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龍城,城西角,劉府,後宅。
「趙三,你去!」
「是的,是的,管事的發話了,趙三,你快去!」
「去?去你們媽了個頭,上次是我去的,上上次也是我去的,這次還叫我去?
你們的命是命,我的就不是了?
這次,要麼你們直接殺了我,要麼你們自己挑人去,我是絕對不會去的!」
「趙三,這才幾個時辰沒見,你脾氣大了啊?」
「我脾氣大?呵呵呵,怎麼都是個死,我無所謂了而已!」
「算了,算了,趙三確實去了好多次了,我們不能太欺負他,換一個,李四,你去……」
「別啊,老大,怎麼能是我去?我,我不想死,而且,我死了,死了,就沒人為你鞍前馬後了!
張五,你不是膽子大嗎?上次,你和我們打賭還去慌墳住了一晚,怎麼這次就不說話了?
嗯,你是怕了?」
「對啊,張五,你慫了?慫了?」
「你們特娘的才慫了,今天是身體不舒服,我,我早晨拉肚子你們不知道?」
「屁,你就是慫了!」
「……」
庭院內,四五個小廝聚在了一起,他們似乎在為某件事而劇烈爭吵,幾人的聲音越來越大,爭的面紅耳赤。
而在一旁的石桌上,有一精美的食盒放置。
爭吵足足持續了盞茶的功夫,有一身高馬大的青衣小廝還是被推了出來。
他悻悻然提起了食盒,一步一回頭的向前走去,那可憐巴巴的神態活像是個受氣的小媳婦兒。
但其他青衣小廝也是達成了最後的意見,一個個瞪著他,用眼神催促。
最後,不得已,這名為張五的高大小廝終于穿過了拱門,走過了九曲回廊,邁過了假山和湖水,停在一處廂房外。
他走的很慢,但再慢,路也有盡頭,停在門前,他已經是渾身顫抖,汗如雨下。
但已經到了這里,他再也沒了退路。
吸氣,吐氣,好半晌他才平息了自己的情緒,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手,在房門上輕輕敲擊。
咚咚咚!
「少爺,小的來給您送膳食了。」趙五努力的提高聲音,但那聲音依舊輕的好似貓叫。
可房間內的人似乎耳力極好,開口就道︰「門沒鎖,快點進來,你們這群刁奴怎麼這麼慢,是不是想餓死少爺我?」
這聲音清脆,稚女敕,年紀似乎還不算大,只是話到最後,又落了下來,顯得有些中氣不足的樣子。
青衣小廝最後一次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表現的正常,他推門而入,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布置極為溫馨的書房,入門後的左邊,就見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各種名人法帖,並十數方寶硯,各色筆筒,筆筒內豎筆如林。
牆上則懸掛各色名人字畫。
西牆最是特殊,一副《雲間煙雨圖》盡顯飄渺之境,山水間一座城池時隱時現,仿佛活了過來。
書房右邊則是一小客廳,有紅木圓桌擺放,四周還有數個雕花凳子。
青衣小廝快步走到圓桌旁,將食盒放下,打開,又將其內的各色吃食一一拿出,放下,動作輕柔近乎無聲,速度也是極快。
等一切做完,他又收起食盒,回到堂中,開口︰「少爺,可以用膳了?」
「嗯!」
這時,有人挑開了書房的珠簾,走了出來。
小廝忍不住微微抬頭,望去一眼,就見領頭走出之人是個身形高瘦,穿著儒衣的男子,其氣質優雅,舉止有度,一眼望去就知是個風度翩翩,飽讀詩書的儒門學子。
而跟在他後方的則是一婦人,其人身姿綽約,妖嬈嫵媚,雖衣著嚴實,但遮不住那飽滿身段,步履間如踩踏雲端,輕柔曼妙。
她面若桃花,眉似含情,小廝望去時,她似有所覺,低眉對視,痴痴一笑。
只一眼,小廝就好似丟了魂魄,面露痴迷,難以自拔。
少年仿佛感受到了什麼,開口︰「你下去吧!」
聲音極大,也極重,讓小廝微微一顫,他躬身,行禮,後退至房門,又將房門掩上。
門外有冷風一吹,將他喚醒,也是讓他滿頭冷汗,他再也不敢耽擱,立刻邁步,逃也似的離開。
只是,臨近院牆拱門時,他依舊忍不住再次回頭,多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被嚇得癱軟在地,有水漬浸潤了他胯下衣衫,嘴里更是打著顫兒的吐著兩個字。
「鬼?鬼!」
此時已近傍晚,光線昏暗下來,屋內有燭光亮起,將兩個人影倒映在了窗台之上。
其一身形消瘦,舉止有度,赫然是那年輕男人。
其二,那妖嬈婦人已然變成了扭曲的怪物,似是青面獠牙,頭生犄角,形容恐怖,更有絲絲詭異的觸須垂下,落在男人身上,好似汲取著什麼。
