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列?克拉克旁邊的是孔尼——昨天也陪同午宴的宮廷神父,教士地位僅次留守埃拉宮廷的王國主教。
孔尼面色極為普通,不能說好或者壞,月兌下教袍的話,穿上戰甲的話,就是普通騎士形象。
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大概是左耳被維京人砍去只剩一截。
孔尼還身邊坐著兩位主要貴族。
一位是賓爾?埃提屋—宮廷謀士。
一位是艾格特?弗拉—財政總管。
這兩人年紀不大,大概都不超出三十歲。
其中艾格特?弗拉身上的服裝,明顯別于不列顛島上的簡僕,而要華麗許多,奧蘭一眼看出來——這是法蘭克的服飾。
這兩人,昨天奧蘭只跟艾格特說過話,知道他是一位對數字敏銳的貴族。
「財政總管」一職,埃拉並沒讓教士擔任,他認為大量的稅收都被拿去敬獻上帝,實則進入教士口袋中,所以他選了世俗貴族出任,否則這個職位多是由教士出任。
正事從第三道菜「烤乳鴿」上桌就開始了。
當奧蘭刀叉進入烤的發亮,涂上蜂蜜的乳鴿表皮,正要惡狠消滅這只也許是從「維京方向飛來」的「維京戰鴿」時。
埃拉舉起酒杯,喊道,「願我們的關系,世代長存。」
關系?
什麼關系,主從或者盟友?
奧蘭舉杯回敬一口,等待下文。
埃拉想了一夜,已經想好怎麼控制奧蘭。
他吐出一口酒氣,露出發黃的門牙說道,「奧蘭閣下,你繼承父親的勇猛,掃清領內盜賊,我們已經知道你的本領,現在我有件事想讓你幫忙,在我的領地南方,有處堡壘被敵人攻佔,想由你幫我奪回來。」
這個問題在奧蘭的意料之中。
比如讓自己幫助肅清埃拉領內的罪犯,或者掃蕩埃拉領地北面的丹法區等等,
讓自己幫忙並不是信賴自己,而是要消弱自己的實力。
「您說哪座城堡?」奧蘭問。
「靠近阿爾德伯勒郡叛軍的那條‘威河’,這條河也連直通約克郡,我本來修築了一座城堡,但後來被奪走,叛軍經常利用這條河道侵入,如果能把能沼澤堡壘重新打下來,我就可以大大壓制叛軍力量。」
這地方奧蘭簡單回想就浮現畫面,威河這條河道一直控制在不列顛本地貴族手中,維京人也曾借這條河道入侵南北。
可是此河周邊雜草繁密,維京長船經常被擱淺,只能用小船進入,進入時到處都可能有七國士兵出現,或者他們提前布置的陷阱,幾次讓維京人受傷慘重。
即便拿下,等維京人主力一退走,又從「奧丁」回到「上帝」的懷抱下。
所以現在維京人更喜愛從安全地方侵入,而不是這種風險大于收益一樣的地點。
「陛下,我十分願意為您效力,我來此就是為諾森布里亞的未來,而在此前,我衷心希望能得到‘賜福’。」
「你想要什麼賜福?」
「我需要一個正統‘郡伯’地位,若能得到您的文書以及教士見證,等我將達勒姆郡一統,我會馬上帶人前來,替您分擔壓力。」
「那要多久,奧蘭閣下?」列席的威廉質問道。
「最遲不會超過一個半月。」奧蘭回道。
「又或者你把你這三百人交給我,我馬上出擊,得勝之後,我們兩方的士兵再進入達勒姆郡,你看可好?」威廉對自己的領兵能力很有信心,同時也故意用話擠兌奧蘭。
威廉是王妃一方的勢力,他的話並不完全得到埃拉認同
但得到沒資格列席長桌,卻可以在桌子後面旁听的幾位騎士們贊同。
這些騎士中,有一位年紀看上去不大,頭發呈現波浪卷的「紅發騎士」,更是加大音量支持威廉。
「奧蘭閣下,以你近來表現出的睿智跟勇敢,大可以分兩線作戰。」紅發騎士道。
這人突然發言,還讓埃拉詫異。
作為國王親衛,列席是紅發騎士的義務跟權利。
但一旦扯上……就會起些波瀾。
不過今日看紅發沒有異常,也就隨他,但眼神警告著,如果再如上次給瑪爾姆安排的那場「宮廷會議」那樣去搗亂,就不會再是禁閉了。
這紅發是誰,奧蘭還真不清楚。
不過這種會議,只能後面列席旁听,最多是個實領騎士。
騎士?對自己來說,就是個僕從,並不需要回應。
奧蘭見埃拉沒說話,也不松口,出兵順序先後這有本質差別。
先統一郡內,奧蘭防守達斯夫男爵的力量可以完全解封,除非自己內亂,否則加齊男爵永不可能從自己手心翻出去,因為那時力量懸殊太大。
如果先去打南方前王叛軍,能不能勝利不好說,萬一輸了,自己就非常被動。
說不定領內建立的優勢還會蕩然無存,就算埃拉再賞下一個「郡伯」名號給自己,也命令不了那兩位男爵,還生生給自己安插一位主君放頭上。
奧蘭帶了手下來,當然不是陪席,而是要讓他們分擔的,神父烏爾夫也第一時間也跳出來,辯解道,「陛下,近來我方領內發生一件大事,達斯夫男爵聯手北方維京聚落,強奪我領的麥草還有盔甲,欺辱我們的老人跟孩童,嚴重威脅我方安全,必須馬上清除危險才可。」
「達斯夫?就是那個兩歲男童,他話能說清楚嗎?如果你說他父親還在,那還有可能。」威廉似笑非笑。
听見手下提起達斯夫,迦南。
埃拉第一時間回想的不是他的父親——老達斯夫男爵。
而是老達斯夫男爵手下,一位叫南?米洛的邊境騎士。
二十幾年前,肯特地區舉行過一次反擊維京人的軍事行動。
自己被父王派出,帶三十人前往肯特地區支援當地領主,到了之後,就是跟這位「南?米洛」騎士一起。
當時兵力不足,首戰的天主軍隊只能分出一百五十人,卻要伏擊三百人的維京先頭部隊,埃拉跟南都光榮被選上。
出發前,南?米洛還發表一陣慷慨激昂的演說鼓舞士氣。
「這一次我要殺二十個維京人,我要讓他們知道,什麼才是使劍!」
「你們知道劍快到產生劍風有多麼驚人嗎?」
南?米洛口才流利,劍術很有觀賞性,看招又準,速度閃躲又快,當下就在一眾騎士面前露了一手。
但是開戰前夕,只能友好切磋,跟他交手的騎士或者士兵,都是用木棍,沒有什麼危險性,而南?米洛也把所有的木棍都頂在對手要害中獲勝。
「克制,變通,方能存活。」
這八字是南?米洛的家族格言,當夜傳遍隊伍之中。
埃拉一生听過很多格言,忘的也多,卻對這句格言十分有印象。
當然,這不是因為南?米洛開戰時有多勇敢——而是他膽小無能!
