「當年在通州,他都不肯拿我們兄弟三個要挾父皇,今天孤以故人身份去與他相見,他就更不會刀兵相向。」
「烏牛,我們走。」
說完,朱慈炯便帶著徐烏牛等十數騎越眾而出。
夏完淳無奈,只能派人通知翁之禮將火車停下,再讓兀把炭他們將2萬多騎兵擺開,一旦發現情況不對,可隨時出手相救。
但這根本就是多余的。
因為李岩真是個君子。
……
「你是定王?」
見到朱慈炯,李岩有些不確定。
「正是小王。」朱慈炯拱手作揖道,「見過先生。」
「不敢。」李岩慌忙在馬背上回禮,又感慨的說,「五年不見,定王竟然長得這般高大魁梧,在下險些就認不出來。」
李岩是真的沒有認出朱慈炯。
不過這也難怪,當年那個粉女敕的小正太已經長成了一個傻大黑粗,而且一臉虯髯,就好像是成祖爺從畫像里走出來似的。
「先生卻是蒼老許多。」朱慈炯道,「莫非這些年過得很辛苦?」
李岩這幾年過得何止是辛苦,而是非常的辛苦,除了要跟蒙古人、建奴刀兵相向,還要隨時提防來自背後的暗箭,屬實讓他感到心力憔悴。
得虧有宋獻策的幫襯,否則早就人頭落地多時。
不過李岩臉上並未表露出來,笑道︰「身處大漠,每日餐風露宿,又豈能不蒼老?在下可沒有定王殿下這麼好命,呵呵。」
「小王也一樣是辛苦勞碌命。」朱慈炯自嘲的道,「這麼大熱的天,還要領兵出征。」
「大哥?」看到李岩和朱慈炯聊得越來越投機,就跟老朋友似的,旁邊的李牟便不由得有一些著急,當即小聲提醒李岩,讓他扣下朱慈炯。
這可是大明的三皇子,扣下當人質就能讓明軍投鼠忌器。
李岩卻回頭向李牟投來凌厲的一瞥,隱含著警告的意味。
說起來,李岩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只知一味恪守微義大義。
但是對于主動跑過來拜會的朱慈炯,李岩確實心存好感,其實連李岩自己也不知道,他這完全就是因為出于對崇禎治國的認可。
李岩雖然多數時候遠在河套,但是河套並非孤島。
還是有許多關中商販不遠千里前去河套收購皮毛。
從這些商販口中,李岩對江南八府一州正在發生的巨變,也是略有所知。
不久前在濟寧州,更是親眼目睹了王家彥、金鉉所率的北京國子監學生,今天又親眼目睹了一頭可怕的怪獸。
凡此種種,李岩對大明或者說崇禎的感觀已經完全扭轉。
李岩不再認為大明是個腐朽、殘暴的王朝,無論他情感上接受或不接受,大明獲得新生已經成為事實。
有鑒于此,他不想跟這樣一個尊崇儒家宗廟、守護漢家衣冠的朝廷開戰。
李岩甚至還想從朱慈炯這里更多的了解大明,當下伸手一指火車詢問道︰「王定,那頭冒黑煙的怪獸是什麼?」
李牟、李年還有其他大順將士紛紛豎起耳朵。
「先生,那可不是什麼怪獸,而是火車。」朱慈炯笑道,「其實就是馬車,一種加大並且加長的馬車,不過不是用馬來拉,而是用蒸汽機。」
「蒸汽機?」李岩若有所思,「就是那種燒煤喝水就能跑的機器?」
蒸汽機的傳說也傳到了河套,李岩也听說過,不過在沒有親眼見過之前,他是堅決不相信的,然而今天卻被事實打了臉,竟真有蒸汽機!
「對,就是那種蒸汽機。」朱慈炯笑道,「一台蒸汽機就相當于三千匹馬!」
「啥,相當于三千匹馬?」李牟失聲驚呼道,「一匹馬能夠拉得動兩千斤,這台什麼機豈不是一次能拉動六百萬斤?」
「對,一次就能拉六百萬斤。」朱慈炯點頭道。
李岩、李牟還有李年三兄弟頓時徹底被震驚到。
朱慈炯又笑著問道︰「先生要不要參觀一下火車?」
「參觀?」李岩明顯有些心動,但是又有些猶豫。
朱慈炯微微一笑說︰「先生放心,小王沒那麼下作,絕不會拿這事做文章。」
頓了頓,朱慈炯又說道︰「李自成若足夠信任先生,絕不會因為先生參觀了一下火車就見疑,李自成若不信任先生,先生與小王的這次敘舊,就足以令他疑心生暗鬼,所以小王完全犯不著當這惡人,不是麼?」
李岩當然知道,這就是朱慈炯的離間計。
但是李岩真的很想看看火車是怎麼回事?
當下李岩便吩咐李年道︰「三弟,你留下。」
又對李牟說道︰「二弟你隨我一道去參觀。」
李牟哦了一聲,當即點起了數十騎親隨騎兵。
李年卻小聲說︰「大哥,你這樣是不是有欠考慮?」
朱慈炯听見了,卻哈哈一笑說道︰「先生若是擔心自己安危,小王可以留在這里充為人質,待到先生參觀完了再走。」
「沒這個必要,在下信得過定王。」李岩拒絕了。
李年無奈,只能夠目送李岩跟著朱慈炯並轡離開。
無巧不巧,一個將領趕過來報告︰「將軍,耀國公前來犒軍。」
「耀國公?犒軍?」李年臉色當即板下來,怕是來監軍的吧。
因為這個耀國公李自明,是李自成的族弟,狗屁戰功都沒有卻在大順開國之後受封為耀侯,其爵位甚至還有牛金星、劉宗敏以及宋獻策等開國功臣之上,僅僅兩年之後,寸功未立又晉爵耀國公,據說不久之後還要晉妥為親王。
思忖之間,一個身披蟒袍的武將來到近前。
在那武將的身後,還跟隨著三百多個親軍。
李年只能打馬上前見禮︰「李年參見耀國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