而在這青衣小廝毫無所覺間,一道觸須般的黑影已經落在了他的身上。
肉眼可見的,他變得越發虛弱無力。
……
莫成君抵達盤龍城時,已經臨近傍晚。
趕在城門關閉之前,他進了城,也不做任何耽擱,挑了個在門口的小孩做引路人,就找到了薛家在盤龍城的店鋪。
盤龍城和紅山城不同,這里是薛家的傳統勢力範圍,自薛攀祖父那一輩就在這里買田置地,開設商鋪,按老人家的想法,是退伍後,可以在這里終老。
只是沒想到薛家的路越做越寬,家族事業也是蒸蒸日上,到了薛攀這一輩,盤龍城的布置已經用不上了。
但薛家在這里的商業版圖倒是定了下來,涉及的行業幾乎遍布衣食住行各個方面。
而在這樣的城池,就不能如紅山城那般各自為政,得有個能統籌大局的人坐鎮,就好像薛攀在雲間城那樣總覽全局。
劉福,薛家的姑爺,取得是薛攀的親姑姑,他父親的三妹,算是通家之好的殷親關系。
劉福出生與耕讀世家,雖到了他這一輩家道中落,但沒人能否認的是,他其實極有讀書上的天賦。
考過秀才,雖未中,但並非學識不行,而是受了其父的拖累。
劉福的父親是個實足的賭鬼,家里的田地都被他壓在了賭桌上,直至最後落了個凍死街頭的下場。
而這劉福,為了養活一家老小,很早的時候就輟學歸家,最後又入了薛家店鋪做了個學徒。
有那句話叫‘是金子,到哪里都能發光’,也是因為識文斷字,談吐優雅。
最後,他不僅一步步成了薛家最年輕的掌櫃,更是被薛家老爺子看重,娶了薛攀的姑姑,並委以重任,成了這盤龍城的主事之人。
薛攀對自己這位姑父的評價極高,言其為人做事,八面玲瓏,面面俱到,極為圓滑。
但你以為他只是個老油子,那又是大錯特錯。
他看人看事極準,且敢于決斷,盤龍城的生意規模在他手中至少擴張了一倍有余。
莫成君在下山時,薛攀就專門介紹過這一位,並明言這一位能幫上大忙。
這是一家門臉兒極大的糧鋪,其內不僅僅有一袋袋碼放整齊的糧食,更有穿梭不同的人流。
或是腳夫上下搬動,或是店鋪學徒稱重計數,還有一兩個掌櫃不斷撥弄手中算盤,一筆筆記錄。
莫成君就是在這里見到的劉福,一個大月復便便的中年人,穿綢緞錦衣,做員外郎打扮。
其人頭戴一頂極為顯眼的明黃帽子,依稀間能見年輕時的英俊外貌,一雙不大的眼楮極其有神!
只是,似乎多日未能休息好,他有兩個極為明顯的黑眼圈。
莫成君自然也不會廢話,直接將客卿令牌丟出,說明了來意。
而劉福也是干脆,立馬叫來幾個心月復手下,一通吩咐,幾個手下立刻離開。
莫成君耳目靈通,能察覺到這幾人出去後,一番安排。
片刻後,整個糧鋪的生意已是停下近半,有二三十號人通通外出,向著四面八方而去,顯然目的地各不相同。
只是這一安排,莫成君就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這位劉員外,微微點頭,確實是個雷厲風行的人。
只是,下一刻,這位劉員外的舉動,就把莫成君嚇了一跳。
這邊,莫成君剛剛端起茶水,細細的品了一口,那邊,劉員外撲通一下就跪了。
「仙長,仙長,求您救救小兒一命,也救救我這一家老小!」
莫成君喝茶的動作一頓,微眯著眼前看了劉員外一眼,他揮手,一股股柔和卻堅韌的風吹過,愣是將劉員外給抬起。
這時,他才開口︰「您且起身,有什麼事詳細說說,我與薛攀也是朋友,若是力所能及,我自會幫忙。」
劉員外被莫成君的那一眼看的頭皮發麻。
只一眼,他就知道眼前這人,不僅僅是個道行精深的修士,更不好糊弄。
但他依舊努力穩住精神,緩緩開口,把事情說了個清楚。
而說這事兒,也得說說劉福的兒子。
劉福和薛攀的姑姑成婚已有二十年,育有一子,名為劉鴻。
因劉家本是耕讀世家,劉福雖被迫從商,但到了兒子這,依舊想讓他在功名上有所成就。
于是,從小就請夫子為他啟蒙。
而這劉鴻也是個讀書的種子,十三歲就成了童生,十六歲過了院試得了秀才功名。
今年十八,已經是在備戰秋闈了,妥妥的學霸一枚。
劉福也是對這兒子喜愛有加,但有所求,幾乎無不應允。
可問題就出在一個月前。
那一天,劉鴻與同年的幾位秀才相約,一起外出游玩,可再回來時,卻帶回了一婦人。
那婦人長得是國色天香,妖嬈動人,把劉鴻迷得五迷三道,非她不娶。
為此還和劉福鬧了不知多少次,把劉福弄得也沒了脾氣,最後只得妥協。
可就在他都要答應這門婚事時,才發現,這婦人……居然不是人!
莫成君詫異問︰「你說她是妖怪?」
劉福搖搖頭,臉色難看︰「是鬼!」
這一次,確實莫成君側過了頭,他饒有興趣的看著劉福,問︰「你的意思是,你家,有鬼?」