跟維京人的陣斗,本來佔了地利,可南?米洛所在的左翼,被維京人冒死突沖後,被破出一道缺口。
南?米洛見情勢不妙,沒有光榮去見主,反而如月兌韁野馬往後逃,怎麼拉也拉不回來!
沒有真正戰場搏殺經驗的南?米洛,在刀劍進入血肉的慘叫聲還有武器踫觸的撞擊聲中,迷失自信,身體不停發抖,連褲子都要濕了。
昨夜如此威風的騎士一跑,把所有人的士氣都給弄垮。
最後這支伏擊維京人的部隊,在逃散之中全數被殲。
埃拉帶著兩人逃出,中途踫上南?米洛時,氣的一劍把他打翻在地。
「你的快劍呢?」
「你的演說呢?」
「七國第一劍呢?」
埃拉上前一頓毆打,把南?米洛打的頭破血流。
隨後騎士劍高舉——這一劍如果落下,那不列顛島上,這個名為「米洛」的家族就會絕嗣,可森林之中傳來魔鬼笑聲,維京人已然追上。
林木之中,閃出飛矢。
維京人殺了埃拉兩名手下,冒頭包圍兩位騎士。
南?米洛吐出一口帶血的口水對埃拉說,「你舉起劍,不敢朝惡魔揮出,也不敢朝自己脖子上抹下去,你跟我都一樣。」
兩人最後都能活下來,只因兩人都放棄「尊嚴」。
南?米洛用從父親領地的維京犯人身上學到的維京語,跪在這群維京人面前,大贊「奧丁神王」,並願意幫忙帶路,前往最近的修道院,只求能夠得到赦免。
而埃拉在活著生或躺著死這件事上,跟南?米洛選擇一致。
畢竟活著有無限可能,不是嗎?
兩人在維京人挾持下,成為惡魔僕從。
再後來……再後來發生什麼了?
當埃拉的劍從「同信者」身上拔出來時,思緒突然回到大廳中!
這身體跟腦子已經老了,想不起來發生什麼。
而那個叫南?米洛的騎士,再听到他的消息時,已經又過十幾年,听說後來娶了個維京盾女,生了一名兒子。
前往達勒姆郡辦事的僕人說過,行經邊境時,對那里管控哨所的騎士留下深刻印象。
可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謠言。
跟老鼠一樣軟弱的父親,所教育出的兒子肯定是個廢物。
廢物!
等王國一統,自己要把米洛家族的人叫來跟前,重新賜下新的家族格言—
「膽小,軟弱,方能存活。」
……
「說到哪了?」埃拉被爭吵聲叫回現實,問著身邊人。
「紅發正在爭取我們的權利呢,陛下。」妻子海安小聲回道。
埃拉正好听見紅發騎士大聲說了句,「真正的勇士毫不懼怕,甚至可以為了……犧牲一切!」
為了……?
後半句話紅發騎士憋住,奧蘭听的不明不白。
這騎士句句帶火,嘴里藏劍反對奧蘭,昆桑很想教訓用劍捅穿他的嘴!
而南丁也陷入沉思,大廳之中閃動的燭火,很像雜草地上,那些被風吹過,開始晃動的草影。
那一天之後,他日思夜想。
那一次自己跟馬庫斯打,人數是優勢的,人排列成直線。
可馬庫斯像個靈敏的老鼠閃躲攻擊,又像勇氣十足的獅子沖殺過來。
直線之內的手下,都被一劍放倒。
二十米……十五米……十米!
對了,距離越來越近,他沖刺的速度越快!
跟距離有關系嗎?
沒有人是無敵的——除了神!
南丁隱約感覺,他快要找到馬庫斯的破綻了!
失敗不可怕,失敗中無法記取經驗那才可怕!
他是被老男爵(奧蘭父親)收養長大的乞兒,劍術跟知識都來自老男爵。
如果神在人間有化身——那就是老男爵!
老男爵死前,把南丁叫來跟前,讓他喊自己父親。
說著,「我很想見證你的婚禮,以及你將來的孩子……可我不行了,保護奧蘭……也保護自己……」
讓乞兒出身的自己,喊領主父親!
這份情感,如果能具現,那將比火山還熱燙,比大海還深遠。
他的格言是忠義守誓——所以他要成為七國無雙的騎士。
七國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